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财论坛

 找回密码
 注册
查看: 5003|回复: 16
打印 上一主题 下一主题

[分享] 【短篇小说】风流老炮

[复制链接]
跳转到指定楼层
1#
发表于 2018-6-26 22:32 | 只看该作者 回帖奖励 |倒序浏览 |阅读模式
本帖最后由 随玉 于 2018-6-26 23:09 编辑

 一

 阳春三月,天气渐渐转暖,田埂上的草儿,探出了尖尖的小脑袋,树上的枝丫也长出了嫩绿的叶儿,桃枝儿上鼓出了一个个小包,开出不少粉红娇艳的小花来,大地上一片生机勃勃的景象。

  拉沟乡的人们,在水田里热火朝天地忙碌着,吆喝声、牛车的咕碌声、手扶拖拉机的“彭彭”声,交织成一片。被春雨洇湿的泥土,在逞亮的犁头下被翻了上来,带来一股好闻的泥腥味。剪刀似的燕子,飞得瞬高瞬低,衔着湿泥,来来往往。

  赵大同倒背着手,手里握根脏兮兮的牛鞭,一晃一晃地往家走,光着的脚板上沾满了泥,裤脚卷得一边高一边低,那张黝黑瘦削的长脸上,溅上了些泥点儿,大嘴微微撇着,要笑不笑的样子。

  走到一块大石旁边,赵大同打眼一瞅后面有烟冒出来,转过去一看,见憨牛蹲在地上,嘴里流着哈喇子,拿根棍子在火里拨弄着什么。

  “傻憨牛,弄什么好吃的?”赵大同嘻嘻笑着,伸长了脖儿,揶揄地说。

  “鳝,吱儿!”憨牛说着,模仿了一下吃的动作,磨着牙,嘴里发出“吱吱”的声音。

  “哟,你个傻子还能弄到这好东西?”赵大同凑近了些,弯下腰,捡起一根棍儿在柴灰里拨弄了一下,只见几条筷子粗细的东西在灰里扭动,再一细瞧,妈了个巴子!这不是蛔虫吗?

  赵大同一个恶心,抬手就在憨牛的光头上呼了一下:“傻子,这玩意儿不能吃,脏!”

  憨牛呆呆地看了一眼大同,突然拍着手笑着喊:“老炮,放屁,老炮,放屁!”

  赵大同哈哈大笑,曲着手指在憨牛头上敲了个爆栗子:“一屁把你嘣到苞谷地!”

  赵大同回到家的时候,看到儿子明添和媳妇美莲背着他,坐在桌边吃粥,桌上摆着一个辣椒碗,两人沾一筷子辣椒,又吸溜一口粥,吃得额头上冒汗。

  赵大同不声不响,走到桌前,伸手拿过辣椒碗,放到屁股下“瘪—”一声,放了个响屁,嘻皮笑脸地把碗重新放回桌上。

  美莲目瞪口呆地看着大同,明添瞬间眉毛倒竖,破口大骂:“这个老不正经的东西!没看到儿媳妇在吃饭?要死滚外边去!”作势举起手来就打。赵大同没生气,仰着头哈哈笑着走回他的小屋。

  他的小屋在院子角落里,一间低矮的泥房,房里阴暗潮湿,摆着一张小矮桌,床是三条长凳、几块木板一搭,就成了,翻个身都吱嘎吱嘎响。

  要说他为什么不同儿子媳妇住大屋里,非要住这晴天漏太阳、雨天漏水的小破屋?

  这其中的缘由有两个。这其一嘛,是因为大同身上有个恶俗的毛病,就是他好放屁!要说别人放屁吧,还得有情况才能放出来不是?大同可不同,他的屁是随叫随到,要多响有多响!要是有人说:“大同,放个炮!”他一转身,屁股一抬,“瓮”一声,那屁就直溜溜出来了,不带一丝拐弯儿的。所以恶趣味的人常打趣他,喊他“老炮”,他也不生气,整日里笑嘻嘻。儿媳妇美莲就看不过眼,明里暗里地跟明添说了许多次,让他劝劝大同注意点,明添也不管,说老爹苦了一辈子,他觉得这样乐,就让他放着呗,庄稼人,哪来那么多讲究?

  其二嘛,也是大同自已作的!去年弄出的那桩丑事,生是给儿子媳妇嫌弃上了,不得已,这才搬到小屋里居住。

  二

  话说去年秋天的时候,地里的花生获得了大丰收,每棵花生树上挂满了一嘟噜一嘟噜的果实,沉甸甸地喜人。大同跟儿子媳妇趁着一场秋雨把它拔了,一排排晾在地里,等晒干再收回家。明添说怕人半夜拉车来偷,要到地头搭个棚子,看花生。大同二话不说,收拾东西就去了。

  晚上,地里静悄悄的,只听到蟋蟀吱吱的叫声,偶尔传来几声夜鸟的呢喃低语,银灰色的月光静静地照着花生地,照着夜晚熟睡的小村子。地头的树直愣愣地站着,叶儿一动不动,此时一丝风也没有。

  夜露下来了,微微打湿了大同的防雨布,给他带来一丝清凉。但土地还是热着的。隔着一层薄薄的草席,一阵阵温暖的感觉不断向大同全身袭来,弄得他心头一阵燥热。下面那沉睡许久的玩意儿也竖了起来,撑起了小帐篷。

  大同翻来覆去睡不着,嘴里咕哝着:“他娘个叉!老子都快忘了是自个是公的了!”

  看看翻到零晨三四点了,大同才迷迷糊糊闭上眼睛,陷入乱七八糟的梦里。

  眯了没多大一会儿,大同听到地里传来悉悉索索的声音,撩开防雨布一看,只见一个黑黑的人影蹲在地里,似乎在翻腾着什么,难道真有偷花生的?

  大同咳嗽一声,粗着嗓门吼道:“谁呀?”

  人影一愣,屈起腿儿,作出跑路的姿势,却又停顿了一下,竟往大同的小篷走来。

  大同大气不敢喘,撑起半个身子,直愣愣地看着来人。

  那人走到近前,大同就着还算明亮的月光,看到面前站着的,是一个四十来岁的中年妇女,样貌还算端正,一张嘴儿朝他媚笑,抖着胸前两坨沉甸甸的奶子,撒娇撒痴地说:“大哥,就你一人呀?”

  大同坐起身子,警惕地问:“你是谁?这大半夜的,在地里转悠啥?是不来偷花生?”

  女人一听,干脆撩开防雨布,一屁股坐在大同身边,软绵绵的身子直往大同身上蹭:“哎哟大哥,你可别冤枉俺,俺是来陪你的!”那具棉花垛一样的身子往大同身上压来。

  大同浑身都烧了起来,咽了口唾沫,伸手想要推开她,不知怎的,两手就按到了那地方,女人顺势一拉,把瘦小的大同拉在她身上,两人滚倒在草席上,把防雨布都压下一半来。

  完事后,大同满足地吁了一口气,说:“你想要啥?钱我身上可没有啊!”

  女人坐起身子,扣着衣服扣子说:“大哥,俺不要你的钱,俺男人早死了,给俺留下两个拖油瓶。今天孩子们想吃些花生,偏家里的地都拿来种苞谷了,就想出来弄点花生回去给孩子解馋。”

  大同一听,松了口气,指着花生地说:“去吧,弄上一抱花生,拿回去给孩子吃。”

  女人千恩万谢道:“谢谢大哥!”麻溜地站起来,跑到地中央,捡最结实的花生抱了一大捆,趁着月光走了。

  大同爬起身,穿着裤叉子跑到地里,把别处的花生扒拉过来,盖住那段空缺。毕竟不是什么光彩的事儿,这要让明添发现了咋解释?这块地里的花生,是全家最重要的收入,明年的食油可全靠它了!这要是少了这么多,非把明添心疼死不可!

  第二天,大同整日里恍恍惚惚,看起来心神不安的样子,拿着筷子的手无缘无故发抖,脸上却一片潮红,天不黑就说到地里看花生,饭都扒拉不上几口,抱起被子就走了。

  没过两天,明添说把花生捆了,收回来吧,再晒下去就要脱杆儿,掉到地里更麻烦。再说,爹这么大年纪,天天睡在野外也不好。

  大同一听,两眼一瞪道:“不行!今儿我去翻了翻,还不够干,再晾一天!”

  大同的粗嗓门把明添吓一跳,再一想,这老头的声音不对呀!吹胡子瞪眼的,脸都急得通红,可不像他平时的样儿!别是有什么隐情?

  知父莫若子,大同的德性,明添自然是心里透亮的,看着他爹抱着被子,火烧火燎地往地里赶,明添就藏了个心眼,等天黑后悄悄摸到地边打埋伏。

  不到半夜十二点,明添看到有个人影儿从暗处钻出来,钻进他爹的小篷,过了一阵儿,扣着扣子走出来,直直走到地里抱上一捆花生,钻入暗处不见了。他爹这才钻出小篷,把花生拢过来盖住那一段。

  明添这一见,顿时明白了他爹反常的原因,一时青筋爆跳,气都冲到了脑门上,冲过去揪住大同吼道:“你个老不正经的!这么大一把年纪,还干这种见不得人的丑事!那婆娘是谁?”

  大同低着头不语,被明添骂得多了,便脖子一梗,吹胡子瞪眼地吼:“啥叫丑事了?别忘了我是你老子!有你这么对老子的吗?这事不干也干了,你待怎的吧?”

  明添看着他爹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丢下手,呼哧呼哧喘粗气,在地里转圈儿,待要打他,终究下不了手。

  大同这会倒不慌了,返回小篷里穿上衣服,气定神闲地说:“你也是个男人,就许你晚上抱着婆娘睡,就不许你老爹也舒服一回?”

  明添一听这话,新仇旧恨涌上心头,气呼呼地说:“你还有脸说!当初是谁把我娘给气走的?你倒说啊!”

  大同一听这话,心头一阵惭愧,蔫蔫地垂下了脑袋。

  三

  话说,这事还得怪他!

  文化大革命的时候,大同凭着贫下中农的身份和一张巧嘴,硬是从一个不起眼的小泥腿子当上了队长,指挥着拉沟乡三大队的人,每天昂着头,挺着胸地给人们安排工作。晚上,在村里的小学教室点着煤油灯,给他们“开会”,坐在主席台上,那种威风八面的感觉,让大同飘飘然起来,那张黝黑瘦削的长脸上,时时布满了志得意满的笑,笑里却又透出一股威言。

  一当上队长,大同就充份发挥了队长的权力,把看不顺眼的赵老三赵老四,安排去做苦力活,把一些轻巧的活儿,给和他嘻笑打闹的娘们。队里的人私底下怨声载道,无奈官大一级压死人,谁要是挑战他——嗨,谁闲得蛋疼给自个添麻烦?

  一天早上,大同倒背着手游荡到地里,查看他们三大队的庄稼。走到一片苞谷地前,看着地里长势喜人、快要收获的苞谷,嘴角露出微笑,频频点头。

  这时,香草的娘从地里钻出来,手里挎了个篮子,看到大同,吓了一跳,脸刷一下白了,手立即捂上篮子。

  大同一见,沉下脸来,逼前一步说:“你在里面干啥?别是来偷苞谷的?”

  香草娘结结巴巴地说:“队……队长,没有的事!就是进去拉个尿!”

  “拉尿?那篮子里装的啥?拿给我看看!”

  “没啥!摘了些野菜!”香草娘躲躲闪闪地说。大同伸手就拽,香草娘慌忙往后一缩,把篮子藏在身后。

  大同一见,疑心更起,猛地逼前几步,绕过香草娘的身子,把篮子拉了过来,掀开上面一层绿油油的野菜,几个饱满鼓胀的苞谷豁然躺在篮底!

  香草娘一见,吓得脸上一丝血色也无,腿软得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大同奸笑着,拿着篮子递到香草娘面前,阴阳怪气地说:“香草娘,你可知道,偷队里的粮食是什么罪吗?”

  香草娘害怕得话都说不出来,有气无力地点点头。

  “那你说,该拿你怎么办呢?”大同一双色眯眯的眼从上到小打量着香草娘。

  香草娘是村里最俊的媳妇,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白里透红的脸蛋儿,坚挺的小鼻子,饱满嫩红的嘴儿,一笑,脸上出现两个深深的小酒窝,能把人迷死!

  前几年,香草爹跟着部队去打仗,再也没回来,香草娘一直不信她男人死了,带着香草在家里等他。一个女人家家,自然挣不着多少工分,养活她和香草都是难题,日子过得很是艰难。

  这会,香草娘看着大同赤裸裸的目光,眼里渐渐漫上水雾,想到香草,狠了狠心,解开胸前两颗扣子,红着脸说:“队长,要咋样,俺随你!”

  大同看着香草娘胸前白晰的皮肤,猛咽了一下口水,抱住她往苞谷地里拖,扒开她的衣服就扑了上去。

  好死不死,村里的傻小子憨牛到地里拉屎,见这一处的苞谷剧烈摇晃,以为有什么野物,猫着身子过来,看到大同骑在香草娘身上,立马跳起来,拍着手大笑:“哈哈!队长骑马马!队长骑马马!”跟着跑出苞谷地,在大路上又喊又叫,把早起的村民都招了来。

  大同被弄了个措手不及,慌慌张张地穿上衣服,然后定了定神,假装啥事也没有的样儿,倒背着手懒洋洋地走出来,在他身后,香草娘也挎着篮子,面红耳赤地钻出苞谷地,挤出人群,头也不抬地走了。

  背后,人们指着大同议论纷纷。

  这事儿,很快传到大同婆娘素芳的耳朵里。

  素芳可是个大醋坛子,平时对大同盯得死死的,不止一次对大同说:“如果你敢对不起我,我就把你命根子切了喂狗!”

  她是有资格说这话的。

  想当年大同一无所有、住在破猪栏里的时候,素芳跟了他,并在娘家的帮助下,一点一点帮大同把家当置办起来。虽说素芳长得粗眉大眼的,比不得香草娘的狐媚样,可也是个能干的女人呀!素芳觉得,就凭她对大同的付出,大同就不该这么对她!

  当天晚上,素芳跟大同关上门打了起来,弄得屋里一片狼藉。素芳舞着指甲,在大同脸上划拉出一道道血痕,哭喊着说:“赵大同!你个没良心的白眼狼!你忘了当初我娘家是怎么帮衬你的?忘了我素芳跟你吃了多少苦啊!现在当个臭队长,得瑟起来了,居然跟狐狸精勾搭到一块!这日子咱不过了!”

  大同起先是不吭声的,男人不跟女人一般见识么,再者说素芳说的也是实情,但后来看婆娘越发过份,居然拿起粗木棍揍他,便也火了,脸红脖子粗地吼:“不过就不过!老子不稀罕!”夺过素芳的木棍,在她屁股上轻轻碰了一下,然后手一扬,丢到角落里。

  素芳见大同打她,更不得了了,一屁股坐在地上号啕大哭,一面哭一面数落大同的不是,把他祖宗八代翻出来骂了个遍。

  大同越发烦躁,他正在事业得意的巅峰,那股飘然劲还没过去,哪能容忍别人挑战他的权威?就是自个婆娘也不可以!

  当下大同火冒三丈,一巴掌把素芳的哭嚎封在喉咙里,转身走进里屋,再没出来过。

  素芳也狠了心,第二天便收拾衣服回了娘家,过不多久,竟同着丈母娘跟大同算总账来了!最后,素芳跟大同成了拉沟乡第一对离婚的夫妻。

  随后,四人帮倒台,分产到户后,大同失去了队长的身份,又变回了灰溜溜的泥腿子,再也没有女人愿意跟他了。只听说素芳离婚没多久,就嫁到三十多公里外的古庙村,小日子过得还不错。大同虽然悔得想死,也不好意思再去找她,便自个拉着明添,指望把儿子养大,娶个老婆,再给他生个孙子,这一辈子也就圆满了。

  四

  如今,大同被明添揭了心头的伤疤,被噎得说不出来话,蔫蔫儿地收拾了东西,搬回家里。第二天,又一言不发地跟着明添把花生捆了,码到牛车上拉回来。

  那次风波后,大概是明添跟美莲说了大同的事,从那以后,美莲看着大同的眼神就有点不一样了。大同在屋里的时候,她就找借口跑出去,明添进家,她才跟着一起回来,从不单独跟大同在一屋里,大同也说不出她在防备什么。

  有一天早上,大同起早了些,有些事儿要问明添,走到他房前,刚想敲门,听到美莲在屋里说:“我可不想一个人在家!你爹看我那眼神,怪吓人的!”

  明添说道:“胡说些啥?那是我爹!能对你有啥想法?”

  “我不管!虽说他是六十好几的人了,到底是男人!谁知道哪天突然发疯呢!”

  “尽乱想!我爹不是那种拎不清轻重的人!”

  美莲撒娇撒痴,不依道:“我不管!明添,哪天你跟你爹说,让他搬到院里的小屋好不好?他住在隔壁,咱俩办那事的时候,我都不敢放开了喊!就怕他听到了有啥想法呢!想着不办事吧,咱也该要个娃了,眼瞅着我都嫁过来一年,还没怀上娃。我还寻思着,是不是咱俩其中一个有问题,等攒点钱,到省里看看去。”

  明添屋里静了一下,接着传来一阵压低的嘻笑声,令人脸红耳热的喘息声。

  大同站在明添屋前,又气又怒,原来美莲竟这样看他!他恨不能一脚踹开那门,进去训一顿这胡说八道的妮子!想了想,只好忍下了,谁叫他有错在先呢!再者说,哪有公公教训儿媳妇的道理?

  从那天后,大同就自个提出到院里的小屋居住,好看守堆在那里的花生。明添两口子脸上一阵欣喜,又极力压住情绪,假意挽留了一下,也就顺水推舟了,这就是大同为什么住在小屋里的缘由。

  后来,大同住在小屋里也习惯了,一个人住着,倒清静。闲着的时候,就到村里的大榕树下,跟众人聊聊天,讲讲古,逗逗憨牛,在村民的打趣下,抬起屁股,放个响屁,让年轻人见识见识,常引逗得众人哈哈大笑,大同往往以此为乐,就这么消磨着时日。

  五

  时间,常在不知不觉溜走,下了一场秋雨后,凉风一起,田里的稻谷就黄了,山上的枫叶也染上了颜色,一片火红。大雁排成一排排,互相呼唤着飞到南方,眼看秋天过去,冬天就要来了。

  大同和儿子儿媳奋斗了一段时间,把地里的庄稼都收回了家,谷子晒干收好,把黄澄澄的苞谷绑成一串串,挂在屋檐下,这才松了一口气。

  农忙一过,村里的青壮年闲不住,纷纷到外面打工挣钱,说是到年底能挣回好几千呢,最保险也能把年货给办了。明添和美莲也到附近的一个小电子厂打工,家里只剩了大同一个人,每天吃了睡,睡起来就到外面转悠一圈,再回来接着睡。

  这样的日子过了没多久,大同就厌烦了,后来,他到邻村找了一个老哥们,那哥们的儿子买了一个吊砖的机器,需要人帮忙,大同去给人当小工,捡砖头。手脚快的话,一天能挣上四五十,算来到年底也能挣着两三千。

  明添和美莲星期天偶尔会回来,明添一回来,大同就不出门,他不能让明添知道这事,明添知道了不会让他去的。以前他就跟明添说过,希望跟着建筑队打点零工,明添打死也不让他去,叫他在家好好过日子,别折腾了!他来养他!

  这回打工这事,如果让明添知道的话,非拉自已回来不可!说不定连他那份工也不做了,就在家守着大同,看住他呢。

  每天,大同早早起来,弄点吃的,再把门锁上,急匆匆赶往邻村,跟着老哥的儿子一起出发,挣了命地捡砖。

  不知不觉过了俩月。

  有一天,明添在厂里给计算器装小零件,村里的赵祖元匆匆赶了进来,气都没来及喘一口,拉上明添就要走,明添挣开他,看着祖元一脸惊慌的样子,忙问:“出啥事了?喘成这样!”

  “你爹出事了!快走!”

  “出啥事了?”明添心头一凛,声音大了起来。

  “别问了!快跟我走!”祖元说着,拽上明添就跑,美莲忙跟在后面追了出来,祖元那一脸惊怕的样子,让她隐隐不安,心头突突地跳。

  明添跟着祖元跑到集市附近的工地,发现那里围了一堆人,嘴里不停地嚷嚷着什么,祖元大吼一声:“让开让开!同叔儿子来了!”

  人们让开一条道,都怀着一脸同情地看着明添。

  明添来不及看清人们脸上的表情,走到人圈里一看,只见他爹躺在地上,身上被一堆砖砸得稀巴烂,鼻子里只有出的气,没得进的气了。那张瘦削的长脸上,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

  明添扑通一声,跪在他爹面前,豆大的泪珠直往下掉,抖抖索索地握住大同的手说:“爹,你……你咋在这呢?咋成这样了呢?”

  美莲挤进人堆一看,“哇”地嚎了一声,晕了过去,被人们抬到屋里去了。

  大同听到儿子的声音,慢慢睁开眼睛,动了动嘴唇,明添把耳朵凑上去听:“儿子,小屋……席子下,有点钱,给……给你们看病,生……生个娃……”

  明添点点头,泪水滴在大同脸上,那泪水,又顺着大同的脸滑下,落到他身下的泥土里。

  大同断断续续地说:“你娘……对、对不起!我……我悔,我只想、只想……有个家……”说完,大同用力握了一下儿子的手,接着松开,仰起脖子挣了一下,吐出一大口血,眼睛慢慢闭上了。

  明添扑在大同身上,号啕大哭。

  办完爹的后事,明添找到娘的家,跪在她家门前,不住地说对不起!请求娘回去看看爹。

  经过这么多年,素芳对大同早就没有了恨,老眼里含着泪,回来给大同上了香,坐在他坟前细叨了半天,数落大同的种种不是,说着说着,又忍不住老泪纵横。满头白发上,沾上了几点草屑,挽不住的发在风里凌乱地飞扬。

  冬天真的来了!一阵阵冷风呼啸着,吹过拉沟乡的上空,路边的草儿已经干枯死去,大地一片空落的苍茫。

  那棵大榕树,孤零零地站在村子中央。一阵冷风吹过,仅剩的几片叶儿在光裸的树枝上抖抖索索,间或有一片落下来,飘飘忽忽地划几个弧线,落在树根底下,渐渐融入泥里……

评分

4

查看全部评分

2#
发表于 2018-6-26 23:17 | 只看该作者
欣赏随玉的风流老炮。先提读!
3#
发表于 2018-6-26 23:29 | 只看该作者
人物形象生动鲜明,语言妙趣横生,读来挺好的感觉。风流老炮这个人物呼之欲出,十分接地气。随玉此篇,深得传统小说笔法,又特色鲜明,喜欢的一个。
4#
发表于 2018-6-27 07:20 | 只看该作者
本帖最后由 莹莹子期 于 2018-6-27 07:33 编辑

服,俺是真服玉儿,作者用悲悯的情怀刻画了一个泥腿子老炮的形象,呼之欲出,这小人物有小人物的贪婪,市侩,奸诈,还有对儿子的爱和豁达。还有那些一流背景描写更衬托了人物。
5#
发表于 2018-6-27 08:55 | 只看该作者
语言生动,人物鲜活,欣赏!在那个物资匮乏的时代,人是扭曲的,也是现实的,但人性不改。
6#
发表于 2018-6-27 10:38 | 只看该作者
浓郁的乡土气息,朴实的农村风格,亲切的百姓语言,深厚的写作感情,又为【太虚】独树风范!加分支持
7#
发表于 2018-6-27 11:16 | 只看该作者
明明我昨晚看到的是《女人花》,今天就变成《老炮》了。。
我敢断定,随玉肯定趁我不在去了趟韩国!
8#
发表于 2018-6-27 12:06 | 只看该作者
百姓老炮爱放屁爱打炮,没法子人有七情六欲;老炮还爱儿子要孙子,为了给他们积点钱送了命。百姓的形象,百姓的理想在随玉的笔下缓缓流出。
9#
 楼主| 发表于 2018-6-27 14:02 | 只看该作者
一楠 发表于 2018-6-26 23:17
欣赏随玉的风流老炮。先提读!

问好一楠版主,多谢支持。
10#
 楼主| 发表于 2018-6-27 14:02 | 只看该作者
夏冰 发表于 2018-6-26 23:29
人物形象生动鲜明,语言妙趣横生,读来挺好的感觉。风流老炮这个人物呼之欲出,十分接地气。随玉此篇,深得 ...

谢谢夏冰喜欢,以前还是很喜欢写老农滴。
11#
 楼主| 发表于 2018-6-27 14:02 | 只看该作者
莹莹子期 发表于 2018-6-27 07:20
服,俺是真服玉儿,作者用悲悯的情怀刻画了一个泥腿子老炮的形象,呼之欲出,这小人物有小人物的贪婪,市侩 ...

子期,我都打算改行写诗了,小说这玩意儿没出息。
12#
 楼主| 发表于 2018-6-27 14:03 | 只看该作者
小平_gMTT8 发表于 2018-6-27 10:38
浓郁的乡土气息,朴实的农村风格,亲切的百姓语言,深厚的写作感情,又为【太虚】独树风范!加分支持!:vic ...

问好老哥,旧作了。                              
13#
 楼主| 发表于 2018-6-27 14:03 | 只看该作者
小贩 发表于 2018-6-27 11:16
明明我昨晚看到的是《女人花》,今天就变成《老炮》了。。
我敢断定,随玉肯定趁我不在去了趟韩国!

什么花呀草呀的,你是不是眼花啦?
14#
 楼主| 发表于 2018-6-27 14:04 | 只看该作者
鴳雀 发表于 2018-6-27 12:06
百姓老炮爱放屁爱打炮,没法子人有七情六欲;老炮还爱儿子要孙子,为了给他们积点钱送了命。百姓的形象,百 ...

问好啥雀儿,话说你的名字咋打滴?
15#
发表于 2018-6-27 15:40 | 只看该作者
随玉 发表于 2018-6-27 14:04
问好啥雀儿,话说你的名字咋打滴?

yan  que 往后面翻,这个鴳字就出来了。
玉玉这个写得地道,人物形象呼之欲出,人性就自然而然显露了出来。虽是一个悲情人物,却诠释了草根命运。
您需要登录后才可以回帖 登录 | 注册

本版积分规则

联系我们|小黑屋|Archiver|中财网站 ( 浙ICP备11029880号-1     浙公网安备 33010802003832 )

GMT+8, 2024-11-16 23:42 , Processed in 0.071265 second(s), 20 queries , Gzip On.

Powered by Discuz! X3.2

© 2001-2013 Comsenz Inc.

快速回复 返回顶部 返回列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