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 雨

万里晴空

                                                



         “亲爱的，饿吗？”

    “饿，很饿。”

       “那我下去弄点吃的。”

       “不啊，这里有好吃的啊，傻宝贝！”

    “没有啊，就两瓶水，还在车子里呢。”

       “老婆——你就是我最想吃的！”

        N市王府饭店502房间里，一对夫妻好像在度“蜜月”。

    一阵狂吻掩埋了窗外的风声雨声。已经起身，准备穿衣的鸽子，又被赤裸在被窝里的丈夫紧紧拧缠着。海双手圈着鸽子美丽依然的玉颈，嘴唇再次盖压过来。……狂风暴雨之后，海带着无限的满足和幸福，鼾声悠悠。鸽子望着早已大亮的窗口，欣赏着春雨轻柔地敲击玻璃的旋律，涌动的春潮似乎难以退去，她像每次从爱河出来一样，无法像身边这个心仪的男人一样入睡。她的思绪穿过初冬的雨帘，走出这个熟悉的宾馆，这个熟悉的房间，朝着亦幻亦真的梦境幸福而又心酸地飞旋……

    二十年前，在一个县城高中校园，同班的海和鸽子进入了懵懂的青春涌动期。海是班长，虽然貌不惊人，但细心大度，对班里的每位同学都坦诚相待。因为他这个好助手，班主任省了不少心，班风也一直优良。鸽子呢？因长得眉清目秀，温柔善良，从不与人发生口角，又是语文英语科代表，自然威信很高。也许是俩人经常同时聚会办主任办公室座谈，交流的缘故，一来二去的彼此有了感觉。但因为当时正值千军万马争过独木桥特别时期，又加上八十年代中期的那种犹抱琵琶半遮面的男女恋爱状态，即使曾听说同学之间有越雷池的，这两位还算是班里出类拔萃的莘莘学子，也不愿因此毁了彼此在老师同学中的光辉形象，更不愿因虚度时光而遗憾终身，就只好彼此默默关注，互相暗送秋波。

    这种低调又浪漫的纯情支撑着那种煎熬的岁月。

    鸽子从小被红薯吃坏了胃。她生在七十年代初的豫中平原，红薯一度是农民居家主食。蒸红薯，煮红薯，红薯面馍馍，红薯面煎饼，红薯面面条，红薯干，红薯饼……即使母亲是全村公认的灶厨能手，但也不能想悟空大师那样翻新不出除红薯外更多的花样。初中高中时，虽然已经吃上了白面，可鸽子的胃却不敢受一点刺激，辛辣生冷一吃就吐酸水，天冷受寒仍然酸水直流。考虑到家里姊妹多，父母不易，她就没想父母提过，想着只要自己多注意饮食保暖，不算什么。可因为学生多，饭队长，作为一个自尊心极强的鸽子又不想抢先吃饭，更不会像其他女生一样大大咧咧地挤队，夹队，吃凉饭还是经常的。于是，在她的座位边，总有一片湿漉漉的领地。在经过打扫卫生的灰尘光顾，日积月累，便有了一个硬硬的坟茔一样的小土包。也许因为时间长了，太坚硬难清理，也许因为大家都在匆忙赶学习，不想浪费过多的时间，那个东东一直瘆人地矗立在鸽子的脚边。多情善感的鸽子，每当低头吐水时看到那个土包，就不免伤感。她总是有种幻觉：不久的将来，自己会悄然离开这个人世，离开自己苦命的可敬的父母，离开自己的姐妹兄弟，离开每天坐在一个教室的那个心中的偶像。

    又是一个烦人的秋雨绵绵的天气，一阵风吹进教室，鸽子胳膊上即刻显出一层鸡皮疙瘩，随之便低头反胃。刚吐了一口酸水，她却发现那个“坟墓”奇迹般地消失了。她抬起头下意识地扫了一眼书桌，发现书摞边多了几盒斯达舒。当眼泪汪汪地拆开盒盖时，发现一个纸条，上边落着烙印着海洒脱飘逸的笔迹：“赶紧吃药，好起来，好起来！”鸽子的泪水终于泛滥了——为了自己，更为了海，怕吃药打针的她坚持按时吃药。病情逐渐减轻，那个令她凄然的小丘永远地消失了了，海的眼神里充满了自豪。

    其实，海的家同样是从苦水里泡出来的。他们那里几乎全部是黄胶泥地，在当年那个还不懂种植花生的年代，只能种红薯。只不过他身体抵抗力强，没有像鸽子一样强烈的胃酸反映。就在毕业前的寒假里，为了讨个好价钱，卖掉一架子车红薯粉条，挣得一家人过年的费用，作为长子的他和父亲不惜奔波一百多里，换班套着攀绳、伸着头、蹬着地，几乎与地面平行地匍匐在去南阳的刺骨的风中……在回家的路上，他和父亲终于支持不住，躺在公路边的草窝里呼呼大睡了一个多小时。睡梦中，他看见鸽子害羞地递给他一个毛巾，端来一大海碗热腾腾的糖水……突然脸上一阵湿润，他感觉鸽子哭了，泪水滴在他的脸上，他顾不得擦自己的脸，赶紧伸手去拉鸽子，鸽子却突然不见了。他急得大喊起来，干声惊醒了熟睡的父亲。“呀！娃，不好了，下雪了，快起来，快起来！”海一骨碌爬起来，让父亲坐上车子，套上攀绳飞奔起来，心里不停地呼喊着鸽子的名字……

    不久，那个让所有的考生期待又恐惧的日子，像说下就下的雨一样不顾任何人感受地降临了。高考揭榜了，海考入了省重点院校；鸽子却像她一直以来的凄然的预感一样，只挂了个可怜兮兮的大专。她蒙头哭了几天，不吃不喝。她想继续复读，但担心父母的今年经济压力。那个时候，孩子能上大学父母就轻松了一百倍。尤其是农村的孩子，拿着录取通知书，就立马转成了城市户口，就意味着永远不再和贫瘠的土地打交道。学校不但不要学费，还每月给一定的生活补助，父母再不用省吃俭用地接济一个高中生的伙食、学习费用。望着可怜的父母乞求的目光，鸽子下床吃饭了。

    一个雨如愁思的仲秋，在兄长的陪同下，鸽子迈着沉重的脚步，踏上了去学校报到的路途。

    进入大学后，海的信件从千里之外迅速传来。鸽子望着信封上那赫然的“XX学院”的大字，一种自卑和恐慌顿袭心头，她决定默默退出。鸽子开始了她另一篇人生章节。——她内敛地出入教室、餐厅，发疯似地泡在阅览室里，发疯似地打乒乓球，篮球，羽毛球。那一封封印着同样地址来信，她看都不看一眼，统统烧掉……

    这样平静而又畸形地挨过了三年漫长的岁月。毕业前的一个下午，天空会一直飘着霏霏细雨，驱赶了初夏的闷热。鸽子刚从睡梦中醒来，宿舍的女友叫她去楼下传达室接电话。她不由怔了一下，几年来，还从没谁打电话找她。本来那时打电话不方便，她也从没想到给别人打电话。“会是谁呢？”她匆匆下楼，跑进传达室，颤抖地拿起陌生的电话：“喂——”

    “鸽子吗？我是XX海呀！……喂，你咋不说话？在听吗？”没想到，海会找到学校的电话。鸽子的手愈加抖得厉害，她的泪水不听话地簌簌下落。“鸽子，鸽子。”电话那端海在不停地呼唤那个在心中念了几千遍的名字。鸽子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几年来的酸甜苦辣一股脑顺着泪腺往外涌。她索性挂掉电话，跑出了大门。校外是一片开阔地，那里散落着许多杨树，柳树。平时鸽子极喜欢一个人在这里靠着树干看小说。这会儿，她顾不得想什么，一头拱在最大的那可杨树根边，伤心地释放起积压许久的郁闷和痛苦……不知过了多久，雨水淋湿了她的头发和衣服，她感觉一阵阵发冷，却又不想回学校，就紧紧地将自己抱成一团。

    忽然，一双有力而温暖的胳臂将她整个人全部抱起。她恐惧地一挣，发现抱她的正是海，那个她想忘掉，却总在梦中挥之不去的心上人！她再也无法忍受长期以来思念的煎熬，顾不得仔细打量一番心上人是瘦了还是胖了，长高多少，便受伤的羔羊似的扑在海身上放声大哭起来……

    原来，海前一天已到达鸽子所在的城市，他是专门请假来找鸽子的。他知道以鸽子的性格和为人，是不会轻易将自己忘掉的，不回他的来信，是她的自尊心作怪。眼下鸽子马上面临毕业分配，他必须在此时让鸽子重新回到自己身边。

    海为鸽子擦干泪水，紧紧抓住她的手，跑到马路边拦了一辆出租车。坐上车，把鸽子揽在怀里，海才捧着她泪水冲刷过的可怜又可爱的小脸，是如此光芒四射，楚楚动人。那红润亮泽的皮肤，像一个吹起的气球，感觉一触即破；那美丽的长睫毛下的双眼皮包裹着的黑玻璃似的滚动着的眼珠，多情又甜蜜地注视着自己；那唇线清晰的粉红的薄唇似在娓娓诉说着三年来的相思与不舍……海再也控制不住波涛似的激情，埋下头去，疯狂地吻起这个终于真真切切躺在自己怀里女子。鸽子像一个迷失方向后刚回到妈妈身边的小鸟，尽情享受海温暖的怀抱。她不再考虑海要把她带到哪里，怎么安置。

    不知什么时候，也不是什么地点，鸽子被海抱在一张洁白的床上。海使劲吻她，热烈地抚摸她。她第一次感到爱情的无比甜蜜，温柔地任由海的爱抚，默契地配合海的动举，平静地看海一件件脱去全身的衣服，又一件件将自己的衣服轻轻下移。海再次捧起鸽子的晰白洁净的瓜子脸，嘴唇一刻不停地吻着她的红唇、玉颈，他们同时发出均匀一致的呻吟声。那个天昏地暗、神魂颠倒的时刻终于到来了……

    两年后，鸽子做了海的新娘。可他们因分配不到一起，一直过着牛郎织女的生活。然而，不管他们那种小别胜新婚的日子多么缠绵悱恻，总还是忘不了那个令人飞魂的初夜，于是，每隔一年半载，海会驾车带着鸽子去老地方重温旧梦。时隔多年，城市的建筑日新月异，那个温情的宾馆几经修缮，已经变得无比高大和豪华。然而那个被海精心选择的房号502铭心依旧，那张更加宽敞舒适的床铺浪漫依然。二十年来，他们一直怀念那个成就一对真正的男人和女人雨夜，一直在繁忙的人生夹缝中，沿着那条心中的雨路，去加固那份迟来的爱。

    今天，又是一年燕归来。那吹面不寒杨柳风，再次携着娇柔的细雨，携着一对痴情的鸳鸯，重温在爱的海洋。注视着丈夫憨态可掬的睡脸，鸽子心中涌出一股甜甜的幸福。不由将红唇再次轻吻向酣睡的丈夫……







[ 本帖最后由 万里晴空 于 2010-4-26 13:56 编辑 ]

刘满园

先读了一遍，也帮着编了一下。

万里晴空

原帖由 刘满园 于 2010-4-26 12:55 发表
先读了一遍，也帮着编了一下。

——谢满园老师提读，俺先敬茶，再回头检查编排。

邱天

好幸福的两口子哦！

小说细腻，不错的。

万里晴空

欢迎邱老师驾到指点！

芳香碧丝草

好让人羡慕的一对牛郎织女。距离割不断浓浓的情爱。喜欢！学习问好朋友！

摇曳风铃

一个数字变成一个爱的符号,见证着历史和现实的幸福.
问好!

曾经沧海

爱是永恒的，情是永远的，相厮相守是永生的。

天下为公

语言流畅，主题直白。
把"爱"描写得淋漓尽致。

万里晴空

原帖由 芳香碧丝草 于 2010-4-26 14:56 发表
好让人羡慕的一对牛郎织女。距离割不断浓浓的情爱。喜欢！学习问好朋友！

——问好燕子朋友，欢迎赐教！

万里晴空

原帖由 曾经沧海 于 2010-4-26 15:45 发表
爱是永恒的，情是永远的，相厮相守是永生的。

——这是所有人都向往的，但愿我们都在拥有。问好沧海老师。

万里晴空

原帖由 摇曳风铃 于 2010-4-26 15:07 发表
一个数字变成一个爱的符号,见证着历史和现实的幸福.
问好!

——感谢风铃光临，请多提不足。

万里晴空

原帖由 天下为公 于 2010-4-26 19:51 发表
语言流畅，主题直白。
把"爱"描写得淋漓尽致。

——是过于直白，俺正在向含蓄朦胧的笔法努力。感谢老师赐教。

娴情逸致

进来欣赏一下朋友的小说。

万里晴空

原帖由 娴情逸致 于 2010-4-27 10:07 发表
进来欣赏一下朋友的小说。

——别客气呀，也希望给两砖头。嘿嘿:handshak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