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阳花开（2）

她在丛中笑

1
       冰雪消融，丝绦拂堤，绿树荫浓，桂子飘香。一晃小桐在庆来家已一年多了。
       庆来和子梅真心疼这个孩子。尤其是子梅，似乎要把压抑了好多年的母爱一下子全都释放出来。她每天把小桐收拾得干净整齐；看着小桐吃饭睡觉；陪着小桐做作业，亲自辅导他落下的课……
       不知是“压子”之说的神奇力量，还是上天的垂怜。春暖花开时节，子梅忽感身体不适，老是干呕，脸色也越来越差。到医院一检查，竟是怀孕了。这个从天而将的喜讯，简直乐坏了庆来，他整天笑呵呵地，好像这是有生以来最值得开心的事。人们常听到他那种发自内心的大笑，辽阔得如同夏夜的晴空，爽朗得如路旁沙沙作响的白杨。
       这让来喜夫妇暗生担忧，他们偷偷问小桐：“大爸对你变了没？要不，咱还回自个的家？”小桐却不愿意。
       其实，庆来和子梅并没有因为有了自己的孩子，忽略小桐。相反，在他们看来，这孩子正是随了小桐而来，对小桐反倒更亲近了。这年腊月，子梅顺利生下一子。全家人欢天喜地，自不必说。
       几年后，庆来因工作调动，携全家去了二十里外的县城。在子梅的督促下，小桐渐渐收敛了贪玩的心，成绩变得越来越好，终于如愿考进县一中。大桐先后留了两次级，还是没能考上高中，于是毕业后就到邻村的老裁缝家学手艺去了。
2
       小桐考上县一中的这年，姚家大丫头文秀也考进了县一中，跟小桐分在同一个班。
       姚家有两个姑娘一个儿子。老大文秀，老二文丽上初中，老三文清还小。姚爸几乎从不过问女儿们的学习，只知道一味地闷着头干活，养活一大家子。这个老实的汉子早被生活的贫苦折磨得满脸皱褶，笑不出声来。文秀懂事早，从小识得农人的艰辛，便努力学习，希望有朝一日凭借自己的薄柳之力跳离农门。
       文秀考上县里最好的高中，并没有让姚爸高兴起来，倒是偷偷在心里叹了几回气。东首老槐树下的周家丫头，初中没上完就去了深圳，每年回来大包小包的，给家里每个人都带了礼物。西边桥头樊家姑娘学了绣花，出国没几年，不仅给家里盖起了两层半的小洋楼，还早早把自己的嫁妆也备好了。周家和樊家逢人就夸自个丫头能干，挣钱多，并放出风声，找女婿要找有用的条件好的。
       姚爸有自己的小算盘，大丫头初中一毕业，就让她去学门手艺，挣点钱，早点帮衬家里；二丫头很快也会上完初中，就剩个小的，家里负担就没那么重了。没承想文秀却考上了高中，不仅不能帮衬家里，反而还要继续贴钱。一想到学费，姚爸的脸愁苦得像只核桃。实在没得办法，姚爸卖了两头猪，又东挪西借凑足学费，总算先安置好了文秀。
       文丽的心思就简单多了，她对学习不太感兴趣，只想着快些毕业，好到大城市里去见识见识，她对电影中的都市女郎很是羡慕。她还喜欢看琼瑶小说，对书中少男少女的纯真爱情更是向往。文丽有一个特别要好的朋友晓敏，两人常常在一起玩耍，互相交换小秘密。
晓敏的爷爷就是那个老裁缝。文丽经常到晓敏家玩，一来二去跟大桐就熟识了。文丽被这位眉眼清秀的小裁缝深深吸引了，哪里还有心思去读书，往晓敏家跑得更勤了。年轻人的心事，不藏掖；年轻人的情意，顺风长。迎来送往，两个人就相爱了。
       大桐的爸爸妈妈可高兴坏了。儿子越来越大，自家还住着陈旧低矮的小瓦屋，再瞅瞅左邻右舍，许多人家翻建了高大亮堂的新房，有的甚至盖起了楼房。正愁着家穷，怕儿子说不上媳妇。如今大桐毕业没多久，就处上对象，能不高兴吗？只要文丽来家玩，老俩口变着法子哄她开心。
       姚家过了好久才听说。姚爸知道二丫头学习不好，也没指望她有多大出息。只是没想到她还没毕业就谈起了对象，尤其是托人一打听，得知大桐家穷得叮当响，更是震怒不已。这个老实的汉子发起怒来像一头急红了眼的斗牛，抄起一根扁担就砸向文丽。幸亏文丽避让得快，她妈妈又哭嚎着，死面地抓住扁担不放。
       从来，热恋中的人们身上仿佛都有股神奇的力量，能跨越千山万水，哪是姚爸一扁担能打断的。他越是反对，文丽越是铁了心跟着大桐。学是上不成了。姚爸把文丽锁在家里，逼她跟大桐断了联系。
3
       家里正闹得不可开交的时候，文秀回来了。上了高中的文秀，每两周才能回家一次。文秀刚回到家中，文丽就向姐姐求救。文秀和妹妹自幼相处融洽。她同情妹妹，又不想惹爸爸生气，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晚上，姐妹俩躲在一个被窝里想了半天，终于想出了一个好办法。文丽写了一封信，让文秀带到学校交给小桐，再让小桐转交给大桐。“只这一次，好姐姐。你别告诉爸爸！”文丽搂着文秀的脖子撒娇。文秀硬着头答应了。她并不知道，文丽在信中一再嘱咐大桐，要用英文回信给她。
       文秀跟小桐虽是同学，但是生性腼腆的她很少同他说话。周日晚课间，文秀迫不得已站到小桐面前，磕磕巴巴地转述了文丽的意思。她局促不安的样子搞得小桐也莫名地紧张起来。直到文秀把那份写有“大桐（收）”的信塞到手，小桐才恍惚明白了怎么一回事。不巧的是，同班其他同学看见了，大家瞎起哄，文秀和小桐两人立时面红耳赤。此后，两人都小心翼翼地回避着。缘份总是在不经意中埋下了种子，从此两人在看不见的时候，总忍不住互相用目光在人群中搜寻，只是当时的小桐和文秀还没有意识到罢了。这是后话。
       大桐很快就接到了信，并按文丽的意思用英文写了回信，地址写的是县城。姚爸收到邮递员送过来的信，拆开来一看，一个字母也不认识，全是洋文。不知道是什么大事儿，赶紧交给了文丽。父女俩正僵着，文丽不肯说，他也没办法。两个年轻人用书信来来往往，相互倾吐思念之苦。终于在一个晴朗的日子里，两人偷偷约定一起私奔了。
       这一切都是在姚爸的眼皮子底下“商量”好的。几年后，得知真相的姚爸哭笑不得。朴实的庄稼人啊，光识俩字儿哪里够？因为不懂洋文，连自己的子女都可以蒙蔽，那是多么的尴尬呀！
4
       两年后的七月，注定是一个离愁的日子。柳荫深处响亮着抑扬顿挫的蝉鸣，挟裹着不安分的飞翔。这一年，小桐听从了庆来夫妇的建议报考军校并被提前录取。文秀却意外落榜了。这无疑是一记响亮的耳光狠狠地撑在少女的脸上。人们啊，你们可以想象那个要强的女孩是如何的心有不甘又羞惭难当，远远遇见人兀自先红了脸，头都不敢抬。
       那个暑假，小桐和那些幸运儿们意气风发，热切地等待着大学报到的日子早些到来，俨然跨越到另一个绚丽多姿的世界里去了。而我们凄惶的文秀躲在家里，好长时间都不敢出门。一连串的打击使得姚爸越发的沉默了。这个朴实的庄稼汉没有过多地责难自己的女儿，当文秀央求让她再复读一年时，姚爸只是心事重重地点了点头。
        八月的一天，阳光依然刺痛着人们的眼睛，嘶鸣的蝉声里带有无言的烦躁。文秀带着这种疼痛和失落走进了一家高考复读补习班。班主任是一位退休后返聘的老头，精瘦精瘦的，不爱笑，也不大说教，常常站在讲台边默默地抽着烟。其他任课老师大多匆匆夹书而来，再匆匆夹书离开，几乎从不停留。如果哪个同学想问问题，必定得追出教室外。
       这一年里，文秀压抑着自己的喜好，嚼蜡般机械重复着已学过的东西。其实何止是她，同学们大多是这样，只有个别是嫌考上的学校不理想，眉眼中的山水仍是生动着的。大概因为复读的缘故吧，大家都变得沉稳了许多。整天，教室内都是安安静静的。没有喧闹，没有走动。摔过一次的人都知道走路要小心些，疼过一次的人都不想再疼第二回。大家闷着头，在寂寞和期待的夹缝中艰难前行。
       这一年里，她没有收到小桐的片言只语。无数个寂寂的深夜，她从书海里抬起头，望向窗外漆黑的魅影发怔，而后猛然醒悟，暗暗咒骂自己，重又埋进题海里。来年高考过后，文秀终于接到了一所高校录取通知书。她没有太多的喜悦，只是盯着通知书上熟悉的名字，心里却想着，也许楷书比宋体更好看些。倒是姚爸觉得终于扬眉吐气了一回，于是决定宴请亲朋邻里热闹热闹，连平时不大走动的远房亲戚也都一一捎信请了来。

碣石清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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碣石清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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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平_gMTT8

细腻的描述，平稳的叙事，人物众多，关系复杂，期待后文精彩。加分鼓励！

她在丛中笑

碣石清风 发表于 2018-1-30 11: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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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在丛中笑

小平_gMTT8 发表于 2018-1-30 14:24
细腻的描述，平稳的叙事，人物众多，关系复杂，期待后文精彩。加分鼓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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