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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 收 (系列散文 · 之四)
MLMC 米粒满仓
谨以此文,还有我的无限深情, 敬奉金秋!题献给那个社会……
五、除 毒 菌
那是上世纪70年代秋收时节,当时我在故乡山东烟台牟平县观水公社半城村读中小学。每逢夏秋两季,农村学校都放麦假、秋假,支援生产队农忙季节收获、耕种,都是义务劳动。记得,每年“三秋”鸣枪开幕,乡村便立时轰轰烈烈、沸腾起来。村街、山里挂起红布横幅标语:誓死打好“三秋”抢收抢种的人民战争!村里村外一派拼抢繁忙景象。广播网成天滚动播放有关“三秋”的内容,县里三令五申,确保丰产丰收颗粒归仓。公社专门在牟平七中(观水高中)校园大操场上,召开全公社机关工作人员、农民参加的万人大会,公社党委书记亲自做长篇专题报告,动员部署秋收秋种大会战。公社机关干部也都下乡驻村,指挥、帮助全公社农村的秋收秋种。 夏天麦收后的麦田,很快转化为苞米地。一片片套种的苞米苗鲜嫩青绿,脱颖而出、不断蹿高;像仪仗队般一对对排列整齐。而麦茬苞米,则是割麦后才播种。苞米垄间的麦茬子,同时逐渐变灰暗、腐烂,等到几个月后的秋收时,几乎已经不见麦茬的踪影,统统变成尘土肥料、回馈给大地;生于斯、归于斯。 上世纪七八十年代,烟台老家雨水特别充沛,比现在多多了。农村俗称“老雨淋子”。恰巧天气预报水平还是初级阶段,农业、农民、粮种的抗灾能力都不很强。多少年、多少次,秋收时节大雨不断,间或亦有台风、冰雹光顾。苞米都倒伏田里,花生、地瓜、土豆在地里生芽或发霉腐烂。那倒伏的苞米地,看上去好似垃圾场,苞米秸与野草横七竖八搅在一起,一片狼藉。丰收的果实,眼睁睁收不到家,粮食损失惨重。 半年的血汗白流了,这时候,父老乡亲是最难过的。 秋天菌毒很多,地里、庄稼、野草、虫类等,往往都是携毒者。在田里劳动,身上经常会染上毒菌,特别是四肢。身上中毒了,也没有干净刀子割开皮肤,即使有也不一定使用。农家总是很泼辣、化繁为简:用手指甲或薄石头片,直接切开皮肤,双手拇指甲相对大力猛挤皮肉,挤得生疼还是咬着牙一个劲猛挤,生硬地挤出血液和毒水,局部血挤干净了,毒也就差不多了;有时毒性大,就得先后反复挤几轮,才能除完菌毒。 当然,在山里劳动的脏手或石块,是没法消毒的,乡民也从来不会想到还要消毒。我们学生仅凭着课本上学到的一知半解,好心提醒他们应该消毒,往往惹他们一顿嘲笑、批评。说我们是书呆子,书念多了,书生气,太娇气,说“不干不净,吃了不招病”。对此,我们完全无力反驳。被说得灰溜溜的脸红脖子粗,倒好像我们犯了错误、说了错话、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丑事。只好在心里默默委屈难受一阵子,悄悄叹口气,不敢出声。 那时候,没有什么杀毒杀菌药,比如风油精、驱蚊花露水;即使有,农家也买不起。所以,染毒了发痒难忍,我唯一的办法,就是用手指甲使劲抓挠、刮抠,恨不得把中毒部位一下子剜下来,将毒菌直接抠出来。身上特别是四肢,往往凸起一个个毒疙瘩,抓挠重了皮肤就直接流血。经常是抓碎了皮肤,然后感染、发炎、脓肿,甚至长成疮疖。 有时手上有刺,需要挑出来,便等待收工回家用缝衣针挑刺。也有的女劳力,有时袄的套袖上带着“关针”,问男劳力要打火机或洋火,把关针的针尖烧一下消毒,就可以在山里随时结对、互相挑刺。
六、分 烧 柴
苞米秸,生产队留下一些,其余的分给农户作为烧柴。 由专人目测、走步测量,大体估摸着地片面积分给各户。至于苞米秸粗的细的、高的矮的,那就只好大致猜测均衡一下,没法绝对地均等。没有工夫一斤一斤称量,也不容易称重。所以有时会惹出一些争执、纠纷,有的农户觉得自家分的苞米秸太少,就唧唧咕咕闹意见,有的私下发发牢骚也就过去了;有的气不过,就在山里公开争吵。或者与“分匠”争辩、发火,甚至找队长理论,要求重新划分等。有时,干脆就直接吵起架来,与分匠对骂,粗话连篇,连几辈祖宗都能带出来。吵升级了,有的甚至动手打架,双方撕扯纠缠在一起,打得满地滚。有时,两家因此结下怨仇。 苞米根,也要按人口分到各户,估摸着垄数或者长宽距离分开。各人挥镢一个个刨出来,再费事巴力磕掉根的泥土、装进网包。地土干燥时,一磕苞米根,尘土飞扬冲得泥尘满身都是。头发、脖领里面,以及鼻孔鼻涕都是灰黑尘土。刨完,用独轮小推车把苞米秸和根推回家,晒干了当柴烧。而有些穷困人家,没有小推车,只得把苞米秸、及网包装的苞米根肩扛、或背或抬回家;大人、孩子一块干,对他们而言,真是累死累活的。 苞米根高的矮的密集稀疏,都有争讲,有时也会引起争执纠纷,双方就找到分匠或队长评理。因此,在农村分匠是很不好当的,往往出力不讨好。分匠按走步估量的区域面积划分,不可能完全相等。大家还会为谁家分的苞米根高点、矮点计较,甚至争争讲讲、吵起架来,有的也是吵翻了脸。 但是,奇怪,从来没有谁嫌自家分得多;更没有为自家得多了而争论或吵架。哈哈! 也别说为这一点柴草争吵。其实,这是烧饭的重要部分,对农家而言这就是大事情!不够用,就得累死累活来回趟跑上百八十里地,去大山里搂草,你想想,那得遭个什么罪?可以说,柴火不够烧,可就没法吃饭了。所以,农家为庄稼秸秆、毛草而争吵、打仗,还算是可以理解的。 乡下嘛,农家嘛。也没有什么大利益,于是,小利益就成了大利益;没有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情,小事情便也成了大事情。 各种作物的果实和秸蔓,都需要人工搬运。往村里运送地瓜蔓、苞米秸、花生蔓,也是乡下一景。这时只见村里村外田间路边,人车熙攘川流不息,手提的、肩扛的、两人抬的、小推车推的,男女老少齐上阵。马车或拖拉机装载得像座小山;而劳力用小车推的苞米秸地瓜蔓花生秸,像个移动的大草垛,早把推车人“埋”在里面,他与别人互相看不到,也看不见道路,只得凭经验和感觉走,有时无形中就推进地沟里,人仰车翻。然后,从沟里费劲巴力拖出车子,或者叫他人帮忙一起把车子抬出来,重新装车、捆绑。 秋后,你到乡村走走,大街小巷是处可见金灿灿的玉米棒子。除了自留地出产一点,队里还分给各户一些玉米棒子。家家户户把金色的苞米穗挂在屋檐下,或堆在房墙边、平台房顶,有的甚至围捆在房前屋后的大树干、或木桩、石柱上,堆成一个金黄色的圆柱体苞米垛。上面搭一块遮雨物件就算齐了。看看这些粮垛的大小,也就不难看出年景收成如何了。 这丰盈,是播种的史记,春华的结晶,季节的证词,秋实的宣言。 我分明看见,乡亲们的汗水嘭嘭有声、落入大地;汗珠钻进作物根系,在枝干内部,用四肢使劲向上吱吱地攀爬;跃升枝秸峰巅,继而染红了苹果,喂饱了玉米、稻谷、高粱……
【大约2538字。2017-11-9—15:46定稿使用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