细读《红楼梦》之《红楼梦》第三回的隐喻与伏笔、照应 - 中财论坛

《脂砚斋评点石头记》第三回回目“金陵城起复贾雨村，荣国府收养林黛玉”，是宝黛爱情悲剧的真正开端。该回用贾雨村的角色串联官场动态，用林黛玉引得贾府内的各色人物纷纷登场亮相，作者的写作真正开始进入贾府的现实生活的描写记述，来具体展示冷子兴的演说概括。至于其中的人物出场方法，虚实详略，褒贬爱憎，乃至于辞赋等传统文学技巧的大量使用，也都开始展示。本文简单谈谈个人对本段情节中给下文埋下的伏笔的理解，来抛砖引玉，求得方家指正。

本回首尾除了章回小说必备的承上启下的作用之外，作者有意在扩大作品的社会容量。第一回里，贾雨村交往甄士隐，得到甄士隐的接济之后不辞而别，考中功名，在此过程中他的恩人家女儿被拐卖，接着又遭遇大火，一败涂地，而贾雨村上任马上就得到了早就珠胎暗结的丫鬟娇杏——这么看，这个假语村言是一切通吃的——可是不久就因为他人检举罢官（第二回），来到扬州林如海所在，经别人推荐在林府担任西席，即林黛玉的家庭教师，不久，黛玉之母贾敏即去世，林如海只好请贾雨村送女儿去寄住外祖母家，代价是请内兄贾政为贾雨村谋求官职——当然，同样谋求官职的还有张如圭（张如鬼——脂评），贾政果然替他谋求到了金陵应天府的差缺，借此引出第四回“葫芦僧判断葫芦案”。这些材料，写出了官场的黑暗腐败，末世来临必出妖孽；写出了贾府的巨大的活动能量；当然也写出了作为重要人物的贾雨村的枭雄个性。他的经历里，到甄府，一个殷实的与世无争的并且喜欢助人为乐的隐士家，结果甄士隐家破人亡，贾雨村得到了娇杏，第四回里也没有任何报恩的举动，而是任由恩人唯一的骨血落入任人宰割的地步；到林府，一个承继五世恩荫且凭借功名做官的巡盐御史之家，结果不久主母去世，直接带来林黛玉的失去母爱，寄人篱下——比香菱来得还快还猛。从这个角度看，贾雨村简直就是作者安排的扫帚星、丧门星，虽由主人自招，但是也是作者对人情世故的刻骨之了解；恐怕作为贾府败落的见证人，在贾府“白茫茫大地真干净”悲惨结局中，贾雨村也一定起作用，至于他何时会反噬贾政这个恩人，作者的原著是难以见到了。但是，根据人物性格分析，前五回贾雨村已经变得越来越狠，越来越精明，其落井下石、幸灾乐祸甚至收渔翁之利的作为是不会少的。至于到第四回，曹雪芹让贾雨村和四大家族都挂起钩来，这个“灾星”、荧惑星如何发挥作用，曹公的鬼斧神工如何安排，我们是无缘在看到了。

其一，这里是黛玉悲剧命运的真正开端。贾府的繁文缛节——参拜贾母、拜见两个舅舅、侍餐等等描写——花季雨季的少女如何去适应，我想，即使黛玉再怎么小心谨慎，也是极其难以做到的。亲人的冷漠——谁都能够看出黛玉的不足之症，谁都知道她刚刚从扬州赶到这里，但是，礼节是不可少的；即使舅舅不在家（贾政），也要去拜见，去了，舅舅可以不见（贾赦）——这可是唯一的外甥女，自己的妹妹刚刚去世啊！至于贾赦为何如此冷漠，下面还有原因分析。大人的暗示——王夫人告诫不要招惹宝玉这个孽根祸胎，以宝玉在贾府的特殊地位，我认为这个告诫无疑在说明，任何人在宝玉的问题上出现事情，都是自取其辱。住处的安排——宝玉要求二人隔着一面隔扇住着，这样，僧道的嘱咐“外姓亲友一概不能见”如何做到？不仅做不到，还要朝夕相处，耳鬓厮磨，黛玉的悲剧命运自此开始且是命中注定的了。

其三，表面繁荣鼎盛的贾府隐含着从内部瓦解的导火索。这一点印证着冷子兴的演说，也应该给下文情节发展作者重要的伏笔。贾府表面上是簪缨礼仪之家，很多层面上也在尽量维持着这些东西，但是重要的东西却已经产生了极大的错位，致使表面的东西极有可能瞬间倒塌。封建社会的惯例，嫡长子继承权是难以动摇的，如果出现错位，就会带来其所处层面的动荡——皇室的宫廷政变，诸如巫蛊之祸、玄武门之变、雍正夺权等等。然而在贾府，却出现了奇怪的错位。长子贾赦世袭了爵位，却住在荣国府的一处偏院里；次子贾政反倒占据正院，住在作为贾府地位标志的荣禧堂；贾母不随长子，却和次子住在一起，因而导致长子夫妻每天要到弟弟处请安；荣国府的大权未掌握在长房手中，贾府的财政大权与邢夫人无关，虽然掌握在自己的儿媳手里，儿媳却和王夫人一条心。真实矛盾重重，隐患重重。难怪贾赦、贾政兄弟二人除了不得不在一起的重要场合，二人很少交往。我想，以曹公草蛇灰线的细密，这样的安排不可能没有深意之所在。可惜，无缘曹雪芹的真实笔墨了。

其四，作品中另一主角王熙凤地位的特殊性，其实也是这个女强人悲剧命运的原因之一。王熙凤是王夫人的娘家侄女，但是，嫁到贾府，身份是贾赦的儿媳，理应随着住在一起。可她偏偏住在贾母附近，这虽然和他受宠有关，却无疑极端违背礼法。他掌握贾府财政大权，却逢事不和婆婆商议，只和王夫人交差......这些安排，使得凤姐角色地位尴尬至极，使她天天处在矛盾的漩涡之中难以自拔。这些材料，决定了王熙凤这只末世的凤凰只能以悲剧结束，“一从二令三人木，哭向金陵事更哀”，但是，金陵娘家又如何呢？一世女强人，悲惨结局已定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