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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创] 蛀书记(2018年9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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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8-12-26 19:24 | 只看该作者 回帖奖励 |倒序浏览 |阅读模式
    2018年9月2日
    廖文豪的《汉字树》第5卷,讲“汉字中的建筑与器皿”,分房屋、门 、覆盖、容器四章。虽有搜索引擎,却必须佩服作者的归类能力;虽对有些解说不以为然,甚至认为是强解、瞎解,却依然觉得系统解读汉字,对全面了解汉字颇有益处。第5卷开始,出版者由甘肃人民美术出版社改为中国商业出版社,不知为何?

    风中的雨:看《汉字树》,觉得许多“字”,慢慢复活,慢慢地形成一副图画、一个场景、一次事件等,呈现在眼前。汉字的表意性,造字先民赋予的场景性,象形符号凝聚的生动性,虽历经几千年时光,历经屡次删繁就简的改革,却依然潜藏在汉字里,等待我们去探索发掘,去认识理解,去贴近亲热。汉字与在此基础上演绎升华的传统文化,一直根植在每位国人的血脉里。不管“拿来”的东西多么精致、多么深邃、多么伟大,终究只是“舶来品”,多少与中华大地“水土不服”,都无法超越汉字与在此基础上演绎升华的传统文化。这,或许就是中国人之为中国人的最根本所在。不从汉字的起源,顺其发展脉络一步一步地摸清其演变轨迹,只单纯在看汉字,汉字的确是世界上最复杂的文字系统。但如果将每个汉字从甲骨文、金文、篆文、隶书、楷书一路看下来,你就会发现汉字里面那些动人的故事、先民造字的聪慧,汉字的生命力就会强大地呈现在面前,令人“见字如面”,一见倾心,再难忘记。如果每位国人接触汉字之初,老师就引导其了解每个汉字的起源、演变、定型、繁简变化等等,他对汉字的“活”认知肯定高于死记硬背笔画、笔顺、字型、字义得来的“死”知识,并完全可能举一反三,将庞大的汉字系统融会贯通,使汉字完全成为其生命不可或缺的“我”文明。
    风中的雨:现在读书,最大的遗憾是读时感慨颇多,书里的东西仿佛都已刻入脑海;但读完后,书合拢,还记得的东西却少之又少,那些以为刻入脑海的内容全都交回了书里。或许有多读启盲增进见识的自然功效,或许有潜移默化不见其形的人文影响,但遗憾却是真实的、清晰的、强大的,令我经常怀疑:读书还有什么意义?想起年少时的过目不忘,几十年前读的书现在依然记得清清楚楚,如在眼前,就总是后悔年少时努力不够,旁骛太多,读书太少。一边自责一边想象:如果年少时,能接触到这么多书,能有人系统地指导我读书,能读到好书,我就不会是今天这样的一个距离“文盲”只几步之遥的人。再看现在身边的年少者,却多如我当年一样,或许在读书、乱读书,或许忙于工作根本就没读书,或许沉溺于游戏无所事事远离书。工作忙者,说没时间;有时间者,说没心情;有心情者,说没意思;有意思者,读畅销流行。回望曾经的自己,再看今天的年少者,对比不同年龄段读书的收获,便觉得人生或许多如古语所说:少壮不知努力,老大了,才徒然伤悲。至少,我便是这个样子!

    2018年9月5日
    苏童的《小说是灵魂的逆光》是人民文学出版社“大家读大家”系列丛书之一种,辑读后感、观后感若干。读后感多讲西方,偶涉国内,喜欢解读《包法利夫人》和《长恨歌》两篇,深得小说三昧,给我启迪。观后感解读意大利导演费里尼的多部电影,剖析到位。见解特异。全书文字优美,品之若饴,不愧江南大家。

    风中的雨:苏童是我喜欢的作家之一。读过他的《妻妾成群》《我的帝王生涯》《米》《红粉》《河岸》《黄雀记》(《碧奴》买了,一直没读)。喜欢他的小说,不是因为小说里的故事,也不是因为小说揭示的人性等等,而是因为作品的语言。他的语言细腻而生动,特别是他的比喻,初读奇特出人意料,但细细一品,却自然贴切,觉得除此再无更好的比喻了。他的语言,如江南杏花烟雨,朦胧迷离,有江南文人语言特有的味道。虽然,小说特别是长篇小说,重要的是故事结构的编排,不可能以语言取胜,但我读苏童的小说,却并不太在意小说的故事、结构甚至人物,我特别看重的是他那行云流水般顺畅、繁花似锦般优美的语言。或许,以我的水平,无法读出苏童小说的韵味,但我却无由地喜欢他小说语言的情调,觉得他的小说,至少在我这里,完全以语言取胜。
    风中的雨:文学创作、文学作品与地域的关系,很奇特。往北往西,作家的作品往往厚重敦实,仿佛古都的城墙,仿佛突兀的山岭,仿佛大漠的沙暴,仿佛黄土里积累的几千年的历史烽烟。往东往南,特别是到了传统意义上的江南地域,作家的作品便多少有些轻灵毓秀,不再是宏大叙事里的江山革故,而是日常素朴里的柳丝飘忽,烟雨笛牧,三秋桂子,十里荷香,七八个星天外,两三点雨山前。比如余华、苏童、毕飞宇、叶兆言等,在我的眼里就是这个格调,就是这个味道。虽然,他们的作品里也有世事反复、时代变迁,也有命运乖蹇、生命无常,也有大起大落、铁马秋风,但总体却更注重细节,书写更细腻,把文字的美、语言的美发挥到极致,把轻秀的美、江南的美注入作品的字里行间。他们作品里的点点滴滴积累起来,完美的阐释着江南文化里特有的“烟水味”,展示着江南特殊的文化品味。我喜欢这些作家文字里的平和淡雅,在他们谦逊内敛的情绪影响下,从世俗红尘脱身出来,安静下来,静静地读一点书,慢慢地写几行字,或许没读懂,或许不算写,但这是我自己对自己的一种安排。这样的安排或许不恰当,或许是一厢情愿,但我愿意把它当成自己人生的归宿,一直走下去,走向那个终究要到来的终点。

    2018年9月6日
    加缪的《异乡人》(或译为《局外人》)写普通人默尔索短暂一生中短暂的最后时日里命运的突变:从妈妈去世,到重逢旧识,再与雷蒙相熟,从别人冲突的局外人,不知不觉中,一步步走到舞台中心,成为主角冲动杀人,终将被处极刑。这一进程,荒诞离奇,充满自以为是的法律和宗教对略显奇异之平常生命的排拒。

    风中的雨:想说说小说的书名。《异乡人》固然不错。因为故事发生在曾经的法属殖民地阿尔及利亚,而小说的主人公默尔索是个法国人。默尔索是法国勃艮第的一个村庄,作者给主人公安排这样一个名字,应该有所指,在我看来,就是指其法国人的身份。小说多次提到法国首都巴黎,默尔索的老板曾经想派默尔索常驻巴黎,但默尔索却不愿意,对女友玛丽说:“那里满脏的,到处都是鸽子和阴暗的庭院,而且人的肤色很苍白。”巴黎,在小说里显然是法国的象征,但默尔索却不喜欢巴黎,不想融入巴黎。默尔索在他工作的地方阿尔及尔是当地人眼中的“异乡人”,而他意识里也视巴黎为“异乡”,也就是说他认为自己在母国,也是“异乡人”。于是,整个世界都成了“异乡”,他成了这个世界里的“异乡人”,找不到归宿,无处立足。既然如此,那就只有走向毁灭,到另一个世界里去安顿自己的肉身和灵魂。从这个意义上讲,将小说译为《异乡人》,是有一定道理的。但我却更喜欢《局外人》的译法。小说第一部,写默尔索妈妈去世,写默尔索重逢旧识玛丽,写默尔索与邻居雷蒙的深入交往,写默尔索在海滩与雷蒙的“敌人”相遇。在这些事件里的默尔索,都没进入应有的状态:妈妈去世,他不看妈妈的遗容,也不哭,在灵堂抽烟、喝咖啡;仿佛不是自己的妈妈去世,他的灵魂仿佛是“局外人”。与玛丽重逢,来得奇巧,一起游泳,一起看电影,一起睡觉,似乎也无可无不可,灵魂似乎也是“局外人”。而邻居雷蒙与阿拉伯人的冲突,他帮忙写信,帮忙作证,最后“帮忙”杀人,他本来就是一位“局外人”。小说第二部更精彩,写默尔索受审,写默尔索拒绝忏悔,写默尔索将被处死。这些,本来与默尔索息息相关,关系到他的生死存亡,但他却一直都有置身事外的感觉。有时,他想说话,但更多人时候,他却懒得说,说也说不清楚,越说越对自己不利。审判时,仿佛不是在审判他,他的肉身是法律的“局外人”。神父欲来“拯救”他的灵魂时,不信上帝的他,令神父不知所言,不知所措,最后不得不悻悻而去。在宗教面前,他的灵魂是“局外人”。小说的主人公成了小说里的“局外人”,这或许就是加缪小说无处不在的“荒谬”吧。小说,很容易就让人读出无处不在的“局外”意味。或许,将小说译为《局外人》,更能体现小说的意蕴,更能概括小说的主旨。
    风中的雨:手里这本《异乡人》是北京大学出版社“有度图书”之“法律与文学”的第一本,封底的上架建议是“法律/文学/小说”。这就奇怪了。谁都知道《异乡人》是部中篇小说,是加缪小说的精品,甚至可以说是代表说。小说中虽然涉及法律,其第二部有很大的篇幅写庭审,但它终究是小说,怎么能在上架建议时,把“法律”排到“文学”“小说”之前去了呢?封面上有推荐语,说此书是“法律文学经典著作”。这样的推荐在我看来,也不伦不类。小说里虽然涉及到三四十年代的法国法律体系和审判实际,也揭露法律面对人性时的扭曲与莫名其妙。但这不是小说的重点,小说主要是想塑造一个“异乡人”亦或“局外人”,将其定义为“法律文学”,其实很不妥当。除这本单行本《异乡人》外,家里还有加缪《西西弗的神话》单行本,都看过。另外,还有一套译林出版社出版的《加缪全集》7卷本,这得慢慢看。

    2018年9月8日
    《碗》是上海人民出版社“文景”系列丛书之“金宇澄在文景”的一部,是“《繁花》作者沉淀卅年之非虚构”。《碗——北方笔记》是纪实主体,在现实与过往的交错中书写难以重返的青春;《苍凉纪念日》是小说补充,讲述一个难忘的生命故事。笔触细腻,略带岁月沧桑的沉重;情感节制,亦有人事渺茫的峰壑。

    风中的雨:自从发现了《繁花》,就不愿意放过金宇澄,只要是他的书,都要买来读。《繁花》外,买回他的两本散文《回望》《洗牌年代》,读完,很喜欢;虽《洗牌年代》有《繁花》创作素材集锦的味道,但还是喜欢。2018年8月,上海人民出版社一推出“金宇澄在文景”系列,就毫不犹豫地买了回来,书一寄到就饥不择食地读了起来。两天,读完了这本《碗》。比起前面说到的《繁花》《回望》《洗牌年代》,《碗》的水准似乎要低一些,甚至低许多,但并不影响我的阅读,我的喜欢,我会很快读完“金宇澄在文景”这个系列(三本)。
    风中的雨:虽然喜欢金宇澄的书,但不得不说,这个“金宇澄在文景”系列太贵了。书是小32开本,最厚的一本也不足300页,标价却分别是55元、45元、42元。看完的《碗》,128页,标价42元,贵得有点离谱。虽然在当当买时有折扣,只花了107.3元,但依然觉得贵。在我看来,每本减20—30元,应该比较合理。

    2018年9月10日
    《轻寒》是上海人民出版社“文景”系列丛书之“金宇澄在文景”的一部,是“《繁花》作者中篇力作”。小说写江南小镇在 日寇入侵时的众生骚动和“细节人心”。文笔一如金宇澄既往的轻灵细腻,但却暗流汹涌,遍布血腥,读着莫名惊恐,喘不过气。说是“轻”寒,其实沉重得无法承受,压抑得差不多要窒息。

    风中的雨:一个江南小镇,在日寇入侵之初,世事不宁,人心动荡,看似平淡的景况里,埋藏着无处不在的凶险。平常的安宁被打破了,既往的秩序不存在了,平时那些或许安分、或许约束着、或许被压抑的人心突然释放出不可名状的力量,这些力量肆无忌惮地冲击旧有秩序,无意建立新的秩序,而是不要什么秩序。平时看似离奇的一桩桩案子,在这个动荡的时期都显得合理、自然。不知为什么,读这书很压抑。虽然金宇澄的笔调一如既往地轻灵,书名亦为《“轻”寒》,但小说里却遍布噬骨的沉重。这沉重从轻灵飘逸的文字笔画里、从文字的组合里、从字里行间渗出来,浸满纸张,笼罩书本,令读这些文字的我,陷入江南水乡无处不在的凶险里。其实,《轻寒》的书名就埋伏着作者深重的意旨:轻,是江南的秀气,是文笔的细腻;而寒,却是凛冽的,沉重的。轻与寒并非前偏后重,轻也不是寒的修饰;轻与寒是前后并重的,轻与寒是并列甚至是彼此对立的。在文笔无边的轻灵、内容无比的沉重的对比里,彰显出了《轻寒》的力度与魅力。

    2018年9月14日
    《方岛》是上海人民出版社“文景”系列丛书之“金宇澄在文景”的一部,是“《繁花》作者小说精选集”。九篇短篇,多写北方人、事,说是小说可,说是随笔亦可。小说里故事少,描述多;描述里实景少,想象多;想象里连贯少,跳跃多。认真寻觅,捕捉到故事的蛛丝马迹一二,却难形成整体印象。零落,却优美。

    风中的雨:金宇澄的小说,故事性不强,笔触跳跃起伏,想象奇特离奇。不认真读,就不能找出故事草蛇灰线般的脉络,理不清前前后后的关系。就是认真读,也常常似懂非懂,怀疑自己不得其要领。他的小说,不太像小说,倒觉得更像随笔或者散文。这种似幻似真的格调,进一步增强了小说的吸引力。不注重故事这一点,与汪曾祺有点像,写景多,景里的意象多,有诗意,少情节,美则美矣,却不好懂。感觉得到金宇澄在努力书写,在刻意追求一种不同一般的效果,认真地将小说进行散文化处理。比较起来,与平淡儒雅的汪曾祺是有距离的。汪曾祺的写景,写心情,少故事,自然而然,顺理成章,一点也不留雕琢的痕迹,但认真读、细细品,每字、每词、每句都有深意,令人回味无穷。金宇澄不太写宏大事功,也往往让时间脱离具体的点位,他写的都是“小事”,都是“平凡人”。他只写他熟悉的内容,要么东北(知青),要么上海(家乡),这点也与汪曾祺差不多。这种既是一种态度,不愿“编”;也是一种无奈,生活的积累“少”。对于小说,还是喜欢传统格调的小说,特别痴心十九世纪的精品,觉得那才是真正的小说。看电影喜欢看魔幻、科幻、玄纪,但看小说却不是很喜欢所谓的“魔幻现实主义”。不太喜欢在小说里加载什么“道”,不喜欢立志要为时代“作传”。觉得小说对于时代、对于道德、对于世道人心等等也者,只能起潜移默化之功,于不知不觉中传承,若要刻意去追求,往往会事与愿违,甚至成为笑话。

    2018年9月21日
    流沙河的《诗经点醒》,根据“腾讯•大家讲堂”讲座整理成书,被称为《流沙河讲诗经》的“进阶版”,共十讲,讲十三首诗。流沙河多方钩沉引证,慢理细梳,摒弃朱熹“瞎说”,突破齐、鲁、韩“三家诗”、毛序、郑笺、孔疏、张正义的传统阐释,纠“偏谬”,发新说,言之成理。其释,或许更接近诗之原意。

    风中的雨:齐、鲁、韩“三家诗”,是指秦火毁《诗经》后,在汉初陆续出现的《诗经》的权威抄本,分别来自齐国辕固生、鲁国申公、韩国韩婴,称齐诗、鲁诗、韩诗,合称“三家诗”。毛序,指毛诗的序。毛诗,是东汉时期开始流传的由毛苌、毛亨传抄《诗经》,历代文人都觉得比“三家诗”好。在这个抄本里,每首诗的前面加了一段序,帮助读者了解这首诗的内容,被称为毛诗序,简称毛序。郑笺,是东汉时期的郑玄为《诗经》每一句加的“笺注”,一句一句地详细解释。孔疏,是唐代孔颖达在《诗经》郑玄笺注底下又加的疏,疏通毛诗序和郑玄的注解。张正义,是唐代后期张守节《诗经》加的“正义”,汉到唐,对《诗经》的注解很多,张守节把他认为解释得好的都备注到每诗后面,就是所谓的“张正义”。
    风中的雨:流沙河有三本关于《诗经》的书:最早的或许是《诗经现场》,阐释比较简略;其次是《流沙河讲诗经》,比较大众,也少新说;这本《诗经点醒》,应该是三本中最“深邃”,最能启发读者的。关于书名,流沙河说:“所谓‘点醒’,就是一首诗究竟是怎么一回事,把它打明叫响,究竟这首诗说的啥,叫‘点醒’。”书中讲的十三首诗,除一首几乎是沿着传统注释的翻译似讲解外,其余的都有新的发现。这些发现,不但令人耳目一新,有的还振聋发聩、新颖奇异,非同寻常。不敢说流沙河突破传统的解释都是正确的,但这样的解释至少给了我们阅读《诗经》有关诗篇的另一个角度,这个角度可以引领我们深入到《诗经》的时代,去了解诗里那些人的生活场景和民风民俗,去感受诗里那些人的生命律动和情绪起伏。关于读《诗经》,流沙河说:“唐宋以后的,直到我们今天的新诗都可以说是欣赏,唯有这个《诗经》不可以说欣赏,为什么?是因为它跟我们的历史距离太远了,我们想要把它读懂都不容易,那么就是大部分讲解《诗经》的都是在讲解《诗经》的文意、语义和背后的背景,实际上不是在那里欣赏诗。”确实,没有深厚的国学功底、古音韵常识、古地理知识,要能读明白《诗经》,根本不可能。读都读不懂,谈何欣赏?

    2018年9月23日
    《卡拉马佐夫兄弟》是陀思妥耶夫斯基的最后长篇、巅峰之作,主要刻画卡拉马佐夫父子四人不同的生活立场,和对外部、心灵世界的态度与思考,探讨不同思想立场对个人命运的影响,进而探讨俄国的命运和人类的前途。全书宗教意味浓厚,“上帝存在,灵魂永生”的主题贯穿始终。厚重、深邃,是经典中的经典。

    风中的雨:用了半个月多时间,终于读完了《卡拉马佐夫兄弟》。手里的这本《卡拉马佐夫兄弟》,是浙江文艺出版社上世纪九十年代推出的“外国文学名著精品”之一种,1996年12月1版1印。“这套丛书的选目主要是在国内高等院校外国文学教学规定的必读书目和参考书目的基础上,经与中国社会科学院外文所及部分高校从事外国文学研究和教学的专家学者共同研讨商定的。入选的作品均为既有相当艺术价值、又深受国内外广大读者欢迎的名著。”这套丛书,我买了两本:《卡拉马佐夫兄弟》《堂吉诃德》,补上世纪七十年代末八十年代初人民文学出版社、上海译文出版社联合推出的“外国文学名著”丛书的缺。《堂吉诃德》早就读了(在成都读书时读过一遍,自己买回来后又读了一遍),《卡拉马佐夫兄弟》从书柜里拿出来好几次,却都没有翻。一是是它近1000页的容量,太吓人了,总怕半途而废;二是读过陀思妥耶斯基的《被污辱与被损害的》《罪与罚》,觉得其风格阴暗、压抑,不太想读。三是近十多年来,不太想看外国文学作品,原文看不懂(不懂外语,连最基本最流行的英语也不懂);翻译的,又觉得不是原汁原味,不愿去咀嚼别人咀嚼过的东西。于是,《卡拉马佐夫兄弟》只能委屈地呆在床头的书柜里,安静地不言不语,却又一直牢牢地盯着我。天长日久,它金黄的封面上那红色的俄文、白色的中文越来越夸张刺眼,特别是那白色的中文,好像在对我翻白眼,满满的全是鄙夷。不能不读了,必须去读了。没想到,一翻开就放不下,里面的故事、人物,故事里的思想,人物的性格一下子吸引了我。一页页地翻,一节节地读下来,一卷卷地啃,一部部地回味。在愉快的阅读面前,近1000页的体量并不是什么了不起的障碍,只要稍一用心就可克服,就能将其一化为无。再回头,才想起《被污辱与被损害的》《罪与罚》里的阴暗、压抑,或许是年龄的原因。读它们时,才十八九二十来岁,青春年少,心思畅扬荡漾,满目山清水秀、鲜花遍野,自然理解不了陀思妥耶斯基的风格。而现在,人生已进入秋天,见多了世事里的阳阴怪气、红尘里那些丑陋卑鄙,而陀思妥耶斯基的描述、揭露与剖析、探索,正好是一种“形而上”的解释,正好可以给不安的灵魂找一个稳妥的居处。
    风中的雨:《卡拉马佐夫兄弟》是十九世纪世界文学中最为珍贵的瑰宝,是俄罗斯“天才作家”陀思妥耶夫斯基的最后一部长篇,也是其内容最为丰富,思想最为深邃的作品。据说,陀思妥耶夫斯基计划以卡拉马佐夫兄弟中的弟弟阿列克谢•费奥多罗维奇•卡拉马佐夫(阿廖沙)为主人公写两部小说,第一部写“他青春时代的一瞬”,是“十三年前发生的事”,第二部才写“我们的时代,即我们目前的活动”,是主要部分。很可惜,陀思妥耶夫斯基写完第一部不久,便与世长辞了。《卡拉马佐夫兄弟》就是他计划中的“非主要部分”,完全独立成篇。然而,就是这部“非主要部分”的小说,却成为俄罗斯文学和世界文学中的难得之作,成为或许最能体现作者风格与思想的长篇。特别喜欢作品中大段大段的思辩性对话、直及灵魂的心理活动描写。读这样的书,既会随着故事深入到小说人物的现实场景中,感受他们的喜怒哀乐、灵魂悸动;也能使心灵随之而动,不由自主地深入到作者塑造的“场域”里,渐渐地成为有些脱离世俗风气、低级趣味的人。读书的过程,既是一种体验,更是一种观照。观照自己的内心,观照自己的灵魂,并通过这种观照,提升自己一二。

    2018年9月24日
    孙犁的《书衣文录(手迹)》上下册,“以手稿影印的形式呈现,配以释文。”孙犁“向无日记,书衣文录,实彼数年间之日记断片。”其所衣之书,多为古籍善本,或记书之来历,或谈读书心得,或述书友交往,或感时事世态,兴之所致,信笔写来。其文短小,三五行、七八字者比比,成篇多段、一纸半页者鲜见。

    风中的雨:书衣者,给书穿衣也,这是文雅的说法。朴实普通的说法,就是包书皮重做书面,或者做书盒封涵套。小时候上学时,每学期有新书发下来,给要包书皮,多数用过时的报纸,偶尔用“高贵”的牛皮纸,包得很严整规矩,甚至还在四角包出反折的厚硬角。封面虽不敢如孙犁般写上三五几句心得等等,但也会自以为是地用歪歪扭扭的字迹重新写上书名,书名下有小小的我的名字。若有兴致,还会画上一颗光芒四射的太阳,一岭弧形小山,小山下一簇簇花,一丛丛草。晴朗时日,阳光普照,却偏偏要画上斜风细雨,斜风细雨里飞着两只春燕。有时,还要加上一颗五角星。现在回想这画里的寓意,很有意思:太阳当然是党和国家了,它的阳光,还得有雨露哺育着我们,而我就是那一丛丛草中最卑微的一株;而五角星,是少年时最喜欢的意象;只是奇怪,春燕为什么往往都是画的两只呢?难道那时就知道劳燕双飞,就知道好事成双,就知道夫妻双双把家还?
    风中的雨:看孙犁所衣之所,多为古籍,亦多善本。自以为对古籍略有所知,一般的、常见的,多知道书名、作者、成书年代,但孙犁保护整理的这些书,却很多都不知道,即使知道也未见过古本。孙犁藏传统古典之书之丰,可想而知。很奇怪,孙犁衣书留文的国外书籍很少,好象只有三种:果戈理的《死魂灵》,契诃夫的《契诃夫文集》,狄更斯的《大卫•科波菲尔》。当然,孙犁的书房里,肯定不只这三种外国文学作品,他肯定会有更多的外国名著。但这些外国名著在孙犁眼里,至少不能使他耗费精力去包书皮、做书盒。记得鲁迅等许多大家都说过:写小说,还得从外国文学里多借鉴;甚至极而端之地说:离开外国文学谈中国小说是无稽之谈。若果真如此,孙犁后来的小说创作一直停留在四五十年代的水平,基本上只能写些随笔、回忆、评论之类的,或许可以找到答案。就是他这衣书的行为,也为我不太理解。他说:“读文录者,或可窥见余当时对生之恋慕,不绝如缕,几近于冰点。”既然生之时日不多,何如把时间拿来创作,而包书不疲呢?此说,或对孙犁不敬,但却是我读此书时的真实想法。
    风中的雨:孙犁的《书衣文录》有几则关于鲁迅、周作人、沈从文、胡适的短评,颇的趣,录于后以飨。1974年11月23日衣《鲁迅小说里的人物》文为:“今日下午偶检出此书。其他关于鲁迅的回忆书籍,都已不知下落。值病中无事,黏(粘)废纸为之包装。并想到先生一世,惟热惟光,光明照人,作烛自焚。而因缘日妇,投靠敌人之汗(汉)文士,无聊作家,竟得高龄,自署遐寿。毋乃恬不知耻,敢欺天道之不公乎!”此显然是时代语境决定的“激愤”之言。因为,到了1991年1月15日衣《知堂谈吃》文为:“文运随国运而变,于是周作人、沈从文等人大受青睐。好像过去的读者,都不知道他们的价值,直到今天才被某些人发现似的。即如周初陷敌之时,以郭沫若之身份,尚思百身赎之,是不知道他的价值?人对之否定,是因为他自己不争气,当了汉奸。汉奸可同情乎?前不久有理论家著文,认为我至今不原谅周的这一点,是因为我有局限性。没有人否定周的文章,但文章也要分析,有好有坏,并非凡他写的都是好文章。至于他的翻译,国家也早就重视了。”在新的时代语境下,孙犁也较为客观,一分为二了。这还没完,孙犁分段具体说到沈从文:“还有沈从文,他自有其地位,近有人谈话称,鲁迅之后,就是沈了。尊师自然可以,也不能不顾事实。过犹不及,且有门户之嫌。还有人想把我与沈挂钩,因实在没有渊源,不便攀附,已去信否认。”觉得这个评价颇为中肯。1992年2月30日衣《胡适文粹》文为:“书皮有污,上午洁之。//胡适好像离我们很远了似的。我手下没有几本他的书。人一死,他忽然变得对我们亲切了很多,所以见到关于他的书,我们也忽然觉得珍惜了。”边读边想:如果在七十年代孙犁衣《鲁迅小说里的人物》时,来衣《胡适文粹》,其文或许会大不同吧!

    2018年9月27日
    罗清和的《方脑壳传奇》写上世纪六十至九十年代成都九眼桥一带几位城市人物的生活经历。有个人悲欢离合的辛酸,有市井诸种流俗的奇巧,有人心变幻、人性良善的纠缠,有天道难测、世事反复的沧桑。只是,从头到尾只看到满纸“传奇”、“故事”,欲称其为“小说”有点困难。印刷亦多错舛,读来颇不爽快。

    风中的雨:这本书,在父亲的书柜里很多年。经常看到,但一见它封面上那些推荐语,就不想往里翻。偶尔翻开,见到处都是错漏,就没有读下去的兴致(觉得不是正版)。不喜欢封面或封底、腰封上有推荐语的书,觉得真正的好书,不需打这样的“广告”。这次翻读《方脑壳传奇》,主要是想看看书里“土眉土眼”的四川方言。结果却很失望,虽然全书“土眉土眼”,用的俚言俗语也多,但对我来说真正有价值的方言却几乎没有。草草翻完,放到一边。

评分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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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发表于 2018-12-27 08:17 | 只看该作者
嗯,字母老师对南北作家的总结,我以为是,它和画的南北宗,似也有渊源,这或许就是古语言之:一方水土养一方人。
3#
发表于 2018-12-27 08:19 | 只看该作者
你想要生于南长于南的南方人写长河落日圆,似乎不现实,要让土生土长的西北人写柳丝飘忽,烟雨笛牧似乎也不现实。地域对一个作家的文字影响,是潜移默化的。
4#
发表于 2018-12-27 08:21 | 只看该作者
本帖最后由 冷晰子 于 2018-12-27 08:25 编辑

这些碎片般的读书笔记,是老师丰厚的学识在做支撑,老师要说自己距“文盲”几步之遥,那我就是不折不扣的文盲。
5#
发表于 2018-12-27 08:24 | 只看该作者
这样广博的读书真令人景仰啊
6#
发表于 2018-12-27 08:32 | 只看该作者
认真拜读。
很是希望在明年(不过还有几天的时间),风雨老师能引导书话版的共读活动,哪怕是一个月一本书,我们能在风雨老师的引领下,读懂读透,然后形成自己的心得。

半个月读完《卡拉马佐夫兄弟》,太厉害了!读书速度如风雨老师之快,且能领悟这么深刻,令人渴望不及又羡慕之至。
这篇读后笔记里,狄更斯的《大卫•科波菲尔》梅边推荐过,我补充力荐加缪,契科夫,孙犁。谢谢风雨老师,辛苦。祝2019创作丰收。
7#
发表于 2018-12-28 11:11 | 只看该作者
一水 发表于 2018-12-27 08:32
认真拜读。
很是希望在明年(不过还有几天的时间),风雨老师能引导书话版的共读活动,哪怕是一个月一本书 ...

恩,我也非常期待,字母老师以为如何?
8#
 楼主| 发表于 2019-1-1 20:27 | 只看该作者
冷晰子 发表于 2018-12-27 08:19
你想要生于南长于南的南方人写长河落日圆,似乎不现实,要让土生土长的西北人写柳丝飘忽,烟雨笛牧似乎也不 ...

意思差不多,但冷版三言两部就说得透透彻彻,令人佩服。
9#
 楼主| 发表于 2019-1-1 20:28 | 只看该作者
柳藏 发表于 2018-12-27 08:24
这样广博的读书真令人景仰啊

闲暇多,又有点喜欢读书,便乱读一气,比较杂乱。
10#
 楼主| 发表于 2019-1-1 20:30 | 只看该作者
一水 发表于 2018-12-27 08:32
认真拜读。
很是希望在明年(不过还有几天的时间),风雨老师能引导书话版的共读活动,哪怕是一个月一本书 ...

读书,随兴之所致,读的不一定上档次,理解也很自我,不敢引领呢。但这个板块,却是喜欢的,会常来阅读学习,常来发点很自我的感慨。
11#
发表于 2019-1-2 09:53 | 只看该作者
rsjby 发表于 2019-1-1 20:27
意思差不多,但冷版三言两部就说得透透彻彻,令人佩服。

因为我就是生在南方长在南方,如今生活在北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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