杏花神
作者：沈晓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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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常常想念一个美丽的女人，甚至醉酒的时候，翻出她的旧照流眼泪。有一回，我看她旧照的时候，竟是泪染花容，在她的旧照上朦胧一片的淡黄。打那以后，那张旧照就模糊了。事后，我常想，莫非是冥冥之中的点化，似乎她在对我说：别想我了，可爱的孩子，我已经把凡尘的美丽送给了你，你和我的距离并没有那么天高地远，只是--心与坟墓。
那时候我十岁，母亲常常说我是一张白纸，她说完我是一张白纸的时候，总显一副神色凝重的样子，她扫过我身上的目光让我感觉惶恐，时而目不转睛，热辣辣的眼神把我盯得毛炽炽的，而且收拢目光的时候缓慢而执拗。许久，她把目光移到锅灶上，或许在她看来，满锅窝头只有飘过她的目光才有滋养生命的气息。咳，不想这些了，活着是大事！至于儿子将来的光景，还是由神来做主。他能出息成什么样的人，他这张白纸能画上什么道道，是黑是白，就听天由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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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亲把我交给了一个美丽的女人，她是第一个让我成为学生的人。我与懵懂渐行渐远的时候，她似乎离我更近了。往后，她竟然成了我心中永不凋零的杏花神！一树杏花若烟似雾盛开在我的心魂，弥漫出满园满院满心的圣洁。
直到后来我才知道，我并没有完全彻底地走出懵懂，有的时候我眯缝着眼睛呆呆地坐着，当我徒然地睁开眼睛却什么也看不懂，懵懂好像在一瞬间被一种东西解放，我不知道那是一种什么东西，也许那就是迷魂吧。我越是想弄明白的事就越是弄不明白--我不知道她肚皮微微隆起的时候，为什么往我的书包里塞了十枚煮熟的鸡蛋；我不知道她为什么把我丢在炕上的布褂洗净缝上了补丁；我不知道她为什么在我的鞋帮上穿针引线，均匀而细密的针脚处潜藏着多少深情厚意；我不知道她为什么把我扔掉的本子捡了回来，然后重新装订，放在我的面前，摩挲着我的头发喃喃自语：这本子的背面还能用啊！我不知道她为什么掐了我的胳膊，然后自己痛得趴在课桌上哭了，哭得双肩一耸一耸的……
那年五月，她死了，她隆起的肚皮幻化成一堆隆起的矮丘，在空林里，在雨燕飞过的下面，在野鹿踏过的草地，在杏花盛开的地方，在一片辽阔的安宁与一片无尽的浩渺当中。母亲牵着我的手，把一地灰红踩出了一地冷白，她的衣襟连起残云与初月，她的手放飞了炊烟与香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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银河横亘于天宇，繁星璀璨于苍茫，空林把安宁夸大成为谎言，安宁竟也透露着永别的气息。高香焚身，青烟在夜空划一柱苍凉，仿佛是凡尘的指向，杏花神告诉我们，她就在那银河的旁边，她就是那朵如花的星。我再也不会以为愁绪无形了，母亲分明是把她无边的愁绪置于身外，化作点点晶莹，那一串眼泪像断线的珠子，以繁星的样子，按照天命的布局散落于山野，归于矮丘的旁边。似天梦降临，母亲的头顶落英缤纷，那是杏树抖落满枝杏花，无边的花雨潇潇吟吟！母亲把手中的油纸伞撇得老远，其实我应该懂得，那一瞬，即使她心里还有一把伞也不会撑开的……
绿色的山野铺满了冷白色的月光，矮丘上一簇一簇的野花静若处子且幽香如歌，给这夸大的安宁平添了几分悠扬，香缕依然袅娜，而花雨却从容地撞土衔泥，徐徐悠悠地给那矮丘穿上了出嫁的衣裳。我似乎利用了上帝的赐予，比如眼睛、比如耳朵、比如鼻子，还有那些说不尽的情绪，我借助它们，完成了一次人与神的接触，我嗅到了那个美丽女人的袅袅芳魂。那一瞬，我知道了，芳魂是有摸样的，芳魂的模样便是潇潇吟吟的花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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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临死的时候，着一袭以杏花为案的旗袍，虽若病树扶风，倒也满身苍翠。不想没过几日，她将满身杏花描于纸上，借着春阳将其晾干，于是那一张《杏花图》便伴我生命，我不知道它能伴我多久，可我知道，它会伴着属于我的矮丘旁边升起缭缭绕绕的香缕。莫非！那就是我这张白纸上的图景？母亲说是，是的，就是它。
母亲常常皱着眉头，直到见我把《杏花图》挂于卧房的头顶，才舒展开来，好像完成了一次长跑，耗尽满身蓬勃，衰萎地坐在炕沿上微笑，满屋子的阳光，把那微笑打扮得有些灿烂的样子，微笑扑向我的眼睛的那一刻，也就持久地收留在我的心里了。突然有那么一个晚上，我断定我长大了，因为失眠来找我，空茫的静夜，我竟找不到一个躲闪的地方，失眠似乎成为我摆脱不掉的魔鬼与恋人。母亲说失眠是心里装了事情，你这张白纸啊，定是有了道道了！ 现在我开始有能力借助失眠以一个成人的感怀，复习那些个并不久远的往事。到了晚上，那个美丽女人的音容笑貌就梦影一样幻现得清晰，我受不了往事的折磨，枕上常有一汪清泪记录我旁人看不懂的愁绪。当我的目光抚过《杏花图》的时候，心河之上便淅沥有声，落满缤纷的花雨。于是，我就在记忆的深处找出母亲的微笑，我借助母亲飘逝的微笑幻想，幻想心河上荡来逸去的花瓣必是落满了她祈盼的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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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后的日子似乎好过些了，我把母亲这个满身山野气息的禾娘请进了小城，我也近似于招摇地穿上了体面的正装，以为从此与她尽享天伦。不想在那些个喧嚣过后的傍晚，在那些个残照不再辉煌的时刻，她常与满窗霓虹结伴，夜夜失眠，日子久了，她的眼神里多了不安与惶恐。有一个细雨如织的黎明，我的目光障在如纱的雨雾里，思绪也潮潮的在雨雾里悠悠飘荡，闲愁淅沥心即无伞了，两行莫名的眼泪与雨雾呼应，酸楚自不必说。母亲持久地凝望《杏花图》发呆，然后缓慢的扭过头来盯住我的心口。我似乎明白了，她是在说：我要的不是眼前这些，我要的是魂，像杏花一样的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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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亲到底还是离开了这座小城。那天，她穿了一件锦缎红杉，晨阳照在红杉上，红杉反射出万道光芒，满屋的灿烂挤走了满屋的冷清与寒凉。小城出口的岔路像母亲口中絮絮叨叨的童话蜿蜒迂回，蜿蜒迂回地伸向山野，伸向穆棱河畔的村庄，那座村庄自然是她向往的地方。不经意间，她走出了小城，她闪闪烁烁的背影像一团红狐炼丹的光火，在山野的路径上，在毛绒绒的草尖上滚动，由大变小，由近及远，消失在无尽的苍茫里。之后，我开始想念苍茫，想象苍茫里发生的事件。想着，便觉苍茫在极远的地方，但苍茫没有距离，苍茫是一片浩渺的思绪。
我的思绪悠悠，在空林里，在雨燕飞过的下面，在野鹿踏过的草地，在杏花盛开的地方落下。当年，那个美丽的女人指着我的鼻尖，把凡尘温润的语汇说给了我的母亲：你生养的孩儿仁义，还聪明，将来……母亲捂住她的嘴巴：别说将来，谁知道将来会咋样！嗯，不说了，不说了……美丽的女人疾步上前把我抱在怀里，她脚步迟缓，走近那棵古老的杏树，她倚在杏树上晃来晃去，晃下一地杏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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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转身面对小城的时候，晨阳已经升得老高，小城呈现一派清晰而抽象的样子，忽觉小城林立的楼宇安静得像一方方半埋在于山野上的墓碑，尽管晨风摇弯了岔路旁边的柳枝，但楼宇却纹丝不动。天上没有云，天上的云飘了，楼宇才有摇动的幻象，云才是楼宇的风。我的脚步迈进了小城，思绪却依然在那一片无尽的苍茫里飘啊飘。我想不出，我的思绪在空林里，在雨燕飞过的下面，在野鹿踏过的草地，在杏花盛开的地方落下的时候，会遇到那个美丽女人怎样的目光，但不管怎样的目光，想必那目光一定都会让我犹豫。我竟想不明白，两个融入我生命的女人为什么偏偏要待在我的思绪里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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抬眼看去，母亲的常青藤依然裸于窗外，疑似在楼宇的墙体上倒挂一丝丝绿柳。我猜想，常青藤枝叶的经脉里，一定注入了太多关于她对村庄的渴望。在午夜暗黄的灯光下，从她紧皱的眉宇之间，我渐渐地体味到她与这座小城，与在这座小城里发生的那些个貌似幸福的事件那么格格不入，她的生命早已融入了村庄的四季。常青藤顺服母亲的心愿，在单调而凝固的一隅，势单力薄地繁盛着。如今，她离开了这座小城，离开了这幢楼宇，这盆常青藤会不会因为主人的离开而凋零？若是凋零就凋零吧！母亲怕是也不忍让属于村庄的颜色，持久地悬于小城的半空。我突然想起一句劳伦斯的话：安宁是灵魂最深沉的欲望得到满足的状态。我到底明白了，母亲的欲望不是楼宇、美食和四体的悠闲，而是贫穷的土地上生养出来的颜色，还有劳苦换来的那一丁点收获，还有草屋、红薯和纯朴之气滋养的五脏与灵魂。这样想来，母亲回到村庄倒是一件好事，她的双脚踩到村庄土地的那一瞬，灵魂也获得了安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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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回想，母亲把我交给那个美丽女人的地方，恰是村口的一片草地。那天，我并不明白母亲为什么面对辽阔的草地，眼神倒显得局促了。后来我知道了，尘世间有那么多难题，母亲一定是看到我明媚而未惹尘埃的眼睛油然升起一阵莫名的忧心。往后，那个美丽的女人不断地把那些个难题抛给我的同时，也磨蚀了我的天真与无忧，我按照她告诉我的办法破解一道一道难题的时候，必是要遇到她喜悦的目光和严厉的眼神。我每一次破解一道难题，就每一次证明了我是一个虚空的皮囊，仿佛与生命的起点不期而遇，与生俱来的机灵和把戏竟一文不值了，于是常常焦躁地摆弄着铅笔，看着书本发呆，甚至暗自埋怨母亲的草率和慌张，为什么不把尘世间所有难题的答案告诉我，然后再把我领到尘世？
五年之后，我这身虚空的皮囊似乎有了丰满的样子，误以为我能想明白一些过去想不明白的事情了。我想，母亲到底对我有着怎样的祈盼，为什么把我比成一张白纸又为什么要在我这张白纸上画上杏花的图景？我也尝试着用那个美丽女人告诉我的办法破解母亲送给我的谜题，我每次想找到答案都以找不到答案而使得心绪归于彷徨。
我也曾像一个作弊的考生探头偷瞄同桌的答卷，接二连三地找来描写杏花的诗文阅读咏诵，每逢掩卷便觉诗文中大有阿谀的意味，属于凡尘的精神贿赂，最多算是人对物象的赐予，而赐予无非是一堆光鲜的语汇，物象还需要人的赐予吗？终于有一个春天，在穆棱河畔的一片草地上，在苍凉的牧歌声中，我遇到了一个女人。她在一河春水的旁边与牧童斗歌，她的声音并不漂亮，但也不跑调，一腔沙哑呼出百转千回，一浪一浪的歌声似乎把春意闹得盎然。最终，她把一首情歌唱给了我，于是她便成了我生命中的女人。时光带走了羊羔的童趣，也贪婪地讨要了我脸上的稚气，我没有摆脱生命的流程，生活进入了一片未知的领地。
婚前，我带上我曾用过的凡尘最好的美酒美食，为那个美丽的女人飨坟。那天清早雾很大，好像整个尘世顷刻间浓缩为一团，听不见鸟鸣，更没有晨风吹过野花点首枝柳弯腰的迹象，以往的空谷和鸣也绝于耳畔，这尘世好小好静啊！我在那个美丽女人的领地纵酒。渐渐地，一股热流潮水一般推乱了我灵魂的秩序，丰满的皮囊如思绪一般飘起。我看到矮丘旁边那棵古老的杏树幻化成那个美丽的女人--她发髻高绾，面若丹霞，双目有泪，口中无话，身披一袭白纱袅袅升腾，纤细的手抛下万点杏花，潇潇吟吟潇潇吟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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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醒来的时候，晨阳已经被绵延起伏的山峦托起，一行大雁在晨阳里划出一道翔迹，转眼之间翔迹被辉煌吞没；远处，岭上的草屋升起炊烟，炊烟像我恋爱时节的脚步漫散而多情；近处，山泉涌出的溪流汨汨淙淙，叮咚声近了又远了，远了听不见了……眼前，这座矮丘坦然静卧，已经化作生命永恒的符号；那个美丽的女人呢？你不是看见了吗？那个美丽的女人以杏花飞舞的姿势奔往茫茫天宇去了……
我有些后悔，后悔没把我的女人带来飨坟，如果她坐在我的对面看我，定会看到我跟往常不一样的表情，大概就像一个皈依的信徒哼吟一曲无字伴歌吧。日子久了，必在冥冥之中，噌吰之间走出迷途，灵魂走出迷途的时候，表情必随之终获解放，流露一副参禅悟道的样子。哦！我到底明白了，那个美丽的女人怀揣着杏花的托付，并以人形降于凡尘，看懂了她就看懂了母亲对我的祈盼。一个有月亮的晚上，我把我想明白的事告诉了母亲，母亲摩挲着我的头，慢慢抬眼仰望茫茫天宇，她看那颗如花的星的时候，脸上灿烂得像盛开的杏花：神，杏花神！母亲喃喃自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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岁月在喃喃自语中流逝，母亲的一头秀发揉进了垩白，一绺一绺垩白，好像夜幕下倒挂的垂云，也像岵山涌下的水帘。有一个秋天，向来喜欢长发的母亲竟拿起剪刀剪断了长发，我以为，她的举动大概是对岁月的反抗，然而反抗自然毫无意义，她苍老的迹象并没有因为剪断长发而没了踪影。窗外的物象亦如母亲的举动，河畔长发一样的垂柳脱去了叶子，盛开的野菊萎缩成团，花瓣与花瓣之间聚集成几道窄缝，学着母亲的样子，无可奈何地把皱纹刻在脸上。一阵小风刮起，秋叶便雨点一般噼哩叭啦地扑打窗棂，那响声动魂，给伤感留下太多的机会，于是伤感失控一般扩散着……良久，噙在我眼眶里的泪水提醒我到了该转念的时候了。稍微动念，思绪就好像电影里的镜头，呼啦一下回到了春天，回到了杏花盛开的时节，似乎母亲的脸，还有跟母亲的脸作伴的萧条都与我无关了，我慢慢抬眼，学着母亲当年的样子仰望茫茫天宇，天宇间新星如初。唉！新星与老叶之间，发生了多少天地轮回和人间四季的事件啊！
留有我多少痕迹，又有多少别人的念想呢？忽觉我的思绪天真得像满口童言。其实，我和一片秋叶差不多，或者说我并不比一片秋叶金贵。我似乎被一阵莫名的风吹到一个谓之密山的地方。开始，我以为我走累了，在这个地方歇歇脚，歇歇脚起身再走。可是，这个地理意义上的地方，渐渐以精神的样貌牵魂索命一般把我捆绑，看来我死也不会死在别处了，终会有那么一天，我在这方野地上白骨化为黑泥！
在以后的十几年里，我也曾有过几次离开密山的机会，甚至往前迈一步，就走进了凡尘意义上的功名，但最终还是因为自己都说不明白的理由，鬼使神差没有离开这个地方，我在这个地方心甘情愿地过着凡尘最为简陋的日子，一过就是几十年，我执意与这个地方不离不弃，只好认定为我跟这个地方有缘或者把我的坚守归于宿命吧。后来我才知道，那一阵莫名的风把我吹到这个地方并非偶然，我好像不知不觉地配合了风的意图。在一个薄暮初临的傍晚，我在母亲的口中听到了关于杏花的消息，她说这个地方有一片绵延十里的杏花林！最终，我为我所猜想的跟这个地方有缘或者把我的坚守归于宿命，找到了现实的证据。仿佛我来这个地方就是为了靠近那一片绵延十里的杏花林，或者是那一片绵延十里的杏花林在这儿等我，这一等就是六百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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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初次看望它是在五月的一个早上，我故意把那个早上的太阳想象成是母亲老屋里的马灯，母亲的老屋似乎藏着很多关于生命的秘密，母亲点亮马灯的一瞬，意味着她到了该把秘密告诉我的时候了。以后，我知道每一年的五月，都有唯属我自己的节日！那天早上，晨雾压得很低，错落的峰峦裸于晨雾的上面，晨雾殉情一般直往山体上撞。幻幻之间，我错以为晨雾是一片海市，峰峦凸起在晨雾之上，如缓浪吞吐的礁石，我的心即刻有一种漂泊的感觉。晨阳初露的时候，天地一片浑然，我意识到一场梦境必然来临。起伏的野地拱起白浪杏花，奔涌着朝着晨阳的方向流淌。成团的晨雾在树林间游荡，林树退隐，杏花便是飘在天上的云渚，于是天景倒映，我成了凡尘探秘者于是天景倒映，我成了凡尘探秘者遗失在玉阙的一件杂物。果真是这样吗?我把半醒的目光洒于兴凯湖面，见湖水早就把高天扯下了，我终于相信，那一刻，天归人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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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晚上，我又看着《杏花图》发呆，开始借助漫漫长夜想念那个美丽的女人，想念晨阳普照的杏花林，想那个美丽的女人为什么像杏花一样盛开又戛然凋谢，而且走的时候竟像赴一场情人的约会。莫非真有一种花朵信仰凋零，莫非真有一种生命敬拜死亡？外面青草的淡香味挤过窗的缝隙进来了，月光在帘子上模糊一片暗影，小河水声泠泠震荡耳膜，直往心里淌……我忽地掀开被子，若得点化一般猛然坐起，默念道：杏花的凛然只为给生命安排一个叫做春天的地方！再想这几十年—在嚎啕的北风吹破窗纸扫过火盆，扬起又落下一炕火星继而火星成灰的时候，我的心里总是有温暖的晨阳透过窗口照在被子上；在刮骨的寒气冻伤指尖，粪筐上落了几滴血水的时候，我的心里总有热乎乎的微风扑上胸口；在难忍的围困收窄灵魂，尊严遭遇戕害的时候，我的心里总有一片草地延展出无限的辽阔……
啊？哦！原来我是活在那个美丽的女人为我安排的春天里，灵魂得杏花之神的佑护而行走于尘世关于生命的路途上。我把我想明白的事告诉了母亲，母亲不语，她转身对着《杏花图》燃一炷心香……
那夜，梦境如约而至。梦里，母亲老屋的马灯像晨阳一样光芒万丈，《杏花图》幻然成林，树影婆娑，晨风摇下满地花雨，潇潇吟吟潇潇吟吟……我醒来的时候，似乎依然没走出梦境，幻想来日，我能在兴凯湖畔见到一座“杏花神庙。”从此，香火连绵不绝，我对那个美丽女人的想念连绵不绝。
（说明：文中谓之杏花神的那个美丽的女人，是我第一任老师，本名为刘桂英。那时候我随父母“下放”到中国北方一个贫瘠却到处充满希望村落。因为学校在很远很远的地方，上学颇有不便，所以母亲把我交给刘桂英老师抚育，得刘桂英老师言传身教三年有余，终身受益，恩重如山，不想刘桂英老师英年早逝，忆往事不禁潸然，写此文念之祭之。）
（原载《陕西文学》2018年第4期）
作者简介
沈晓密，男，当代作家。上世纪60年代出生于上海市卢湾区，现定居于黑龙江省密山市。
百度搜索了先生一篇文章放这里，感兴趣的可以一读。我无法用语言精确表达出他文章的内涵，只能持一份虔诚，去学习！所谓的喜欢一个人的文体也不需要多少理由，关键是得问自己，共鸣以外，灵魂震颤了没有？
楼主|
发表于 2019-1-29 20:27
浙公网安备 33010802003832 )
发表于 2019-1-28 17:33
收藏
这大过年的也没时间管它。随它去吧。
发表于 2019-2-17 14:51
开玩笑的。江山已经好久不去玩了，虽然正规，却框框调调不少约束，付出了不少，相对应的就是失望。所以懒得去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