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问天_EdrzG 于 2018-9-4 16:27 编辑
已经夜里十一多点了，刘大爷还坐在灵堂的椅子上不肯起来，夜宵也不去吃，晚辈们都劝他到厢房里休息，床给他铺好了，但他坚持要再坐一会儿，大家也只好随他。
刘大爷今年九十一了，眼不盲耳不背，饭量还好，早上能吃两个馒头，中午能吃一大碗饭，身体自然还硬朗，只是偶尔会犯糊涂，把经常见面的人也会叫错名字。
不知道是从哪里得知苗老太太去世的消息，他从六十公里外的昌县坐车到江县，再转车到古城，已经是下午四点多了。
他和苗老太太的丈夫是平辈，是姑表兄弟，而且大八九岁。不过他们不是亲姑表兄弟，刘大爷的母亲没有亲兄弟，就两姐妹。苗老太太的公公只是刘大爷堂舅舅。按理说刘大爷是不来给苗老太太烧纸的，儿子是都去世四五年了，他的大孙子都快上五十岁了，并且两个孙子都是做生意的，都有车。但任凭家里人怎么劝说拦阻，他都不听，执意要送苗老太太一程。
从八十年代初刘大爷开始种水果，他的日子慢慢有了起色。他家有两亩多果园，种了苹果、梨、核桃，红枣等五六种水果，每年农历八月间，各种水果成熟的时候，刘大爷就要挑出最好的水果装满一背篼，给苗老太太家送来，那时候苗老太太的丈夫还健在，但因肺心病常年卧病在床，不能干农活了，两个儿子一个上学，一个去当兵了，家里家外的活苗老太太一个人做。因为古城海拔高气候凉，庄稼成熟的晚，农历八月正是一年中最忙的秋收季节，而刘大爷家的麦子早已打碾好装进柜子里了。刘大爷送水果来便帮苗老太太割麦子、打碾、犁地，忙活上少则四五天，多则六七天才回去。苗老太太也不会让他空手回去，要么就摘上一背篼青豆，抓上两只自己养的鸡，或者一块腊肉什么的，也要将背篼装满才肯让刘大爷回家。随着儿子们长大，都有了工作，大儿子复原后当了乡政府的武装干事，二儿子中师毕业后回到古城小学任教，苗老太太也不用种庄稼了，给儿子们带孩子，做家务，刘大爷每年送水果来待上一两天就回去了。苗老太太的丈夫去世后，刘大爷照样每年水果成熟后会送来，但不肯过夜，当天就回去了，直到他儿子去世后才终止了每年来送水果。苗老太太的两个儿子对刘大爷也很敬重，只要刘大爷来总要给他买酒，临回去的时候还要每人拿两瓶酒让他捎回去。刘大爷本来是个木讷的人，但这时候便眉开眼笑了，虽然嘴里说不用了不用了，但会伸手接住他们送到酒，小心翼翼的装在他的背包里。
因为他年岁已大，又是苗老太太的兄长，大家没让他上香行礼，他便沿着苗老太太的棺材走了一圈，伸出手在棺材上摩挲了一会便坐了下来。嘴里喃喃地说：“妹子，我看你来了……你——你走好啊!”一阵哽咽，但声音很低沉。
看着已经躺在棺材里的苗老太太，刘大爷真是思绪万千，他们之间半个多世纪的交往，在刘大爷的脑海里一幕幕的清晰的展现出来。他们虽非至亲，但苗老太太两口子是非常善良的人，把他当亲哥哥一样对待，尤其是苗老太太，宁可自己吃亏也不让别人受委屈。在刘大爷落难的时候，就是他们让刘大爷度过了一个一个的难关，所以让刘大爷感激了一辈子，但他们对他的恩德这一辈子是报答不完的。
那是六十年代末，人们生活还相当困难，刘大爷家在公路沿线，人们更会偷奸耍滑，不好好劳动，加上土地少，比起古城这些山区人肯吃苦，土地又广，生活更加困难，而且刘大爷已经有三个孩子，但老婆又怀孕了，并且难产死了，那一年刘大爷四十岁。苗老太太知道后便和丈夫来看望他，见刘大爷老婆死了，还没有面粉吃，孩子们因为吃土豆和蔬菜都在拉稀，几个孩子都面黄肌瘦。苗老太太非常难过，当时哭了，回到家里后，苗老太太从箱底取出她陪嫁的一对银镯子，让丈夫拿到黑市上换了六十斤玉米面，两口子趁着月色背着赶了一晚上的路，第二天早上才到刘大爷家，到刘大爷家时已经筋疲力尽，一头栽倒在炕上睡着了。刘大爷见他们送来的面粉，感动的泪水夺眶而出。一觉睡醒后，吃了点东西两口子又乘着夜色回家，后来又将刘大爷最小的女儿接到家里生活了半年，直到秋天庄稼成熟后刘大爷才了领回去。
每次去刘大爷家，苗老太太都要给他们爷们缝缝补补。直到三年后，刘大爷又说了一门亲，才不给他们缝补衣服。刘大爷后来的女人，还是苗老太太给撮合成的，是苗老太太娘家的一个嫂子，因为不生育，被丈夫抛弃，他们见过面后，那个女人对刘大爷人是没有挑剔的，但要求刘大爷给她做一身毛蓝布的衣服，刘大爷自己都吃了上顿没下顿，哪里拿得出来钱，于是苗老太太又将自己积攒的一箩筐鸡蛋卖给供销社，给她买了布，亲手做了一身衣服，十天后刘大爷们就去公社登记了。儿子结婚时，刘大爷还不宽裕，一半的彩礼钱也是苗老太太给借的，几年以后才还清。只要有困难他就找苗老太太，苗老太太一次也没推脱过，甚至比自己的事情还上心。苗老太太的两个儿子都是吃皇粮的，但对刘大爷和自己的亲叔叔一样，每年春节都去拜年不说，出差或者开会，路过昌县总要挤时间看看刘大爷，要么清刘大爷吃饭，要么买点东西。
已经快凌晨一点了，亲戚朋友大多数吃过夜宵散去了，灵堂里只剩下几个孝子。刘大爷没有吃夜宵，他已经在灵堂里坐了八九个小时，已经很累了。这时苗老太太的孙子军军才扶着刘大爷颤巍巍的离开了灵堂，临出门的时候，刘大爷又侧过头看了一眼，而后一颗白花花脑袋才渐渐地隐没在昏暗的灯光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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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8-9-4 01: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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