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水秀玲珑 于 2017-10-12 15:08 编辑
我家门前有棵大榆树 至今,我仍然记得我家的老屋。雨季来临,老屋檐下,落雨已将青色砖石铺就的台阶上砸出一排错落的孔隙,水流沿着纵横的沟壑顺流而下,浸得墙角慢慢呈现出斑斑驳驳的青绿苔痕。篱笆架上的牵牛花已经开出了紫色的娉娉婷婷的小花朵,伸展的藤蔓一直蜿蜒至屋后的泥土小路上…… 屋后的土墙边种有几棵老榆树,从我记事起,这几棵老榆树就已经长得枝繁叶茂了。春荣秋枯,经历着风霜的洗礼,老榆树依然身躯挺拔,枝干遒劲。 雨过天晴,只是一夜间,老榆树上便长出一串串榆钱儿,远远望去,像是给老榆树披了件碧绿的锦锻袍子。老榆树焕发了勃勃生机,更显得玉树临风,光彩照人。我们这些小孩子心里可是喜滋滋的哟,不知谁跑去邻居大娘家,喊来正在屋子里写作业的大哥哥,拉着他偷偷溜出来爬上树去摘榆钱儿。大哥哥身手真是敏捷,刺溜几下爬上树杈,榆钱儿被摇晃得如雨点般纷纷落下。树下,几个小孩子拍手跳着,许是大娘听到了我们的笑声,拎着根烧火棒跑出来,凶巴巴地指着树上的大哥哥骂起来。此时,树下的孩子早跑个没影了,只丢下大哥哥卡在树上不敢吭声。 那时候,我还没有上学。只是每当看见哥哥姐姐们坐在树下读书写字,我也搬只小板凳坐下来静静地聆听,朗朗的读书声,使我着迷。只听他们时而唱着“泉水叮咚,泉水叮咚响,跳下了山岗,走过了草地,来到我身旁……”时而念着“春眠不觉晓,处处闻啼鸟。夜来风雨声,花落知多少。”那时,我真是羡慕极了,真盼着能快快长大。 一天傍晚,姐姐背着妈妈新做的碎花的小书包,甩着两只羊角辫子从学校回来。在老榆树下放了一张老红木桌子。姐姐坐在桌边,取出书本正准备写作业,一只黑乎乎的毛毛虫忽悠悠地掉在了姐姐的本子上,从天而降的毛毛虫,吓得姐姐立即丢了书本,尖叫着跑到屋子里。我们见她小脸煞白,鼻尖儿上沁出了汗珠,脸上挂着泪滴。自从那以后,我们几个小孩子再也不敢去树下玩耍了。那天,妈妈对爸爸说:“屋后那几棵老榆树生虫子吓着了孩子,留着也没什么用,不如把它砍掉,卖钱还能给孩子买新衣服……” 爸爸没有一丝犹豫,立即拿起锯子就去把老榆树伐断了。回来的时候,爸爸身上爬了好几只毛绒绒的虫子,吓得我们都躲得远远的,不敢靠近他。 人常说“一母生九子,九子各不同”,树亦然。我家大门前的有棵榆树长得既笔直又俊秀,与屋后的那几棵树显得迥然不同。它只在树的顶部长出几条枝杈,树冠上的枝条上发出郁郁葱葱的叶子。春天时它不会像屋后的老榆树那样结出密匝匝的榆钱儿,它高大得需要仰视,却只是寂寞而孤傲地直立着,远远看去,有着遗世独立的傲骨,又显得卓而不群。物换星移,流光飞转,树的年轮在一圈圈扩展,伴着我们从懵懂孩童长成翩翩少年。那榆树像个守卫家园的忠实士兵,又生得愈发伟岸。妈妈舍不得把它砍掉,她常常指着老榆树念叨,这棵树啊,生来挺实,长得又俊伟,这是树的风骨,也是我们家的门风。 那时太小,自然是没有品味出妈妈这些话的涵义,只是莫名对这仅存的一棵老榆树生出一抹敬意。 无法追溯从哪年它开始落地生根,直至慢慢长成参天大树。无论酷暑严寒,无论冬雪夏阳,在轮回的四季里,始终忠诚地守望着我们的家园,又经妈妈的一番形容,以至我们对这棵树有了一种特殊的依恋。 那年,姐姐出嫁了,我家的老屋翻盖一新。就在新居的室内尚未装修的时候,赶上了汛期,辽河地带发洪灾了。村里闹得人心惶惶,生怕这场大水卷走了赖以生存的家园,可是,在洪水面前,所有的财产都成了身外之物。一听说辽河水势漫延,爸爸连夜把我和弟弟唤醒,让我们跟随奶奶去城里的姑姑家躲几天。爸爸说,你们不用惦记我,洪水来了,我就背着干粮爬上老榆树避难。天刚蒙蒙亮,我们就依依不舍地离开了村庄,站在村口眺望,我家门前那棵老榆树岿然傲立,英姿勃勃,它的枝叶直冲云霄,显得气宇轩昂。挥泪告别了老榆树,内心的希望不灭。 那年,预期的洪水到了我们的村庄已经失去了嚣张的气焰,我们的家园毫发无伤,平安躲过了汛期。门前的老榆树,它在等待着我们归来。 春华秋实,时光似箭。而后的几年,我和弟弟先后结婚,远离了家乡,老屋的院落里只留了爸妈。我的家是绿树掩映下的红墙灰瓦的新居,绚烂的晚霞,袅袅的炊烟,静谧的乡村,多像一幅油画。而门前的老榆树依然苍翠伟岸,路过的人不由得发出赞叹,门前的老榆树成为了我家的一个标志。看到了门前那棵老榆树,就找到了家。 长大的孩子各自离家,每每在归家的时候,会不自禁地朝着家的方向遥望,门前的老榆树啊,几度风雨,不曾熄灭心中的理想,你是远归的游子思念的温馨港湾。 前几年,我再回故乡,由于村里扩建改造,陪伴我家风雨几十年的老榆树也只得砍伐了。妈妈的眼里流露出遗憾和不舍。后来,她又释然地对我说,这老榆树陪伴我们家走过了几十年,如今算是叶落归根了。人活一世,就像那榆树活出一身凛然,也算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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