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一孔 于 2017-12-11 17:36 编辑
看完了霍桑的《红字》,我空落落的,想写点什么,又不大想动。
这是一个能猜出结果的故事,一个在局外人看来很简单的故事,但是,也只能说是局外人的立场,对于置身其中的人来讲,那是一生的命运,没有人会轻描淡写地说命运是一件小事。
年轻貌美的海斯特白兰随丈夫来到了新英格兰马萨诸塞,他的丈夫据说被印第安人所杀害,几年之后,海斯特遇到了英俊的神父阿瑟齐梅斯戴尔,陷入热恋中,并且生下了一个女儿。按照清教徒的规矩,两个相爱的人触犯了戒律,是不被容忍的。在巨大的压力之下,海斯特依然拒绝说出孩子父亲的名字,甘心情愿地将一个制作成“A”的红色布条戴在身上。这个A字是英文通奸的缩写形式,她成了千夫所指道德败坏的女人。海斯特白兰默默承受着这一切,独自赡养着自己的女儿,并且因不断地进行着善举而赢得了人们的尊重,红字从耻辱的标识变成了美好的象征。
与海斯特光天化日之下的受辱不同,故事的另一个主人公,也就是珠儿的父亲堪称完美的牧师阿瑟一直挣扎在心灵的折磨之中。显然,按照当时的标准,他是教会和规则所不容的,他们被认定是有罪的,但是他没有勇气去坦白这一切,因为那样会带来很多的改变,身败名裂,荣光不再。于是,他装作与自己无关代表着教会去询问孩子的身生父亲是谁,还要像所有的牧师通常做的那样去劝慰海斯特进行忏悔。血脉相连的三个人同时站在刑架上成了对立的双方,父亲是审判方,母亲和女儿是被审判的一方。
在小说四平八稳的叙述当中,我们在同情海斯特白兰以及珠儿的遭遇之外,也不会觉得阿瑟有什么不好。一个英俊儒雅的牧师,一个试图把自己全部交付给天主的青年才俊,一个人群中最为耀眼的星星,只是因为一场爱情——还有爱情的结晶,便从此站在心灵的炼狱上,不断地内疚、煎熬、自我审判,当然还有来自于白兰丈夫如影随形的折磨。他的代价不见得比白兰小。终于,他的光芒在最后一刻得以绽放,他拉着白兰和珠儿的手再一次站在刑台上,不过这一次,他们是一伙儿的,他冲出了自己,然后轰然倒地。在死亡的时候,人们在他的胸口发现了一模一样的标识,只不过白兰的红字是刻在布条上,而阿瑟的红字是印在肉身上的。
我们可能会好奇,好好的身体上怎么就能出现一个红字,两种可能,一种是白兰丈夫通过他诡异的医术用下毒的方式让阿瑟的身体发生变化;另一种可能是阿瑟自己在身上烙出来的。究竟是哪一种,作者没说。我们大可以发挥想象,通常情况下第一种可能性大一些,因为更名为罗杰·奇林沃思的白兰的丈夫需要报复来洗刷属于男人的耻辱,而他具备这样的能力并且用了漫长的时间切切实实地做这一点,可以说,不管死于何种原因,阿瑟死亡的直接原因是罗杰,但是,我们不排除另一种可能,就是阿瑟的自残。一个目睹自己心爱女人在大庭广众之下长时间地受辱,受过系统教会教育的教士不肯能无动于衷,相对于最后他的勇敢来讲,他应该说从第一天开始自己就处在忏悔之中,既然不适合在公众场合下共同承担,那么自己在背地有所行动实在是情理之中,而且和阿瑟的性格是相符合的。
况且,罗杰如果想致阿瑟死地,有的是时间和机会。他没有那样做,倒不是他有什么善心,他需要的是慢慢折磨他,直到阿瑟彻底溃败。
事实上,罗杰很早就看出了端倪,并且一直找机会接近阿瑟,最终住在一起,他确信无疑地知道是谁和他的妻子发生了不论之事,但他就不出手,猫捉老鼠一下子扑到就没多大意义了。从这个角度来讲,他比一般的报复者更为恶毒,另一方面,阿瑟身上的红字可能真不是他所为。
这是一个悲伤的故事。面对这样的故事,我们的读者会很轻描淡写地把根源归结为教会的恶势力等等,就像我们在面对所有的悲剧时总是很轻巧地说是源于封建礼教的压迫等等,意识形态像一把万能钥匙似乎可以包治百病。其实,这是图省事的方法。只要悲剧还存在,那么就会存在于任何时代和背景之下,制度层面只是一个很狭窄的出口,公序良俗每一项都会冲击着人们对于自由,美好的向往。人性和社会性从来都不会大面积的重合,问题是我们怎样规避,实在规避不了,就自己承担,板子打给大而无当的概念没多少意义。完全相同的情节,发生在少林寺方丈和叶二娘身上,他们生下了虚竹,最后方丈也选择了阿瑟一样的结果;发生在澳洲的《荆棘鸟》也会有主教爱上梅吉并生下戴恩的故事,白发苍苍的拉尔夫主教看着自己亲生儿子冰冷的尸体瞬间变老。即便到了今天,棒打鸳鸯的事情屡有发生,其他类型的悲剧比如父子反目夫妻成仇的事情不再少数,应该说体制层面关联是不大的,那么我们是怎样面对的呢?
我们来到这个世界,不见得能改变这个世界,要做的事情恐怕还是尽量不让世界改变我们,其中有一条就是我们不能改变我们自己最初的一些是非善恶观念。
比如,我们忘记了忏悔吗?
飘荡在整本小说当中并不什么激烈的复仇情愫,反倒是透露出一种自然主义,一种无奈,小说的底色是忏悔和救赎。相对于浅表性的社会因素,小说作者对于人内心的挖掘更为着力。
我身上没有任何宗教的影子,但我不会轻易地撇开任何宗教当中某些部分对于人的启示。比如,基督教当中关于原罪的认可。我们不一定非要论证出原罪的逻辑意义,身上背负着原罪感未必不是好事。在白兰看来,既然做出了离经叛道的事情,接受人们的惩戒似乎没觉得多么大的委屈。迎接爱情是出于天性和人性,甘受责罚是遵从于规则和公序良俗。这虽然有时代的狭隘,但都在那个时代里,是有其存在理由的,人们也未必就是青面獠牙,当白兰后来做的很好时,也同样赢得了人们的尊重。也不是世界立马就开化了,只是因为她的忏悔让她走向成熟,人格得到提升,人性渐趋完整。阿瑟的情况类似,每一个人追求爱情天经地义,但是既然作为教士他就应该履行着教士的天职,当俗世和信仰发生冲突的时候,他只能二者取一不可兼得,况且,如同现今的教师和医生,包括国家公职人员还以法官之类,属于特殊的人群,别人可以做的事情,这些行业的人还就得避开,不要动辄用什么“万恶的旧社会”来包打天下,这就是虽然没有人发现阿瑟,阿瑟同样痛苦不已的原因。他知道他自己是有原罪的,从原罪当中解脱出来,就应该忏悔,只要忏悔了,时间会宽慰这一切。
我们再来看看罗杰,罗杰苦心积虑最初的动机无非是为了报复,报复的快感支撑着他前行,可是当他终于成功的时候,他的生活失去了意义,很快死去。这似乎也是一种映射,带着仇恨生活的人,看起来在伤害别人,最后伤的是自己。他不是一个万恶不赦的人,他最后把所有的财产留给了阿瑟和白兰的孩子珠儿。从这个举动也可以看出来,在走向死亡之前,他终于获得了解脱,也不再那么可恶了。
悲剧就是把美好的事情撕开呈现在别人面前,这是一个不折不扣的悲剧,但这个悲剧结局还是有一些温暖的。珠儿顺利长大成人,并且继承了罗杰的财产,白兰回到了自己的小木屋,依然穿着绣有红字的灰色长袍,心如沚水,平静而安详。没有人告诉我们白兰为什么不去和珠儿享受更好的生活,但是,我想她不愿离开的大约还有自己的青春、爱情还有冗长的回忆吧!还有,在这个地方,她最终和阿瑟葬在了一起,在共同的墓碑上写着: “一片墨黑的土地,一个血红的A字”
很多人喜欢探讨这句话的含义,这个我们是可以无限发散的。不管怎么发散,都离不开那个遍地淘金的时代,破茧成蝶的爱情,以及人们以及人性是在怎样地慢慢经受着考验并且逐渐前行。
这种前行是各自用不同的代价获取来的,有牺牲了的爱情,有甘于寂寞的等待,还有生命的坚忍和坚韧。
我还想重复的一点就是,他们用自我忏悔来完成了自我的救赎,参与了这种成长与成熟,无论是白兰、阿瑟还是总是让人讨厌的罗杰。
救赎最好的途径是自救,自救的前提是清楚自己的原罪。光鲜灵动的现代人哟呵着人人都是世界之王,我们身上还有这种东西吗?高高在上的人,你们有罪吗?欺凌弱小的人,你们有罪吗?撕开了最后一层遮羞布说现在社会就是分层的,就应该分层的,你们有罪吗?把“低端人口”这样刺眼的字条写进公文当中,你们有罪吗?
刘强东讲,我们国家还有几千万的赤贫人口,是我们富豪的耻辱。不管他出于什么目的,他能讲出来,说明富豪当中除了不少混蛋之外还是有人比较清醒。
莫言有此无厘头地讲了一句话:拥有一百双鞋子的女人,你们是有罪的,我当时一愣,细一想,有道理。
临了,我想提一个事实,其实很早就看过这个电影的片段,袋米摩尔演的。后来也没找原著看,这次瓷实地将小说看了,又想重新看看电影,网上一搜,只给看六分钟,后面的要付费。我想就免了吧。好东西多的是,错过了就错过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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