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生

美红云

                                             奇生

                                                           文/韩尊莲


       黄河下游北岸，有一个村庄叫宁葛庄，庄上有户姓宁的人家，男人叫宁钟，自从那年人们都入了社，全乡只有他不愿加入，人们就都管他叫宁种，这个外号，就是你说东，他说西，你叫他撵狗他偏追鸡的意思。他瘦瘦的，没多大力气，媳妇虽人高马大，却是个傻子。他有两个儿子，大的叫大猴，小的唤作二猴。家里种着几亩薄地，靠天吃饭。媳妇在文革时就病死了，刚改革开放的时候，他患上了多种疾病:血压高，心脏病，脑血栓，糖尿病……他的脸又白又肿，脚也肿，嘴里说不出话，但心里早已感到这一辈子真的走错了路，虽大饥荒年代，人们吃树皮挖野菜，他家没挨饿，可是没融入大集体，所以被人瞧不起，致使大猴，二猴如今都30多岁了，也没能讨上个媳妇。


       他每天在家门口那个破圈椅里晒太阳，大猴去菜地拔草了，二猴去河南边的镇上卖茄子，现在他垂下蔫蔫的头颅， 正痴痴地望着脚地发傻，发呆……




        一张黝黑的瘦脸抬起来，小眼睛望了望白日头，晌午已经大歪了，瘦瘦的二猴肚里饿。他想:“吃灌汤包还是吃大包子？大包子便宜，小包子好吃！”他心里纠结……


       路两旁卖菜的只剩下零散的几个人，他又等了会儿，断定再不会有人来买他的茄子，他弯下虾似的身子，收拾脚地摊子上的十来个茄子。他想“还是吃大包子吧！”


       马扎和茄子都装进筐里，搬到太平车上，他推起来，朝附近的一家包子铺走过去。


       二猴坐在小桌旁的马扎上，抓起一个灌汤包往嘴里吃，感觉就是香！他最终决心买了灌汤包，觉得自己这个决定很好，是聪明之举！爹有时候就很聪明，村里也有人这么说。


       二猴吃第二个灌汤包的时候，感觉有人在看他。他扭转头，一位叫花子，女的，嘴唇干燥，微张，眼睛很大，眉中一颗红痣，蓬头垢面，一身破旧的深蓝衣衫，正弯腰痴痴地望着他手里的包子呢！


       “吃。”二猴将包子举到她嘴唇边，她就小口地咬了一下。


       “吃。”二猴望着她吃完自己手里的那块包子，又拿一个喂她，“吃。”二猴说一句，她就咬一口……


       二猴推车回家的时候，那女的就跟着，二猴问:“你家里还有啥人？”


       “俺，俺家里没有啥人了。”


       “有亲戚嘛？”


       “没，没有。”


       默默地走了一段路，二猴问“你愿给我当媳妇嘛？”


       女人点了下头，“嗯。”


       “好，那我就推着你吧！”二猴停下，把两条筐摞在一侧，让女人坐在另一侧。推上她，爬大坝，渡黄河，来到黄河北岸的宁葛庄。街上有人问，“二猴，你推的谁呀？”


       “俺媳妇。”二猴说。


       拐了几道弯，走至黑漆斑驳的家门口，爹正在扬脸晒太阳，见二猴推着一个叫花子样的女人，但还有几分姿色 ，他“啊，啊，”的拿手指了指她。


       二猴说，“啊，啊,我给你找了个儿媳妇，高兴吗？”


       宁钟脸上就露出了久违的惊喜的臃肿的笑容。他站起来，小眼睛看着儿子把媳妇往家推，心里激动不已。他跟在了后面往院里走……


       这是一个只有三间土坯北屋的院落，院墙是泥巴踩成。二猴放下车子让媳妇下来，媳妇回过身 ，禁不住惊叫:“爹，爹爹咋啦？”


       二猴扭回头，只见爹捂着胸口，抬起一只右脚，却软绵绵地找不到落脚的地方，身子一扭转，随之倾倒……


       此时大猴自菜地拔了一背筐青草回来。他人高马大，相貌颇似她娘 ，见爹倒地，也傻了眼儿。


       三人把爹抬到屋里炕上，大猴直挠头，“把咱爹送医院嘛？！”


       “说你傻你就傻:咱爹都没气了，你还送医院干啥？！”


       “那，那找咱街坊管事儿的吧？！”


       二猴挠挠头，他觉得按常理需要火化，火化要那么多火化费，却落不下个囫囵尸首；不火化乡里要罚款，他心里纠结。


       “俺，俺庄上，有，有晚上偷着埋嘀。”一旁的媳妇说。二猴就瞅瞅她，觉得她很聪明，两眉之间的那颗红痣也格外好看……


       圆圆的月亮升起来，照出橙黄的光芒。大猴背着爹在前面走，后面跟着二猴和媳妇。二猴扛着两张铁锨，媳妇抱着一张卷起的席子。二猴小声说:“别说话，别让人听见！”


       “嗯，知道。”一旁的媳妇也小着声。


       他们出了村庄往北，来到一大片菜地。大猴沿小路左拐右拐，走进自家的茄子地，到了地中间娘的坟前，他欲把爹放下来。二猴说:“你慢着点！”


       二猴把铁锨放下，赶紧过来把爹接下来。二猴在娘的坟旁拔掉十多棵茄棵，用脚划出一个长方形，“就按这个挖！”


       大猴，二猴拿铁锨挖起来……


       “够深了嘛？”大猴问。
       “不够 ，才一米深能够嘛！？”


       两人继续挖，媳妇在一旁望着……


       又挖了会儿，二猴说“行啦！”于是三人把爹放进去，席子盖上，筑起了一座新坟……



       北屋内那个大炕，女人睡中间，大猴二猴睡两边。有时大猴爬女人身上，有时二猴爬女人身上；有时她在大猴身上，有时她在二猴身上……


       女人的肚子终于隆起，生下一个女娃，唤作金花。金花唤大猴大爹，二猴二爹。有好事人问“金花，谁是你的亲爹啊？”


       金花说:“是大爹，二爹也是。”


       渐渐的，人们都把宁葛庄宁种的两儿子找一个媳妇看作了奇事，笑谈……


       “杂花，杂花……”经常有孩子这样叫金花，金花不理会，后来大了，谁叫她杂花她就跟谁急。令人奇怪是:这孩子上了学，学习成绩一直很优异，十九岁那年，她就考上了某所大学，成为宁葛庄上第一个大学生。 有人说她个子高高像大猴； 嘴边有颗黑痣像二猴； 不胖不瘦，眉眼像她娘；肤色白皙如宁种。


       某年，金花开着一辆大的黑色轿车，把大猴二猴和娘接走了，车上还有一个牙刷头模样的男人，具体去了什么地方，去了哪个城市，现在宁葛庄上无人知晓……

临沂风铃

坐老师家沙发，细品佳作

美红云

临沂风铃 发表于 2018-1-31 19:41
坐老师家沙发，细品佳作

风铃老师好，多多指教，

武如

加分支持好小说！
你是不是过去也在江山荷塘待过，我总觉得是，也许我记错了！

美红云

武如 发表于 2018-1-31 19:59
加分支持好小说！
你是不是过去也在江山荷塘待过，我总觉得是，也许我记错了！

武如老师好，木在江山，唯美待过。，多多指教。

武如

美红云 发表于 2018-1-31 20:08
武如老师好，木在江山，唯美待过。，多多指教。

是吗，知道了！文章不错，有功底

zizhu

故事性很强，情节曲折离奇，傻子的后代能走出山沟沟，反哺父母，也是一段佳话。

美红云

zizhu 发表于 2018-1-31 21:04
故事性很强，情节曲折离奇，傻子的后代能走出山沟沟，反哺父母，也是一段佳话。

多谢zizhu老师点评，在此问候。

枫叶飘飘

很有韵味的故事，飘飘来迟，回城后细读，学习。

美红云

飘飘老师好，在此问候，多多指导，

小白兔白又白

终于见到老师发文了，先给老师加上分，以后有空再拜读。（因为我外孙子在我家）

美红云

小白兔白又白 发表于 2018-2-1 17:50
终于见到老师发文了，先给老师加上分，以后有空再拜读。（因为我外孙子在我家）

多谢小白兔老师，在此问候，哈哈

五相子

《奇生 》阅读学习了，小说不错的，曲折离奇，加分支持！

休憩花园

有点和伦理相悖，但这样的故事发生在那样一个时代并不奇葩，故事的结尾颇耐人寻味，若往后续探究，给人的感觉不知是酸楚，似乎还有一点别什么。加分支持。

美红云

休憩花园 发表于 2018-2-2 18:35
有点和伦理相悖，但这样的故事发生在那样一个时代并不奇葩，故事的结尾颇耐人寻味，若往后续探究，给人的感 ...

多谢花园老师细腻点评。奇怪的人生细究并不奇怪，曾多次走过镇上的那个曾经的单干户的家门口，他们曾被大集体边缘化，他们真实的存在着，他们与伦理相悖，却是那个时代必然会被扭曲的产物.......我为他们而感伤，也为他们平添一段算是奇丽的佳话吧。在此致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