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张爱珍 于 2019-1-31 08:34 编辑
太阳炙烤着久旱的大地,一丝风也没有,蝉儿那单调的叫声更让人心烦意乱。一个扎着麻花辫、身体瘦弱的女孩正在齐腰高的棉花地里忙碌着:她那瘦削的脸庞被火辣辣的太阳晒得通红,额上不时渗出豆大的汗珠;被汗水浸透的、破旧的背心紧贴在她那单薄的身上。她吃力地按着喷雾器上的加压杆,少倾,那些晶莹细密的小水滴便均匀地洒在深绿色的棉花叶上,闻着药味的虫儿吓得东躲西藏;喷雾器后面的背带好像要勒进肩膀里似的。她慢慢直起腰来想喘口气时,这才发现羸弱的母亲在潮湿、闷热的棉花地里慢慢地向前移动着;在她的身后躺着一些被剪下的叶枝。翠花的腿越来越沉了,但她还是不停地往下按着加压杆……
“哗哗”的雨声吵醒了她,院里已聚集了很多的雨水。她从笸箩里拿出昨晚还没纳完的鞋底,“哧啦”、“哧啦”地纳起来。她不时地拿起锥子在头发上蹭几下,没多久,一个个针脚便印在了鞋底上。一不留神,她的手指肚上便冒出几个血珠儿。一会儿,那“哧啦哧啦”的声音又重新响了起来,她仿佛看到了弟弟妹妹们穿着新鞋一蹦老高的样子……
她和我是同村的,不知从何时起村里人都喊她“翠花”。不知不觉,翠花已到了谈婚论嫁的年龄。翠花娘过怕了缺吃少穿的日子,一心要为翠花寻个好婆家。上门说媒的人虽不少,但没有称心的。后来,翠花相中了邻村一位浓眉大眼,朴实、勤快的小伙子—斌子。
翠花结婚后,他们夫妻不但种植了20多亩棉花,而且家里还养了300多头猪。
当无数颗小星星还在天空中眨着眼睛时,翠花已把馍馍(方言:馒头)装在了大铁锅里。她用力地拉着风箱,那“呱哒哒”、“呱哒哒”的声音在有节奏地响着,炉膛里的火苗映红了她白皙的脸庞。她迅速地抓起一把柴塞进了炉膛里,瞬间,那桔黄色的火苗一个劲儿往外窜。30分钟过去了,阵阵香味儿不时地钻进翠花的鼻孔里,又香又白的馍馍马上就要出锅了。
斌子正在猪舍里侍候那些可爱的小猪崽呢!一个个胖乎乎的小猪扭着屁股,大口大口地吃着食物。他嘴里不停地说着:“别抢啊,管你们吃饱!”那些小猪仔只顾着往嘴里抢东西吃,主人的话从这个耳朵进,从那个耳朵里全跑出来了。
猪粪那熏人的味儿不时地钻进斌子的鼻子里,胃里一个劲地翻腾着,似乎要把所有的东西都要倒出来。他赶紧地蹲在地上,使劲地按着胃部。大约过了10分钟吧,他才慢慢直起腰来,推起小铁车,将猪粪运到猪舍外面的粪池里。他强忍着呕吐,终于清理完了猪粪。然后,他又拿起铁锨,把一些干沙土撒在了潮湿的猪圈里。他想让这些猪宝贝们住在舒适的房子里,祈盼着它们能快点长大。这时,厨房里传来翠花的声音:“当家的,快来吃饭啊!”当朝阳还未露出笑脸,翠花夫妇已修理了好几行棉花.....
当秋姑娘迈着轻盈的脚步来临时,翠花家的猪宝贝们果真卖了个好价钱,雪白雪白的棉花也卖不少的钱。翠花家竟然变成了当时村里的万元户。那时,她的脸上总是带着笑.....
儿子—-国营的出生给这个幸福的小家增添了更多的欢乐。日月推移,孩子一天天长大了。国营的学习成绩一直名列前茅。翠花看在眼里,喜在心里,并且鼓励儿子争取所考上理想的大学。正当她对未来充满憧憬时,却忽然发生了一件出乎意料的事儿:
在一夜之间,家里的300头猪忽然得了重病。斌子心急如焚地请来兽医为其治病,但最后幸存下来的只有几头仔猪。翠花家大部分积蓄都投在了这些猪身上。斌子是个很要脸面的人,于是偷埋了那些死猪。自从猪死后,本来爱说爱笑的他好像变了个人似的,经常沉默不语。就在一天夜里,正在睡梦中的翠花突然被异常的声音惊醒了……
只见斌子,光着身子,嘴里还不住地说着:“谁把我家猪弄死了,谁,谁,砍死你!”他抡起斧子,“咔咔”不停地剁着屋门。翠花从未见过斌子这个样子,心脏“扑腾腾、扑腾腾”跳得厉害,双腿发软。她不知道丈夫这是咋了?她赶紧穿上衣服,好不容易才逃出家门。翠花喊来邻居们,这才把斌子手中的斧子抢过来。斌子挣脱了众人地阻拦,转身往村外跑去.....
翠花和本家人带着斌子四处求医问药,不仅花光了家里所有的积蓄,而且还欠了不少的债务。亲朋见了翠花都躲着走,生怕再找他们借钱。翠花连做梦都没想到,斌子得了这么严重的精神病。家里门窗上的玻璃全被他砸碎了,就连床上的被子也在劫难逃,棉絮被扔得满地都是。翠花虽一次次更换了被子,但床上仍不见一床完好的被子。面对疯疯癫癫的丈夫,翠花的心都快碎了。她也曾想到过死,但当她想起了还在读书的儿子,她不得不振作起来,咬着牙一天天熬着。天刚蒙蒙亮,她把热腾腾的饭菜端到丈夫的面前,收拾好被丈夫扔得乱七八糟的杂物,最后才把一个馒头和几条自家腌制的萝卜条塞进包里,骑上那辆笨重的老式自行车,急匆匆赶往打工的地方……
在一个大雪纷飞的中午,西北风“呜呜”地吼着,好像在发泄着心中的不满。翠花刚把饭端在斌子面前,正在读高三的国营就被老师送回了家里。说是孩子经常在宿舍里胡闹,最近还把同学打伤了。翠花说啥都不肯相信:一直懂事好学的儿子,为啥就变了样呢?
于是, 翠花带着国营去了省城医院。当医生告诉翠花,国营也得了严重的精神病,若不及时治疗,这个孩子就毁了。翠花听了医生的话如五雷轰顶,眼前一黑,幸亏医生及时扶住了她。她脸色蜡黄,感觉身体好像突然被掏空了似的。她回家后,大病了一场,本来单薄的身体更是雪上加霜。每天面对着生病的丈夫和儿子,她的心情可想而知。她唯一能做的就是坦然面对家庭的变故。她一边到处借钱为他们爷俩治病,一边去附近的厂里找点零活干。
太阳早已落山了,她才慢吞吞从车间里走出来,从车棚里推出了自行车,右腿抬了好几次,她才坐到了自行车座上。凹凸的乡间路上,行人稀少。凛冽的西北风“呼呼”地刮着,她头上的围巾不知啥时溜进了脖子里,稀稀拉拉的白发被风儿吹得忽上忽下;风儿不时地钻进了破袄里,她不禁连续打了好几个喷嚏。但她全然不顾,依然心急火燎地往家赶着。家里有她最亲的儿子和丈夫,他们不但给不了她一点温暖,还得靠她养活着。她拖着病体走进了熟悉的家门,眼前又出现了时常出现的一幕:屋门敞开着,刚镶上的玻璃又砸碎了,那些玻璃碴可怜巴巴地躺在门口委屈地望着翠花;炉子里连一点火星都没有,屋里寒气逼人;满脸污垢的国营蜷缩在墙角,凌乱的头发上还粘着一些干枯的叶子;而斌子坐在院里“嘿嘿”地笑呢!她早已习惯了这一切。淘米,切菜、又开始准备一家人的晚饭了.....
一晃20多年过去了,翠花现已67岁,由于操劳过度,她最近又患上了严重的肾积水,也需常年服药才能活下去。国营也到了不惑之年。这些年来,她一个看似弱不禁风的小女人,独自照顾着丈夫和儿子,从来没有怨天尤人,独自支撑着这个摇摇欲坠的家……
生活的艰辛,早已在翠花的脸上留下了沟沟壑壑,一根根银丝早已代替了年轻时的乌发,缝补衣服时也需要戴老花镜了。每天打理好家里的一切,她又骑上了那辆跟随她多年的自行车,再次走在了打工的路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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