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可听到《风声》？

rsjby

    《风声》未来之前，早就听到了“风声”。细心一点，会时不时看到关于《风声》的新闻。这“风声”渐聚渐浓，到《风声》出版时，已聚集成强风：售者在醒目位置摆放成堆，购者络绎不绝，读者不知凡几。
    虽觉得先于《风声》的“风声”有炒作之嫌，依然买了套《风声》。因为麦家的前两部小说《解密》、《暗算》都看过，它们涉足于一个人所不知、难知的领域，以艺术的形式将处于异常状态的密码工作摆到读者面前。离常态愈远的东西，吸引力愈强，人们喜欢在文学作品里看到一种“生活之外”。麦家是四川人，地域意识使他在我这里有不同于其他作者的亲切。
    腰封的宣介对我并没有吸引力，包括那句“《人民文学》58年的纪录被它打破”。但《风声》上、下、尾三部的标题却令人心动：东风、西风、静风。特别是“静风”一说，独出心裁，意味深长。翻开，故事发生在杭州西湖边。“上有天堂，下有苏杭”，在人间天堂杭州，在淡汝浓抺总相宜的西湖边，又是诡谲莫测的密码工作（我以为它与前两本麦家作品的题材一样），那故事定然会“惊艳”不已。也许，“惊艳”一词并不准确，但的确是刚翻开《风声》时，我的第一感觉。
    “东风”慢慢吹过来，并不温暖润泽，全无舒适之感。相反地，如北风般寒彻透骨，凉及心脾。神经不由自主地一下子绷紧，一下子走进了抗战时期西湖边上那个神秘莫测、前是卖笑场、后是斗智场的裘庄，伴着日特、伪特、地下党粉墨登场。
    故事并不复杂，亦不曲折，甚至有些简单。处于明处显性立场的一方的日伪有两个重大发现：一是上海的日特破译了周恩来将派老K到杭州召开杭州地区地下抗日武装统筹协调会的电报，知道了时间、地点；二是杭州的日伪发现有人将这一情报通过老鳖、老汉正在外传，抓捕了老汉，切断了外传渠道。处于暗处隐性立场一方地下党的关键人物老鬼成功地将日特破译密码的消息传给了老鳖，并将传给杭州地下党的负责人老虎；但直到自己和其他几个嫌疑人员一起被关进裘庄后，才知道，这一重要情报并没有传出去，危险依然如达摩利斯之剑，悬在地下党的头上。裘庄里，日伪一心想抓出“内鬼”，进而一举消灭杭州的抗日武装；而老鬼则一心想将情报传递出去，确保地下党的安全。
    其实，不往后面看都知道：日伪肯定失败，情报肯定能传出去，地下党肯定会从危险中解脱出来，正义肯定终将战胜邪恶。但这并不影响对《风声》的阅读，我的思路也如同处于显性位置的关键人物日特肥原（与日本大特务“土肥原”一字之差，显然是作者有意为之）一样，希望能尽快明了谁是他眼中的“内鬼”、我眼中的英雄，我依然想了解日特如何失败，依然愿意与老鬼一起想方设法将情报传出去，享受正义战胜邪恶的快慰。
    “东风”吹拂的结果：重点怀疑人物自杀身亡，当天晚上对地下党的围捕扑空。小说的绝妙处在这里慢慢显现出来：直到故事“结束”，我们依然不知道老鬼是谁，也不知道情报是怎样传出去的。“东风”一直从四十年代吹到上世纪九十年代，“知情人”（老鬼之哥）才告之我们：自杀身亡者就是老鬼，老鬼在留给子女的一幅画里，用密码将情报传了出去。
    按常理，故事应该结束了，但一下子又吹来“西风”：唯一的“当事人”浮出水面。原来，在当年被关进裘庄的嫌疑人员中，不仅有地下党，还有一条隐秘的线：军统，有对日伪时与地下党是朋友，互相面对时又是敌人的人。
    “西风”全部通过回忆吹过来，但内容和结论令人不知何所措，与“东风”大相径庭：情报不是老鬼传出去的，而是隐藏在敌伪内部的军统女特传出去的。在“西风”里，作者向我们进一步揭示了秘密战线的残酷与无奈，将在那个环境里的坚定信仰、人性裂变、自我保护、彼此胁迫、明线暗线之间的斗智斗勇甚至无赖描摹无遗。通过“当事人”的回忆，将老鬼在裘庄里的行为和内心世界进一步展现出来，让我们看到了一个比“东风”里更真实、更完整、更丰满的老鬼形象。如果说，“东风”里的老鬼是神龙见首不见尾的“鬼”，那么，“西风”里的老鬼则是信仰坚定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人”。
    作者并不向我们昭示“东风”、“西风”谁是谁非，也不判明情报究竟由谁传出。显然，作者想让我们一直留在这个疑问里，让我们去揣度、判断。
    但为什么又来“静风”呢？为什么又叫“静风”呢？既然“静”，何来“风”？带着这样的疑问，走进了小说的尾部。
    “静风”不静，树欲静而风不止。一个触目惊心的事实让人无法接受：内战时期，老鬼的哥哥（“东风”里的知情者）“弃共投国”，与军统女特（“西风”里的回忆者）结为夫妇，并有了孩子。但当国民党大势已去时，老鬼哥哥将军统女特骗到北京才告知真相。军统女特不为所动，做掉肚里的第二个孩子，消失于大陆，出现在台湾。
   在“静风”里，作者一一交待相关人物的来路：老虎竟然是裘庄后人，老汉竟然“卖身”求情报，肥原竟因喜欢西湖美景而救了西湖……
    感受完“东风”、“西风”、“静风”，觉得《风声》是部好小说。
    题材好。现在，人们虽然并不是有意忘记，但却已经很少能有人记起几十年前的事情。即使有人写，也多是风花雪月，人间世态。艰苦岁月，忠诚信仰，残酷卓绝的东西似乎已不适合当下的富足、安闲、轻松了。甚至宁愿去重拍“黑社会”的尔虞我诈，勾心斗角，也不愿去挖掘将湮没于历史的英雄。《风声》所写的那个激情燃烧的岁月里鲜为人知的秘密战线，既可以抓住如我者的眼球，更能激发甜后思源，在日渐世俗没落的心灵里注入一点壮美、崇高之类的东西。
    结构好。小说的谋篇布局至关重要，《风声》的结构很是巧妙。巧者，过去与当下，“史实”与“回忆”、作者“我”与书中人物彼此交替。一波未平，一波又起，你刚闭拢张大的嘴，又一下瞪圆了惊讶的眼；奇峰突兀，峰回路转，恰长舒一口气，又一下子悬起了心；山重水复，柳暗花明，正一筹莫展无计可施，又一下子找到密径瞒天过海。妙者，“东风”是主体，“西风”补充，“静风”是原委。将应于文前交待的原委放到书后，将主要人物一直藏在幕后，将真正的结果留给读者，使阅读的过程必须有思维介入，读完后依然要掩卷深思。
    语言好。出乎意料，《风声》的语感平和，语速舒缓，语态稳妥，语质精炼，完全不是想象的那样。作者不快不慢，不惊不诧，平铺直叙，娓娓而谈。初看，语言与题材很不匹配，很难将秘密战线起伏跌宕、波翻浪涌的情势描绘出来。但认真品味，却大异其趣：有一股看不见，摸不着，却能经常攫住你心神的张力，存在于字里行间，让你体会到紧张与恐惧。也许，秘密战线本就这样，表面上风平浪静、波澜不惊，暗地里的刀光剑影、惊心动魄却不为常人所见所知。从这个意义上看，《风声》的语言，最好地体现了秘密战线的特点。
    当然，在我看来，《风声》也有值得商榷之处：一是在“西风”、“静风”里，“我”出现太过频繁，有为真实而真实和喧宾夺主之嫌；二是“静风”除“东风”里的知情者与“西风”里的回忆者先结为夫妇后因信仰不同而分道扬镳这一点可圈可点外，其余内容有豹尾续貂、画蛇添足之嫌。
    《风声》已经看过，但“风声”还在，而且，这“风声”会一直在。“东风”、“西风”自不必说，它们交替吹拂，将“历史”一点点洒落在你面前，不由得你不时时关注眼前反复浮出的风景。就是“静风”，也静静地萦绕在你身边，你一动，就有风，就能感觉到《风声》故事之精，结构之妙，语言之美。

幸福小草

字母先生这文何止是一个好能囊括得了的。从你这些解析里俺听见了一股不能忘记家恨国仇的民族《风声》刮过原野。
年轻时候读过《叶秋红》对立面的人物佩服得五体投地，那种家国恩仇真真切切，让人心潮澎湃。她们是真正的英雄。时代需要记住他们。

柳藏

前面刚回复风雨兄的蛀书记，现即见妙文。喜！

rsjby

幸福小草 发表于 2019-1-20 17:40
字母先生这文何止是一个好能囊括得了的。从你这些解析里俺听见了一股不能忘记家恨国仇的民族《风声》刮 ...

这是本老书了。《风声》后来被拍成电影，好像是周迅主演的。

rsjby

柳藏 发表于 2019-1-20 22:43
前面刚回复风雨兄的蛀书记，现即见妙文。喜！

多年前的读完《风声》时写下的，不敢当“妙”。

冷晰子

看过《解密》。电视剧，陈学冬和颖儿主演。其他两部都没有看过。但有耳闻。
小说与电视剧都有着极强的年代感。有点烧脑。
《风声》、《解密》、《暗算》也应该算是三部曲？

芦汀宿雁

抽丝剥茧，解构到位。麦家《风声》，雁子须得看看。:lol

芦汀宿雁

静风部分，可以忽略。留点悬念。

rsjby

芦汀宿雁 发表于 2019-1-21 20:49
静风部分，可以忽略。留点悬念。

也有这样的感觉。但麦家写出来，也有他的道理：让人见到大结局里的意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