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黑龙江小龙女 于 2018-11-23 14:14 编辑
妥协与和解
同事两年前去世。
她骑摩托车下乡途中,摔跟头,断了右腿,接骨后,恢复情况不尽如人意。走起路上,似乎是一颠一颠的,凭她的个性,是不能接受的。
当时她不到40岁,家庭条件优渥.当我们还在为村内能有所独门独院的砖房而努力奋斗时,她已经投资了城里的住宅和门市,穿的用的都是奢侈品牌。
当时我也年轻,女人闲聊时候的衣服和包,在哪儿买的,花多少钱自然不能免俗地要打听下,而得到的回答,则是令人惊讶的数字,和她脸上的一抹淡淡的微笑。其实这些就够了,我知道我不吃不喝,也置办不起她的日常用品和服饰。
她凡事苛求完美,我们还为吃肉奋斗的时候,她已经开始用药物减肥,并且身体有所不适。但是为了美,她忍了。这次车祸的后遗症,她说啥也不能忍,她的经济条件允许她继续求医问药。她请了长假,去治腿。
我们陆续听说,她把接骨后的腿又人为抻开,重新接骨,还是不尽人意,又去大城市手术,之后是漫长的康复,又手术。她付出巨大的痛苦,等她再出现单位时,是坐着轮椅,脸上还是那抹淡淡的微笑。
她的上班很隆重,爱人开车把她送到单位大厅门前,把轮椅拿出来摆好,把她从车里扶出来,坐到轮椅上。单位的通讯员出去,接过她的轮椅。
我们这才知道,经过一番治疗,她的那条腿,已经完全用不上力气了,甚至不能站立。但是她要强,我们开会在二楼,她提前去一个台阶一个台阶地挪,不用我们帮助。可我们都已经走远了,她还在楼梯那紧紧地握住扶手,还在挪……单位一把手需要布置工作,都要去她的办公室。
后来,她不得不继续休病假,做康复。再后来,听说神经炎导致肌无力。多方求医问药之后,还是去世了。
现在提到这件事,我的内心还有遗憾,若是她能够接受右腿的不完美,和自己的期望达成一个妥协并和解,会不会就可以避免?或者随着治病的深入,她就已经后悔?而所做的医疗努力,都是在补救?这都没有人知道了。
无独有偶。
我为爱好和健康,去舞蹈室跳舞已经三个年头了。
那里有一个美丽舞伴,岁月似乎特别优待她,虽然比我小三岁,但是看面相,说比我小20岁都不夸张,加上她平时着装风格都是少女范儿,真是又漂亮又时尚。
我们的交流都是如何变美。她说起她的保养之道,昂贵的化妆品,令人眼花缭乱地美容手法,赶场子似的美容和嫩肤。
都说女人对自己要狠一点,她是真狠。为了少吃饭,少惦记,她家的剩饭一律倒掉,甚至是做好的鱼,也毫不犹豫地扔垃圾桶里。糟蹋粮食?我这个吃货是心疼的。“吃掉它,跳两场舞不就行了嘛?”“啥事你都这么大致,差不多?”她批评我,这也是我减肥效果差强人意的原因之一吧?
随着交往的深入,逐渐地知道一些她的个人情况。她爱人开着一家食品厂,是当地的一名企业家。她除相夫教子之外,就是扮美。
她是开朗实在的女人,她大笑着向我们承认,“我的美是假的,脸上整了几次,腿上也有。我家的规矩是,无论疯闹还是打架,我的这张脸是断断不能碰的。若有人违反,我肯定急眼并且拼命”说这些的时候,她还是灿烂地微笑着。
为了美,她有着坚强的毅力,并且不惜自己的身体,对体重的苛求甚至达到病态。嫌跳舞的运动量小,她又去减肥机构拔罐和针灸。
其实她就是光跳舞,体重和体型都是标准和优秀的,但是离她自己的理想,总是有那么一段距离。我也曾零星地和她提起我的同事。提醒她也要学会妥协,和岁月和自己。她云淡风轻地笑笑。
她还是为美付出了代价。几个月前,她曾经动过手术的脸有些隐隐作痛,加上网络上偶尔有整容失败的令人心惊的照片,她越来越担心。她微整容已经快20年了,担心脸上,腿上的填充物发炎,她决定去广州手术。
她花了十几万块,又休养几个月,前几天才回到舞蹈室,问我们她是否变丑。她说“我的太阳穴瘪了,用头发盖住了”还给我们看她腿上的针眼。可是我们根本没看出来她前后的变化“啊,她自嘲道,遭了一圈罪,十几万元没有了。”
几个月未跳舞,她的体重长了几斤,她又开始自虐减肥了。
唉,劝不住。
但,这次该轮到我自己劝自己了。
半个月前,我爱人在午休后和同事踢毽子,不慎摔个跟头,左手下意识触地,地是水泥地面,他的手表链断了,手脖子咯破了皮。他的手很快就肿了,除了疼之外,敢动,凭着常识判断,软组织挫伤?
买点三七片、消炎药吃,又贴上膏药。 把车放到单位院里,打算恢复几天,再自己开回来。但四天过去了,他的手依然肿得像馒头。呆着不疼了,但是一点不敢动了。我去家附近的诊所打算拿点敷的药,但是大夫没等我说完,就让马上去医院拍片子,尽管没有说出骨折两个字,但是我从她不容置疑的口气中听出来,就是骨折了。
我马上给他电话,他还倔强地否认,我气急败坏地让他去拍片,不是骨折不更好吗?起码可以放心解疑。
结果,他去医院拍片后,就被打针麻药整骨,左胳膊上了夹板,车被同事开回家里,进了车库。尽管外面温度已经零下了,他也只能光着身子,吊着左胳膊,披着衣服回家了。
他是个工作狂,上班快30年从来没有休过病假。他即使胳膊吊在脖子上还说,若是天暖和,他完全可以这样去单位坐着工作的。而我也早已习惯他的独立,想到他若去单位,和同事一起说笑着,能比在家对着老婆,时间能好过些吧?这突然间的生活不能自理,令我手忙脚乱起来。
给他做一些平时生活里我根本不会注意到的事,比如撕开药的包装袋、削平果皮、系鞋带、扣扣子等。给他开启熬骨头汤,冲黄瓜籽粉等食疗补钙系列。同事说,这回不用上班了,在家这么补养都得胖。可是结果呢,他一周几乎轻了五斤。
打针消炎一周后,去医院复查。大夫看看片子凝重地说,除有些轻微错位,恢复得还算不错。若想要求完美,现在已经不能再接骨,只能手术了。似乎当年同事要面对的选择题,出其不意地摆在我们面前。我知道最后的妥协,但是需要的只是与自己和解。
我们自然又是一番百度的,同时心情沉重。恢复好的话,问题不大,但是毕竟遗憾是有的。一晚上,我们谁也没有说话,更没有彼此安慰。我只是知道,再补救也回不到那天中午踢毽子之前。
叹息无用,后悔无用,甚至哭泣也无用。他依然看着电视不说话,我读着书不说话。我们谁也没再提手术的事情,但是我们已经做出选择。
伤筋动骨一百天,现在只有安心地养伤。不用上班,每天睡到自然醒,这是不是一种意外收获的安逸呢?
我们和现实妥协,我们和自己和解。我们走进越来越深的冬天,我们可以期待着春暖花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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