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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创] 超现实主义小说《无人之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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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7-7-22 10:02 | 只看该作者 回帖奖励 |倒序浏览 |阅读模式
  《无人之境》

        当你走过漫长的岁月,那些伤痛依旧无法停息,你尝试着将伤痛隐藏起来,也不过是像云朵遮蔽月光,待云雾消散,伤痛依旧。

  一、

  刘浩然骑着单车在乡间的路上欣赏这午后的风景,夕阳立在山头,阳光穿过覆盖树林的白雪,掩盖了村庄的气息。路面是比较湿滑的,所以他的骑行很慢,慢到时间都快静止下来,慢到村庄里的烟囱升腾的烟雾弥漫成云朵的模样,久久不愿散去。

  这一年的冬日比往年更寒冷一些,刘浩然不太喜欢寒冷的冬天,只是他觉得这个冬天应该是值得他喜欢的。就好比席慕蓉《溶雪的时刻》里写的那么诗意——

  当她沉睡时

  他正走在溶雪的小镇上

  渴念着旧日的

  星群并且在

  冰块互相撞击的河流前

  轻声地

  呼唤着她的名字

  而在南国的夜里

  一切是如常的沉寂

  除了几瓣疲倦的花瓣

  因风

  落在她的窗前

  刘浩然没有这样的感受,他的爱人早已离他而去,甚至于他已经不太记得爱人的容貌,不太记得有关她的一切。他曾经有一个美满的家庭,而现在早已经家破人亡,无法弥补了。

  刘浩然已经在这条路上来来回回过无数次了,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走在这条路上。每一天下午,他都会骑着那辆单车走在这条路上,看这里的风景,听这里的各种声音,风声、鸟鸣、机械声。可是,这里除了他没有任何一个人,他不知道那些机械声是聪哪里传来的,他走过这个村庄的每一条路,都没有碰到过别的人,有的只是地上自己的影子。

  刘浩然的单车已经破旧不堪,是十多年前的款式,已经看不到标志,撑子早已掉落,坐垫也已经破损,只有后座的架子看起来崭新无比,架子上正夹着一本《穆斯林的葬礼》。刘浩然想起来昨天他没有看完的《穆斯林的葬礼》,只看到了韩子奇因为担心侵华战争让那些玉器珍品受损,便随英商亨特去了伦敦。而冰玉因情感受挫,也执意离开,不顾姐姐反对,与他一起前往英国。刘浩然早已知道后面的剧情,亨特的儿子奥利弗会爱上知书达理温文尔雅的冰玉,而奥利弗会在伦敦大爆炸中丧生。这本书他都读了很多次,虽然都是同样的故事,但他没得选择。

  他讲单车停在路边,然后拿起那本《穆斯林的葬礼》,来到河边,看着冰封的河面,感受着阳光微弱的温暖。他始终认为,看书是一个很文艺的事情,而文艺的事情都必须是完美的,这也是为什么他喜欢在黄昏看书的原因。

  刘浩然从奥利弗的死看到了韩子奇的女儿韩新月新月红颜薄命,因严重心脏病不幸逝世,丈夫楚雁潮及韩家人都悲痛欲绝。他知道看到这里的时候夜幕已经慢慢降临,月光穿过云层洒在白雪覆盖的地面上,让整个夜晚都变得明亮了起来,而书上的文字已经变得更黑、书页已经变得昏暗起来,随时准备将文字吞没。刘浩然盒上书,然后起身准备回家。

  他将书继续夹在后座上,跨了上去,用力一蹬,朝家的方向走去。

  路还是那条路,还是那条他走了无数遍的路,路边的房子一晃而过,退成风景。这风景太美,美的刺眼。

  刘浩然特别不喜欢夜幕降临时骑单车在这条路上走,因为村庄的对面的一条河,一到夜幕,透过冰层,他便能清楚地看到里面有一道黑色的影子,一路跟随着他。起初他以为是自己的影子,却发现夜里的这个时间,月光下自己的影子一直跟随在自己的身后。河里的影子又是谁的?他不止一次地这样问过自己,但却怎么也无法给自己一个合理的解释。

  关于影子的问题,他曾问过德国哲学家尼采,尼采说:“思想是我们感情的影子,总是更黑暗,更空虚,也更单调。”

  他认为哲学家的思想太超前,已经超出了自己所理解的范畴。

  他又问了古希腊的诗人荷马,荷马却说:“追逐影子的人,自己就是影子。”

  刘浩然听罢,觉得诗人说了一句废话。

  最后,他又问张远,张远却说:“孤独是路过我身边的影子,笑着对我说似曾相识。”

  可他想不起来哪一个似曾相识的人会有如此恐怖的影子。

  冰层下的影子似乎总有一种想要破冰而出的欲望,刘浩然总是有一种感觉:倘若那道黑影真的破冰而出,很可能会附在自己身上,要么占据自己的意识,要么将自己拖入冰冷刺骨的河水里。每次路过河边,他都会加快速度,迅速地逃离,然后想要拐进另一条路,可是通往超市只有这一条路,他没有选择。

  一路战战兢兢地骑行到了村口,刘浩然以为到了家里,却不曾想到了超市门外,超市的牌匾已经破败不堪,有一部分被仅仅剩下的那颗螺丝悬挂在半空中,被风吹的摇摇晃晃。

  他习惯性地将车子停在路边,走进超市里。超市里面的货架已经完全倒塌,散落在地上的食品与生活用品已经腐败,发出阵阵地恶臭。他越过这些腐败品,走到最里面的酒柜前,酒柜也已倒塌,酒瓶子滚了一地,他从满地的酒瓶里翻找到一瓶没有开封的白酒,他觉得这样阴冷的天气适合烈酒来抚慰。找到了酒,他便离开。

  当他推开超市的大门,看到天色突然间明亮了一分,色度却偏黄了一分。他将白酒揣进外套的口袋里,推起车子跨了上去。

  被白雪覆盖的山村,到处都散发着阵阵的阴冷。刘浩然骑着车子慢慢地、小心翼翼地往家里赶,他看到太阳从东边升起,突然间映红了雪地。太阳并没有遵循时间的旨意,而是跳出了时间的轨迹,迅速地在辽阔的天空中画着弧线,向西边的山头奔去。刘浩然的视线跟随着太阳的弧线一点点的往西边走,突然间他意识到时间过的太快,这一整天即将过去,又一次黄昏即将降临。

  黄昏的风景从来都是最美的,当夕阳立在山头不忍离去,用阳光作画笔,将白天沉淀的所有美好,为这满是白雪的油画添上一笔淡淡的橘黄。远处烟囱里升腾的青烟向天边弥漫,渐渐地形成了一张人脸。这张人脸像极了刘浩然,尤其是那双空洞无底的眼睛。

  刘浩然不太喜欢寒冷的冬天,但是他却喜欢看着白雪覆盖山林,喜欢白雪掩埋所有的一切,只因为在这个村庄自己从来都没有碰到过任何一个人。

  他听着远处传来的风声、鸟鸣,以及不知道是什么机器传来的机械声。他慢慢地在路上走,而夕阳依旧立在山头,没有丝毫想要离去的想法,在这样一个镜头下,他只看到地面上自己灰蒙蒙的影子。他下意识地侧头,看见那条冰封的河道里,并没有那个漆黑而又可怕的影子。

  他问卡勒德·胡赛为什么,卡勒德·胡赛尼却回答说:“我们总喜欢给自己找很多理由去解释自己的懦弱,总是自欺欺人的去相信那些美丽的谎言,总是去掩饰自己内心的恐惧,总是去逃避自己犯下的罪行。”

  刘浩然听罢,觉着卡勒德·胡赛尼说的很有道理,可是究竟什么是谎言?什么是真实?什么是罪孽?什么是懦弱?这所有的一切,到底是由谁来定义?或者,这些到底是如何区分呢?

  他始终都想不明白:自己为什么回不了家?

  二、

  雨水从很久以前开始,便再也没有停止过,视线模糊不堪,看不清窗外的树叶将树木打扮成那种妆容,看不清窗外的路泥泞成了什么样的状态。令黄晓玲感到奇怪的是,雨下了那么多天,下了这么几年,自己的房子却从来没有倒塌过,河里的水也从来没有泛滥过。

  黄晓玲从来没能出过门,独自一人待在这所房子里,完全忘记了外面的世界是什么样子的。黄晓玲没有什么特殊的爱好,她唯一喜欢做的就是写日记,将她所见所闻写下来。但她忘记了从什么时候开始,日记本里的内容变得单一、重复,无休无止地重复——

  “这一日,雨水从未停歇。窗外的叶子被风不停地摇晃,被雨滴不停地击打,也从未掉落。我依旧无法走出去,无法知道外面的世界是什么样子。今天一天都是待在家里,跟昨天一样,早上吃了面包,中午炖了排骨,下午熬了粥,之后便是呆呆地看着窗外的雨,祈祷这场雨能够停止。”

  “这一日,当我清醒的时候,雨还在下着,看来这场雨是不会停了。冰箱里的面包已经没有了,还好排骨与水果还有一些。下午的时候,我休息了片刻,看着路上的雨水流向那条河,河水并没有涨起来,这我已经见怪不怪了。”

  “今天我不想再说什么了,这场雨我已经不记得下了多少天了。吃了午饭,我看到窗前的铁栏杆依旧如新。我不想再看这雨了……”

  黄晓玲无精打采地走到客厅里,来到冰箱前,拉开冰箱门,里面只剩下了一颗苹果与一罐可乐。她看了片刻,转头看向大门。大门紧紧地关着,她用力一把关上冰箱门,向大门走去。

  这个世界上并不是所有的门被打开,都可以离开。黄晓玲手放在把手上,如果说第一次打开这道门会让她觉得惊恐失望,而现在有的只是麻木。她一把拉开大门,然后关上。

  门外的世界并不是想象中的世界,而是另外一个完全相同的世界。黄晓玲走进的却是自己家的客厅,如果她返回去打开门退回去,也一样是自己家的客厅,她永远也无法逃离这里。她径直走向了冰箱,拉开冰箱门,里面满满的堆放着面包、排骨、大米、水果与可乐。她拿了一瓶可乐,拿了一个面包和一颗苹果,来到沙发前,打开电视看了起来。

  电视里播放的是《我的团长我的团》第九集,很多的日军驰援过来,从日到夜,他们连番向川军团发起了十三次进攻,他们用上了七五山炮,甚至用上了毒气弹。由于川军团的死顶,现在的江面早已平静。桥已经塌了,缆索已断,筏子早已不知影踪,川军团已经回不去了。炮火一个劲地轰炸着,第十四次冲锋已经开始,川军团开始撤退,紧接着又反冲锋,就这么来回拉锯着,川军团的阵地仍然奇迹般地没有失守。

  黄晓玲每日重复着《我的团长我的团》第九集与第十集,她从来没有看到过第十一集演的是什么。她知道龙文章将带领那些人在师长虞啸卿的炮火攻击下逃生,也知道虞啸卿会找到禅达带走龙文章。可是后面的内容是什么,她不知道,她甚至猜测过剧情,无非是龙文章大摇大摆地回来,或者带着那群人继续抗击日本人。

  作为黄晓玲自己而言,《我的团长我的团》无非是她永无止境的生活里一道淡淡的调味剂。可是生活中的调味剂有很多,任何一种调味剂都是那么地微不足道。

  静静地看完了第九集的《我的团长我的团》,黄晓玲便开始生火做饭。虽然这所房子是一个没有出路的迷宫,但却有足够的食物让她永远地生活下去。只是每次当她站在镜子前,看着自己的头发一点点地变白,她的眼角鱼尾纹越来越深,眼袋越来越明显,心中不免会有一丝的绝望闯进来。绝望的是,她永远只能这样独自一人生活下去,但不代表她不会死。她依然会死,到死都走不出这所房子,到死都是一个人。

  黄晓玲觉着,自己必须找一些令人心情愉悦的想法来安慰自己,以至于自己可以安稳地生活在这迷宫一般的生活里。她走进厨房,点燃灶台里的材火,烧起水来。乡村的厨房总是这么原生态,用材火烧的水比城市里用电器烧的水要好喝很多。她静静地看着淡淡地烟钻进了烟囱里,铁锅四周的烟不停地往烟囱里钻。她想:灰色的烟气会通过烟囱传到屋子的外面,慢慢地往上升腾,弥漫在天空中,变成云朵的模样。

  想到这里,她不知不知地微微一笑。或许这个村庄里还有别的什么人能够看到自己家里的烟气,当他们看到了,会不会来找自己?

  这其实不过是一种自欺欺人的想法,已经过了那么久,从来没人来到过这里,况且外面下着大雨,烟气根本无法升腾。

  黄晓玲炖了排骨汤,然后继续去看《我的团长我的团》的第十集。看完电视,然后吃晚饭,吃完晚饭,然后写日记睡觉。

  一直以来让她迷惑不解的是,书房是唯一有变化的房间,变化便在日记本上。书架上的书她从来没有读过,她不是一个喜欢读书的人,而写日记,只是为了怕忘记。怕忘记日子一直在走,怕忘记自己还活着。

  “雨水依旧没有丝毫想要停止的意思,我已经看不清楚窗外是什么样的世界了。今天吃完了冰箱里的食物,我只能推开门进入下一个轮回。这所房子就像是一个迷宫,可是这个迷宫并没有出口。我无法走出去,也没有人进来。我的面容在慢慢地苍老,我的身体也在慢慢地老去。我怕有一天我再也睁不开眼,起不了床,我将完全地离开这个世界……”她停顿了片刻,看着书桌角落里那些日记本,那都是自己写过的日记本,已经堆了厚厚一叠,如想念。对啊!还有想念!“我想念一个人,可我记不起来他是谁,他在哪里。明天还要继续,呵,继续这个承接性的词语,背后是什么,呵,依旧是无休无止的重复……”

  三、

  刘子恒记不起来第一次来到这条河流上是什么时候,他已经在这条河流上漂流了很久。或许用“漂流”这两个字来形容不太确切,因为他乘的小船永远也无法靠近岸边。

  刘子恒年过二十,生的秀气,眉宇间总有一股子忧愁散之不去。一个人,一条船,一个个日夜交替。所幸的是,这条河里鱼水充足,不至于让他无法生存。

  船很小,就是那种乡下人用来过河的小船,可容纳三四个人。船上除了捕鱼的网之外,只有一只黑猫。黑猫一直都跟随着他,不离不弃,如今已经长到一尺有余,宛若一只黑狗。

  刘子恒瘫在船里,有气无力地看着船下的水在流动,他用手将水往后拨了拨,船却依旧像一个标志性建筑物一般固定在原处,不曾移动。刘子恒试过很多次,不管是他跳下水中游泳,还是他用力划船,都无法靠岸。他甚至一度怀疑,这里与岸上属于不同的空间,因为他看不到岸上有任何人走过,看不出岸上多年来有任何的变化。

  刘子恒不喜欢身旁慵懒的黑猫,他认为猫的性格太懒散,不够积极。但他别无选择,如果他丢弃这只猫或者杀了它,那么就只剩下自己一个人在这条船上。有这只会动的猫在,自己不至于太孤单。他经常会对这只猫说话,说一些无关痛痒的话。但这次不同,因为这次他明显低觉得自己的身体越来越差,很可能等睡去之后便不再醒来。

  这已经是他第一万次这样觉得了。每一天他都会有这种感觉,有时候在白天,有时候在夜晚,有时候在梦里。每一次有这种感觉的时候,他总会恍惚间看到一个小孩子,那个小孩子只有十来岁的样子,沉在水底,睁着双眼看着他,那个眼神充满了渴望与害怕,就像是他每次见到那个小孩时的渴望与害怕。

  他对猫说:“他又来了,我感觉我要死了。”

  猫看着他,听不懂他说什么。

  他继续说:“我已经记不清我是第几次感觉要死了,我感觉他想要杀了我。”

  猫依旧看着他,听不懂他说什么。

  他说:“他为什么不上来?为什么总要待在水里?他不怕溺水吗?”

  猫想说什么,但猫说不出来。

  “我们已经在这里漂了不知道多久了,我只记得夜晚来了有两千五百多次。至于具体是多少,我记不清了。你知道,概率这种东西不需要计算这么精准,只是千分之一的误差而已。”

  猫别过头,避开阳光,闭上眼睛温柔地睡去。

  “我到底是在哪里呢?为什么这个小孩子总在水底?他干嘛不上来?”

  “妈的!我怎么不去死呢?”

  他转头看着远处岸上的村庄,山脉,树林,还有阵阵地炊烟升腾,这一切的一切都从未有过变化,每一个日夜都在无休止地重复着,还有无休止重复的那些问题。

  这是哪里?

  我为什么会在这里?

  那个水底的小孩子是谁?

  他想干嘛?

  村子里为什么没有人?

  谁在烧火做饭?

  船为什么不动?

  我为什么不去死?

  猫科动物从来都是最敏感的,稍有动静就会睁开双眼。黑猫看着他将网洒进了水里,然后拉起来,将里面的几条鱼扔在了船里,将网扔在一旁。黑猫对鱼没有任何的欲望,他对鱼也没有任何的欲望,吃了这么久,早已呕吐的厉害。

  黑猫瞪了他一眼,估计是想说:“大哥,能不能换个口味,弄个老鼠来也行啊!”

  刘子恒用一块锋利的板子刮着鱼身上的鱼鳞,看也不看黑猫说:“只有鱼。你要不吃也没办法,这世界就是这样无情,你想要的它偏偏就是不给你,给你它以为最好的,却并不是。”

  黑猫将鱼叼起来,放在一旁,直勾勾地盯着他。

  估计是被看的不好意思了,刘子恒便别过脸,看着河岸说:“有鱼吃就不错了,你要是想绝食我也不拦你。坦白告诉你,还有螃蟹呢,那大钳子,多肉呢,可惜你牙口不好吃不着。”

  黑猫站起来,恶狠狠地盯着他,看他不回头,“喵”了一声。

  等刘子恒回过头看猫,猫一个纵身跳入了河水中。它入水的动作很漂亮,水花压的很好,能得九分以上的成绩。

  刘子恒看着猫的身影消失在河水里,就像从未出现过一样那么地消失不见。他想:明明是黑色的,那么显眼,为什么入水之后就看不到了?

  他回头看船上,船的那头放着一块锋利的板子,板子下是一片鱼鳞和一条没有鳞的鱼。他再看看自己,正趴下来,双腿弯曲,双手撑地,他想骂一句妈的,一张口却“喵”了一声。

  四、

  刘浩然摇晃着身子,酒精不停地麻醉他的双腿,让他很难从超市里走出去。推开门,他看到那辆破损不堪的自行车,车后座上那本《穆斯林的葬礼》依旧夹在那里,仿若从没有人去动过一样。他呼吸着冰冷的空气,将外套的拉链拉开,让寒冷的风吹进来,让自己不至于醉倒在这雪地里。

  远处的山林依旧被白雪覆盖,那些屋舍依旧屹立在原地,那个阵阵炊烟的烟囱依旧在天空里画着图案,而这一天太阳很好,天色明亮。

  刘浩然看着眼前的路,因为喝多酒的关系,导致视线有些混乱,很多事物重叠在一起,就像水面上出现了海市蜃楼。这条路他走了无数次,每次都是从头走到尾,而结尾便是源头,无休止的重复。

  他推起自行车,想跨上去却无能为力,只得推着车往前走,虽然明明知道前面的终点就是起点,但连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明知道走不通却还要走这条路。

  路旁的河流依旧被冰封,那个黑色的影子一直随着自己的脚步与自己并肩前行。这一次,他选择不再质问尼采、荷马、张远,不再纠结于卡勒德·胡赛所谓的对于懦弱的掩饰。这世间没有任何的掩饰,能够掩饰一个事实的真相,所谓掩饰,不过是自欺欺人罢了。他看着冰层下的影子,突然觉得有些亲切,便停下来,蹲在地上看着河里的影子。太阳照耀下他自己的影子与那道影子重叠在一起,一个在冰层上,一个在冰层下,很有默契。他静静地观赏着那道影子,虽然那只是个模糊的影子。

  也不知是过了多久,刘浩然躺在河岸上沉沉地睡去。他感觉身体越来越热,越来越热,他睁开双眼,看到太阳正在正上方,太阳与他的距离正在一点点的逼近。

  面对如此诡异的事情,他不由得吓了一跳,忙起身准备离开,却发现太阳并没有变大,而是原本的面貌往下掉落,光芒万丈。太阳的炽热让他的脸部觉得火烧火燎,他脱下外套,脱下毛衣扔到了地上,然后解开自己衣衫的纽扣散热。

  此时此刻,整个世界的白雪开始消融,山脉露出原本的青色,树林露出原本的绿色,而破旧的村庄却焕然一新,那些破旧的房屋都消失不见,变成了一座座新房子,整齐划一地排列在光滑的道路两旁。刘浩然呆呆地看着这一切,一时间竟然不知所措。

  太阳的陨落,预示着世界末日的到来。随着太阳一点一点地坠落,河上的冰层开始慢慢地被太阳的炽热融化。刘浩然看到有一条小小的船从河水里涌出来,船上的人正一脸错愕。

  两千五百多天,青年第一次看到岸上的人,第一次看到太阳掉落河水中。他本以为太阳掉落河中会引起巨大的冲击,至少会产生陨石坑让这条河、这个村庄、这条山脉消失不见,但然而并没有。太阳掉落在水面上,造成的只是冲击,迫使他脚下那条无法移动的船靠了岸。

  青年刘子恒看到那只黑猫只剩下了一堆白骨,骨头散乱地堆在船角,还有很多的鱼骨,腐烂的鱼头鱼尾,都堆在那里,传来阵阵恶臭,已经无法分辨是猫还是鱼,也或者是人的骨头。他想起那么多的日日夜夜,原来陪伴自己的都只是一堆骨头,或者说是死去的生命。

  刘子恒看着岸上满脸胡渣的男人,竟然有一行泪流了下来,颤抖而又沉闷地叫了一声:“爸。”

  刘浩然的鼻子一酸,鼻孔一张一合,眼眶湿润了起来,他别过头,没敢再看刘子恒一眼,而是看着焕然一新的村庄说:“七年了,所有一切都变了。”

  刘子恒看着父亲那驼起的背,已经慢慢变白的头发,泪水再一次忍不住留了下来。有些往事藏在心底无法脱身,但看到父亲的这一刻,决堤一般涌上心头。他走上岸,站在父亲身边,看着父亲也看着的村庄说:“一切都变了,可是一切也都没变。”

  “太阳掉落了。”

  刘子恒将自行车后座的那本书拿起来,看着那本已经被翻阅到破损的《穆斯林的葬礼》。父亲一把夺过书,看了一眼,然后扔到了河里。父亲低着头,刘子恒看不到他的表情,看不到他的眼神,但他知道父亲扔掉书的这个抉择有多么的艰难,因为他扔掉的也是他七年来久久无法释怀的艰苦岁月。刘子恒泪眼朦胧地说:“爸,奶奶过世了。”

  刘浩然从来没想过自己的母亲会过世,从来没想过这样一个一心为家和蔼善良的老人会离开自己,离开家里,离开这个人世。母亲的去世让七年从没回来的儿子回来了,而自己那段无休止的重复也停止了。所有一切都变了,可一切也都从没有变过。他淡淡地说:“你的奶奶就像是这个太阳,没有太阳,这个世界就会变得黑暗混沌。”

  “爸。”刘子恒叫了刘浩然一声,刘浩然看向他,他说:“其实不是您的错,是我带弟弟去抓鱼才会导致他掉入了河里,我实在抓不住他……”

  刘浩然眼睛微微地闭上,然后又慢慢睁开。此刻的他如释重负般,仿若已经看到了回家的路,仿若看到了敞开的大门里那个简单布置的灵堂。年迈的母亲变成了黑白的照片立在纸花中,那张笑脸就像是太阳花,就像是阳光洒在人世间。他仰起脸,怕泪水在儿子的面前掉落,而眼眶却无法阻挡泪水,依旧划过脸庞,当一切变得平淡,所有故事都该回归最美好的状态。他说:“走吧,该回家了。”

  刘子恒看着不远处那个冒着炊烟的房子,再看看父亲,微微地笑了笑。

  刘浩然的家也不是几年前的样子,跟村里的所有人一样,在新农村规划的时候重新盖了新房子。红色的大铁门,白色的瓷砖布满墙壁,门上的瓷砖上印有五个大字“家和万事兴”。

  当刘浩然与刘子恒推开门,家里的女人一脸茫然地看着他们。一直以来,这所房子都是一个无法走出去的迷宫,当她打开那扇门之后还是另一个完全一样的房子,一样的空间,她从没想过会有人能走进来。

  黄晓玲看着眼前这两个熟悉的男人,突然发现四周的空间变了样,已经不是最初那个房子了,而是焕然一新。墙壁上有一张全家福,里面年轻貌美的自己依偎在丈夫肩头,两旁站着自己的两个儿子,还有脚下的一只黑猫。她看向电视,电视里播放的不是《我的团长我的团》,而是一部由马伊琍主演的剧集,名为《我的前半生》。

  刘子恒一个箭步上前,深情地看着她说:“妈,我回来了。”

  黄晓玲转头看向窗外,这一日开始,雨停了。








评分

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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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发表于 2017-7-22 10:04 | 只看该作者
弟弟,我来了
3#
发表于 2017-7-22 10:04 | 只看该作者
敬茶,弟弟喝茶
4#
发表于 2017-7-22 10:04 | 只看该作者
我多占几层
5#
发表于 2017-7-22 10:04 | 只看该作者
哈哈哈,好开心呢
6#
发表于 2017-7-22 10:07 | 只看该作者
我继续抢占楼层,我高兴
7#
发表于 2017-7-22 10:08 | 只看该作者
天气炎热,弟弟也注意点身体
8#
发表于 2017-7-22 10:08 | 只看该作者
我先读文本,后点评
9#
 楼主| 发表于 2017-7-22 10:10 | 只看该作者
第一次写这种超现实主义小说,用超现实手法来阐述了一家失去亲人的苦痛回忆。整整七年的陷入,陷入一个永无止境不断重复的苦痛幻觉中。人是脆弱的,经受不起沉重的打击,也一样是坚强的,最终可以走出来面对。【望各位老师多提意见,学生会努力学习哒。】
10#
 楼主| 发表于 2017-7-22 10:11 | 只看该作者
枫叶飘飘 发表于 2017-7-22 10:08
天气炎热,弟弟也注意点身体

谢谢姐姐了,多提意见啊,有学习才能进步嘛
11#
 楼主| 发表于 2017-7-22 10:19 | 只看该作者
枫叶飘飘 发表于 2017-7-22 10:07
我继续抢占楼层,我高兴

:lol敬茶,辛苦
12#
发表于 2017-7-22 11:00 | 只看该作者

我就喜欢占地盘
13#
发表于 2017-7-22 11:00 | 只看该作者
呵呵,弟弟。我先做吃的
14#
发表于 2017-7-22 11:00 | 只看该作者
刚下班,这里下雨了
15#
发表于 2017-7-22 11:00 | 只看该作者
吃了饭再读你的小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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