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 南成的心事

百里烟

　　南成的心事

　　文/百里烟


　　南成住在小山沟里，山沟里有鱼虾和石头。

　　南成爹包了座鱼塘，每晚上边拉着二胡，边讲述南成娘生前的事。南成以为，娘是不要自己才走的，南成爹就不这样认为，总说，当初要不是因为你，你娘就不会走那么急。南成在没娘的家里长到十八岁了，他不甘心。不甘心什么？他也说不清。

　　小山对面新来了户人家，那户人家没有男人，女人带着个姑娘过日子。这哪里是过日子呢？南成爹总唠叨，没男人的日子怎么叫日子？

　　山沟有些偏僻，远近里就那么几户人家，偶尔来几个买鱼的贩子，打破了这种宁静，开着拖拉机一路冒着烟过来，又冒着烟走了。南成要帮爹忙活，那些鱼啊，身上滑不溜湫的，有时抓住了又吱吱唤两声蹦回网子里，南成心下总会一疼，见那帮鱼贩满不在乎的样子，南成往往摔手而去。南成爹就会骂，臭脾气又来了你啊！


　　她大伯，还有没有现成的鱼啊？一早南成正睡着，听见了女人的声音，很容易辨认出来是山对面新搬来的女人，小姑娘的母亲。南成装着没睡醒，听见爹麻利地穿上靴子的声音，去帮女人捉鱼，上绳子，还殷勤地送了一段路。

　　爹，她给钱了吗？

　　给什么钱，人家赶集市才买了东西回来，身上没剩多少钱。

　　那，就不给了？

　　你乱讲话，人家可不是那种人！

　　南成吐吐舌头，不吭声了。扑通跳进鱼塘里，算是晨练。太阳升起好高，水面是暖的，水下是冷的，南成能适应这样的变化，他和鱼儿游在一起了。


　　南伯伯，我娘叫我送钱来！南成在水面睁开眼，看着从太阳里跑出来的小姑娘，十六七的年纪，站在爹面前努力地喘着。

　　咳，不说不着急嘛，还要跑来做啥！

　　小姑娘刚想说什么，看到了在水里光着身子的南成，脸上一红，底着头眨巴大眼睛，南伯伯，我娘偏要我送来，我，就来了。

　　哦，那先放这吧，别急着走啊，家里有刚摘的洋柿子！南成快给你小妹洗柿子！

　　小姑娘这么急是有原因的。南成爹这么急也是有原因的，他和别人约好了去看鱼饲料，只好把客人托给南成待。南成早悄悄跑上来，胡乱穿了件长褂，打着赤脚去给小姑娘洗洋柿子。

　　小姑娘不着急走，她喜欢南成在院子里养的小鱼，好多瓶瓶罐罐，鱼也有好多颜色，阳光照过来显得更多了。

　　南成很想说喜欢吗，喜欢就送你几条，可看到小姑娘头上粉红色的绫子，一瞬间什么也说不出来，只呆呆地把洋柿子递到小姑娘面前。

　　你怎么不上学啊？小姑娘看了眼南成。

　　没考上县里的高中，就帮爹看塘子呗……对了，你叫什么？

　　玲玲！你和我一样，我要是上了高中，娘一人很寂寞不是。

　　呵，你倒懂事了，你怎么不晓得你娘希望你念高中啊！南成总算找到话茬。

　　我们家那边，女孩子念完初中就可以了……

　　哈哈，就等着嫁人了不是？哈哈！南成大笑。

　　也不是这样的，不是这样的……反正不是你说的那样！玲玲好象生气了，转身就走。

　　别，别着急，吃个柿子再走嘛，给！

　　不吃了，你的柿子一定不好吃，没有我家的好吃。玲玲跑了。

　　南成呆呆地看着玲玲脑后的绫子，有些后悔，自己说话咋这样冲呢！可是没后悔药啊，说了就说了，再见面陪个不是就成了，可还是感觉不得劲。南成晚饭没吃好。


　　好多天没见到玲玲，南成怪想的，可又不知道为什么想玲玲。他一人泡在水里，在水面深深地吸气，再沉到水里吐气。鱼儿们几乎躲起来，安静的鱼塘在黄昏下闪着金色的鳞片，荡漾着反射在从岸边伸进来的木栈柱子上。南成看着晃动的木栈，整个鱼塘也跟着晃动，偶尔有只蜻蜓耐不住寂寞，一点一停地徘徊在水面，像汲水的新娘。

　　南成很想听见他爹吩咐自己去给那娘俩送些什么，哪怕是鱼，自己绝不会再提钱的问题，只要过了那小山包就能看到玲玲了，多好听的名字啊，南成从早到晚一直没停顿，想着玲玲，玲玲。

　　又是清晨，一样的阳光，只是深秋的天气有些凉。南成听到玲玲娘的声音，他大伯，真的不要，别费心了，我们总白吃你的鱼多不好呢！

　　没关系的，我这里没别的，就不缺这些，吃完再来拿嘛。

　　大伯，我们不要了。是玲玲的声音。

　　南成腾地翻起身，穿上衣服跑出来，看到玲玲紧皱着眉头，正和自己爹推来推去的。丝网里兜着几条挣扎的鱼，淋下透明的水分。

　　那好！你们往后都别吃我的鱼！南成爹当真生气了，从口袋里掏出烟纸蹲到鱼塘边上，剩下那母女两个难为情地站在原处。玲玲看了看南成使了个眼色，又指了指网子。南成便跑他爹身边。

　　爹，人家一回吃不了那么多……

　　吃不了就晒鱼干，怎的？你也教训我？！

　　南成不敢说什么，回头冲玲玲摊摊手。玲玲失望地跺跺脚，看自己的娘。女人笑了，算了丫头，今天我们不要鱼，也不回家吃了，就在你南伯伯家吃鱼好啦！

　　好啊！南成与玲玲异口同声。

　　这还算话。南成爹慢慢站起来，去收拾鱼了。


　　这个晚上，玲玲和南成像两个小孩子，在院子里逗鱼，那些瓶瓶罐罐被夜光涂上淡蓝的颜色，鱼儿的身上也被涂上蓝色，像透明的纸包着跳动的小生命，鱼塘包着南成的家，小山包着鱼塘，月亮包着小山，玲玲的眸子包着月亮……看得南成着了迷，痴了心，忘记了说话。

　　玲玲只顾看南成的小鱼，没有抬头，或许她抬头看了眼南成，以为这个傻哥哥在想别的什么事。南成爹的二胡从屋子里钻出来，院子里被一种幽静的气息笼罩了，同时也罩住了南成和玲玲还有那些不安分的鱼儿。

　　南成发现一件事，玲玲今晚没戴绫子，而是用一根辨不清颜色的皮筋扎着，她的那条辫子有鱼塘的泥土味，她的脸上有夜晚光亮的味，手上有瓶瓶罐罐里的小鱼吐出的水炮味。

　　你头上的绫子呢？

　　丢了。玲玲头也不抬，继续看小鱼。

　　丢哪了？

　　不知道，好久了……上次送钱的时候回去就不见了。

　　走的哪条路？

　　当然是从山上过去的。

　　你等着！


　　玲玲没反应过来，南成就跑出去了。玲玲还来不及唤南成，南成已经转了弯。玲玲想去告诉南成爹，正犹豫的时候，南成已经跑上了山。

　　南成喘着粗气，顺着唯一的那条山路开始找。山上多半是灌木，土坡几尽暴露在月亮下面。夜风从一边吹向另一边，吹起南成的头发，也掀起他的长褂，他的脸被灌木枝刮到了，很疼，比水柳扫过还要难受，他来不及用手去摸自己的脸，他的手不停扒拉着草和叶子……不知觉已经到山顶了，南成回头看了眼自己家门前的鱼塘，像小时侯过家家堆积的水洼，白亮亮的，他相信这时玲玲正等着自己把绫子找回来。

　　坐在一块石头上，南成背上直冒冷汗，风把自己吹了个遍，就是不吹出来那条绫子，那条粉色的绫子。南成忽然想起自己的娘，是不是也系过和玲玲一样的绫子，是不是也把绫子丢在山上，爹是不是也上山找过。如果娘有绫子丢在这山上，爹一定和自己一样着急，娘也在家里着急，脸上的表情应该和玲玲一样焦虑不安。

　　南成在山顶转了几个圈，并没有见到绫子，他继续往前，再往前，前面就是下坡，他要在下坡上看看。自己娘的坟就在下坡，他也想顺便去看看娘的坟。

　　娘的坟墓四周长满了草，近半年没人来清理，南成用手轻轻抚动草的头发，那些柔软的禁不住抚摩的头发，应该是娘的头发，每一根都侵到自己的心里。南成知道找不到绫子了，他跪在娘的坟前，发现有人不久前来过，坟头被清理过，还发现一些残香插在瓦制的炉里，还有一些野花，是秋天的野花，有的已经枯萎，有的还能分出新鲜的颜色来。

　　南成蓦地望向娘的墓碑，看到玲玲的绫子斜系在上面。


　　2003.10.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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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

。

　　坐在一块石头上，南成背上直冒冷汗，风把自己吹了个遍，就是不吹出来那条绫子，那条粉色的绫子。南成忽然想起自己的娘，是不是也系过和玲玲一样的绫子，是不是也把绫子丢在山上，爹是不是也上山找过。如果娘有绫子丢在这山上，爹一定和自己一样着急，娘也在家里着急，脸上的表情应该和玲玲一样焦虑不安。
————————————————————————————————————————这想的嘿嘿………………………………………………

烟GG的结尾真耐人寻味。

前面的蛮有土味的

我怎么感觉泥巴不够浓呐！

左显辉

袄要，好文章也：）
中财一恶混，唠嗑即冒烟。这股烟冒得好啊！

欧阳

浓浓的乡野味道，纯纯的温馨人家……不错！

昔日

文章且不作评论
只是本版仿佛有很多的山村小说，美丽或不美丽的乡村，看起来都不那么现实。
烟烟以为呢？

百里烟

回复后来：乡土味道有多种，烟烟喜一种，M喜另一种。。各得其所：）
回贤惠兄：蒙兄鼓励，烟惟当努力，不枉兄之辛苦：）
回 欧阳：拙作恐染兄台耳目，惭愧：）
回菠萝GG：久不见GG，大话清风系列五，正等GG点评。。多谢对烟的栽培：）
回昔日：所谓现实，以何为落点？莫言之“东北村”现实？福克纳的“约克纳帕塔法县”现实？小说要看点现实，不如浏览新闻来得最现实。。如此泛泛之评，不足为考。谢过：）

秋也

对话很不错！

观潮生

呵呵，我也很喜欢这个结尾
意味深长
圆满的结尾往往容易落如俗套
这样更有味道：）
语言也很老练，很喜欢

舄兢

是很有烟味。：）

百里烟

：）

百里烟

双引号在键盘上不好找。。嘿

冰雨by

应该说写的不错，朴实亲切自然，....

冒昧两句，注意误字，结构和语言的把握有些欠成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