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事儿

涉水江湖

　　酒事儿

　　李号喝了酒，就不是李号了。眉毛眼睛一齐往天上飞，声音也跟着追上去。空气里，烟雾缭绕，对开了窗，又打开房门都出不去。不仅如此，更让人惊悚的是，烟雾没出去，吆五喝六拍桌子拖椅子的声音先一步蹿出去了，一下子就灌满了整个小区。这个小区已经有五六十岁了，外墙是素的，没有贴马赛克瓷砖或者其他的装饰，那些横七竖八乱接的电线闭路线网线，像老女人脸上的褶子，层层叠叠暴露在空气里。

　　小区一向安静得像废墟，连孩子的哭闹声都没有。有一个晚上，前面楼里冷不丁传出打骂孩子的声儿，青青都稀罕得不得了，在黑暗里把鼻子贴在玻璃上，瞪着视线里唯一亮着的灯火看了一个小时。一阵啪啪啪的击打声中，男孩咬牙告饶并赌咒发誓的声音透过窗玻璃扎进青青耳膜里，之后，灯火也息事宁人地灭了。青青才浑身冰凉不无遗憾地重新躺进被窝里。她掀开利李号的被窝，想钻进去暖和暖和，却被冲天而来的酒味顶了个喷嚏。

　　李号爱喝酒，而且，逢酒必醉。

　　青青也爱喝酒，也是逢酒必醉。但身体出状况之后，她就把酒戒了。没戒酒之前，她跟李号是半斤对八两，王八对绿豆，咋喝咋顺眼。造多了，两人会做出许多不可思议的举动。有一次，他们竟然在明晃晃的月光底下，在成千上万的蚊虫围堵下，搂抱在一起游泳。他们的身子底下，是硬邦邦的沙土地。第二天他们在朋友家次卧的小床上醒来，脸上，手上，腿上，划伤和红包交错纵横，骨头都是酸的，似乎里面也弄上了伤痕。

　　青青不喝酒了，李号就寂寞了。他开始呼朋唤友，只不过怕酒驾之后被抓，就把地址选在了家里。结果这样一来，一个沉寂了好多年的老小区就有些不堪重负了，几乎每隔一俩天，就要咬牙忍受李号的呼号。

　　李号从不辜负他的名字，半斤白酒下肚，号叫就开始了。他的号叫不分季节，也不分昼夜，逮着机会就来。休班了，心情爽了，让青青弄俩菜，喝上；晚上下班了，压力没了，让青青弄俩菜，整上；朋友们来了，必须给脸，让青青弄俩菜，开喝。一来二去，青青也弄明白了，原来自己不喝酒之后，身份是直线下降了，不是李号的酒友和老婆了，直接变厨子了。

　　当然，让青青变成厨子的，还有另一个原因。第一失业第二李号升职。这俩原因，被李号当下酒菜喝了一次又一次，号了一声又一声，最终把这俩原因磨穿了，骨头都嚼成渣咽下去为止。

　　李号最擅长的，不是酒。应该是总结分析找问题。每一次喝过号过之后，李号都会深刻反省，然后坐在沙发上，捧着啤酒肚对青青说三件事。第一，以后不喝了，再喝我就不是人。第二件事就是总结分析，譬如做人不容易，要及时行乐；或者说今天得了领导表扬，要庆祝一下等等话题。有了前两条的铺垫，第三件事就顺理成章了。直接拿起酒杯，二话不说，造！

　　青青不敢放量喝之后，对喝酒这件事儿有了相当高深的认识。她认为，喝酒不是斗酒，要喝出气氛和情致来。最好是那种小资情调的。为此，她还去超市买来两个价值不菲的精致高脚杯，在小餐桌上铺好优美典雅的台布，菜品用西红柿、黄瓜和胡萝卜切了花刀，点缀在盘子周边。红酒醒好，人打扮好，就等着跟李号来个泰坦尼克号那般的深情对饮了。

　　李号骨子里也不是不喜欢这些，看着眼前的半老徐娘，吃着可口舒心的饭菜，他感觉这一刻真是幸福极了。但那红酒的味道，确实不咋样。李号喝一口酒，皱一下眉，跟青青碰一个杯子，又皱一下眉。皱来皱去，就把幸福从青青的脸上皱飞了。不过，聪明的青青没有善罢甘休，而是继续找方法。酒喝了没多久，李号和青青就达成了共识，一个拿着白酒杯子吱吱地喝，一个晃着高脚杯浅口细酌，好像一颗藤上结出的两个绝不雷同的瓜。

　　李号的酒，越喝越和谐了。没有了阶级身份高低，酒杯一摆，五湖四海，天下苍生都可以为朋做伴，如颠似痴；也没有了辈分长幼，朦胧两眼，儿子老子，都是哥们弟兄，喊得特别顺溜。吱吱声里，江山无限多娇，人生腾云驾雾。喝到最高潮时，卖弄个吴把式，或者把人从酒桌上骂娘拍走简直就是小菜一碟，全武行或者自我撞墙也是屡屡出现。更要命的是，每回从外面喝酒回来路过那条小胡同，李号都会把爱车摁到墙上摩擦摩擦。

　　青青想改变李号，威胁、色诱等等手段轮番上场，依旧撼不动李号心里那个埋藏在深深处的酒瘾。好在，李号除了酒，还真没有其他爱好，有时候她会想起一句话：再好的夫妻，也会有一千次想掐死对方的念头。她想起自己撒泼强势时候的样子，心里的那些气就像水银柱一样呼啦啦降下去。

　　只不过从此之后，每逢他们家酒香四溢时，李号的呼号和青青的呵斥就会同时在老小区的上空此消彼长。

幸福小草

看来，这喝酒之人的享受，局外人是真无法理解那种贪恋。

莹莹子期

酒事儿也是事儿，而且还不是小事，关系到一个家庭的安稳和谐，像李号这样，青青以后的日子可怎么过呢。很好的文，如果加些情节和细节倒是一篇不错的小说，语言也很有小说范。问好老师。

草舍煮字

哈哈，写得生动，我弟弟小两口就是这样的。当然，有得可写的还不止这些。
问好涉水兄，有笔力。

涉水江湖

幸福小草 发表于 2020-4-15 09:09
看来，这喝酒之人的享受，局外人是真无法理解那种贪恋。

深信一句话，酒是粮食精，越喝越神经。贪酒和喝酒其实是两码事儿。谢谢小草赏读！

涉水江湖

莹莹子期 发表于 2020-4-15 09:21
酒事儿也是事儿，而且还不是小事，关系到一个家庭的安稳和谐，像李号这样，青青以后的日子可怎么过呢。很好 ...

一个家庭也是一个江湖，水深水浅全凭心知肚量。喝酒的家庭跟其他的家庭没啥两样，都有自己要负担的人生与困惑。问候子期！

涉水江湖

草舍煮字 发表于 2020-4-15 09:23
哈哈，写得生动，我弟弟小两口就是这样的。当然，有得可写的还不止这些。
问好涉水兄，有笔力。

写着写着，发现铺排的有些大，所以适时收手。反正这世上的事儿多了，不急在这一时半会儿说完。
草舍兄吉祥！

涉水江湖

莹莹子期 发表于 2020-4-15 09:21
酒事儿也是事儿，而且还不是小事，关系到一个家庭的安稳和谐，像李号这样，青青以后的日子可怎么过呢。很好 ...

仔细看了下，本来是想当杂文写的，结果确实写成小说了。可否麻烦子期斑斑下，把这文转到小说版去？先谢过子期斑斑！

fonyuan

看来是特意支持江天版的。
好文章。很有小说的味道。
个人认为，如果逗号用得再少一点，这一篇就更加味道十足。
有时长句更能体现某些情绪。:lol:lol

草舍煮字

涉水江湖 发表于 2020-4-15 10:24
仔细看了下，本来是想当杂文写的，结果确实写成小说了。可否麻烦子期斑斑下，把这文转到小说版去？先谢过 ...

是嘛，就是小说。欢迎涉水兄在中财的开山之作。
桑版说过，男人都应该写小说。

潭边老桑

草舍煮字 发表于 2020-4-15 10:50
是嘛，就是小说。欢迎涉水兄在中财的开山之作。
桑版说过，男人都应该写小说。

                                                      

潭边老桑

几年前领受过涉水先生的批评与指导，印象深刻。

欢迎欢迎。大碗茶伺候！

潭边老桑

既然被草舍移过来了，就说几句。

读了两遍，确实如作者所言，是当作杂文写的。要说是小说，有些牵强。但，用的是小说的笔法，这个无疑。

这篇字好在两个方面，一是叙事腔调，二是叙事节奏。这两点，很出色。

这篇字写得有些随手，不少字词句不够准确。其他就不说了，其他也没什么可说的。

遗忘之城

处女作，必撒豆无疑，名字很熟，原来还没发主帖啊。

涉水江湖

fonyuan 发表于 2020-4-15 10:34
看来是特意支持江天版的。
好文章。很有小说的味道。
个人认为，如果逗号用得再少一点，这一篇就更加味道 ...

看了字母老师的评论，我把文从头到尾翻了一遍，还真是如此。
谢过良师益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