冉看着碟子里白白胖胖的粽子，用腿悄悄碰了碰坐在身边的明。明没抬头，轻轻回碰过来。
“吃吧，”婆婆显然察觉到了餐桌下的小把戏，黑着脸盯着冉“粽子种子，吃了粽子说不定就怀上了。”
冉动了动唇，想说些什么，还是止住了。
今天风向不对，一向对冉还算疼爱的婆婆，从冉踏进门的那一刻起，就一直摔摔打打的，闹着情绪。冉哄劝了几句，婆婆不搭言。冉跟在婆婆身后忙里忙外地做家务，婆婆也铁了心般的一声不吭。冉先在心里检视了自己，没发现有招惹婆婆的地方，兀自放下心来。相处三年，婆婆一不高兴就禁言，冉领教了几次。冉知道，用不了多久，婆婆就会把心里话向冉和盘托出，有时是抱怨公公不疼她，有时是气恨小叔子不懂事，有时是三大妈五大姨说了婆婆不爱听的话。
一
婆婆家的晚饭简单得令人咂舌，冉早就适应了，但这次似乎更过一些。除了几个白胖的粽子，一瓶蜂蜜，一碗白砂糖，别无他物。
冉很小的时候，被妈妈哄骗着强咽下半个粽子，自此一切黏性的食物一靠近嘴巴，冉就忍不住干呕。
冉去厨房搜寻其他能吃的东西，只找到一小把挂面，一小绺菠菜。冉打开电磁炉，冲着餐厅喊，“还有谁想吃白水煮面？”水还没烧开，婆婆气呼呼地旋进厨房，拔掉了电源。
冉不想节外生枝，顺从地坐在了餐桌旁，强压着胃里的翻滚，咬下了一个粽子角。冉的心里也在翻腾，婆婆是知道自己不吃粽子的呀，今天这是怎么了？
公公和明吃完粽子去看电视了。冉端着一摞碟子放入洗碗池，婆婆把冉剩下的大半个粽子递了过来。
“结婚三年了，你还没怀上，我们家明也不嫌弃你。”婆婆的声音虽小，却如五雷轰顶，冉手中的碗跌落水池，眼前模糊起来。
二
冉结婚没多久就赶上房改，兜里瞬间空空荡荡。冉和明的工资都不高，两人商量着晚些要孩子，公婆也是认可的。半年前，眼看着同龄人的孩子都会打酱油了，冉的手里也有了些积蓄，冉和明兴冲冲地想圆父母梦。谁知，半年过去了，冉一点儿动静都没有。两人悄悄去医院做了检查，都没啥大毛病。医生半开玩笑地开出了药方，心急吃不了热豆腐。
三
冉刷过碗就催促着明回自己的小家，明只当冉晚上没吃饱、肚子饿，急着找吃的。
车驶出一段距离，冉示意明停车。
“怎么了？”明转过身。
泪顺着冉的脸奔流。
明慌了神，“在我家没吃饱，也不至于哭鼻子吧？想吃啥，和老公说，老公去给你买。”
“不是。”
“我妈今天对你态度不好，你多担待着点儿哈。”
“不是。”
“那你哭啥？”
“咱俩离婚吧。”冉虚脱般靠在座椅上。
“为啥？”明莫名其妙地追问。
“不为啥。”
“总得有个原因吧。”
冉苦笑了一下，“你看哈，咱俩结婚都三年多了，我还没怀孕，我都奔三了，也不知道这辈子能不能怀上。你是老岳家长子长孙，大家都期盼着抱孙子呢。”
“怀不上就怀不上呗，没孩子一样过，负担还小。谁爱说啥谁说啥，咱俩好好的就行。”明忽然想起了什么，“是不是我妈说啥了。”
“没有，妈啥也没说。”
明笨拙地擦着冉脸上的泪水，“以后不许再提这两个字哈，吓死我了。”
冉把头埋进明的怀里，把鼻涕在明的胸前蹭了又蹭。
四
冉忐忑不安地站在门前，已经有半个月没来婆婆家了，电话也没给婆婆打过。婆婆的那句话冻住了冉的心，冉对婆婆再也亲热不起来了。可婆婆毕竟是明的母亲，不来看望实在说不过去。明攥住冉的手，带冉跨过了那道艰难的门槛。
婆婆恢复了以往的热情，冉却拘谨得像个小媳妇儿。一家人别别扭扭地闲聊着。
明忽然提高了声音，人也变得严肃，“爸妈，向你们说一件事儿哈。”
冉疑惑地看着明，家里大事小情明都让冉做主，这次明有什么事儿没提前和自己说，却跑来向公婆正式宣布呢？明说话向来直来直去，不讲究方式方法，别说出啥让公婆不待见、又把自己装进去的话来。
“我和冉去医院检查了。医生说冉没毛病，是我精子成活率低，不容易怀孕。”
房间里的空气瞬间凝固，公婆的脸僵住了，冉竭力憋住了呼吸。
五
“粽子。”冉坐在餐桌旁，抓起一个有棱有角的粽子放在眼前的盘子里，怀里白白胖胖的男孩儿挥舞着小手，极力向粽子伸了过去。冉柔声细气地重复着“粽子，粽子，要不要尝一口？”
“别逗我大孙子了。来，星星，奶奶抱，让妈妈歇一会儿。”婆婆接过男孩儿，顺势在孩子粉嘟嘟的小脸上亲了一口。
“粽子，妈妈不喜欢吃。”婆婆满含爱意地环抱着星星，任星星的小手在餐桌上拍打着，“一会儿奶奶去给妈妈炖排骨……”
“妈，别麻烦了，我现在能吃几口粽子了。”说也奇怪，那次强迫自己吃下一角粽子后，冉对粽子不再那么反感了。天大热的时候，冉还会偶尔买来一盒糯米糍，和明你一口我一口地吃个精光。
“冉，前年是妈不好，看着别人都抱孙子了，妈着急了。”
“妈，你着急是正常的，是我和明的错，只想着多攒点钱，给孩子一个好一些的生活环境，没考虑你和爸的感受。”冉往下抻了抻星星缩上去的裤脚，“妈，你挺灵验的，粽子种子，吃了一口粽子，还真种出一个孩子来了。星星，你说是不是呀？”
“你看你妈比我还迷信，”婆婆稳稳得护住玩得起兴的孩子，忽然喊了起来“我的小祖宗，你啥时候把粽子鼓捣开了。”
婆媳俩只顾着说话，谁也没留意盘里的粽子什么时候到了星星的手里，又是什么时候被星星歪打正着地拉开了拦腰的粽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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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7-10-4 19:5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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