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an安 于 2019-6-5 21:59 编辑
道在屎溺
“道在屎溺”本义是说道无处不在，即使最卑微低贱的事物中也有道的存在。我这个“道在屎溺”则通俗得多，道是道德的道，别的就不用我多说了。
六年前，我教一年级。当时学校操场在翻新，周围圈起了蓝色的铁皮护栏，工人在里面施工，工棚子也搭在里面。学生刚入学，对学校的环境还不太熟悉，为保证安全，我每天到校很早。一天早上，在教学楼门外，遇上我班里一个小女生，正蹲在铁皮护栏旁边小便。见我过来，还挥手向我打了个招呼。我进了教学楼，在门口等她提完裤子，把她叫了过来。“有大小便应该去哪儿？老师有没有讲过？能不能随地大小便，妈妈有没有说过？在楼门口能不能小便？在工地外面能不能小便？第一，我们要爱护环境，讲卫生，讲文明，不能随地大小便。第二，孩子，一定要学会保护自己啊，来来往往这么多人，是不能随便脱裤子的。”
孩子六岁了，还不懂这些，还如此随意，家长是应该反思的，这不是偶然。出于对孩子的保护，我不能顾虑是否伤及家长面子，给家长打了电话。她自然要为自己开脱，我自然接受她的解释，只强调自己对孩子的关心，不谈其它，自己心里踏实也就是了。
三年前，隔壁班级的一个小男孩儿，课间时在班级门口撒了一泼尿。新工作的老师，火气大，命令这孩子把尿擦了。这男孩儿不以为然，六岁的孩子，竟像五六年级的小混混一样，丝毫不把老师放在眼里。老师拨通了他家长的电话，要求家长到学校把尿处理了。我想这事儿换我，我也一定会找家长的，但是凭我多年与家长打交道的经验，措辞会委婉一些。我的小同事态度不客气得多，直言“请您来把孩子的尿擦了吧！”如果我是家长呢，孩子刚入学，就这样不服管教，老师的态度我会理解，我会配合老师，教育孩子，给他的小学生活开个好头儿，彻底铲除祸根。可是这位家长，来到班级，看了一眼门口的一滩尿，一句话也没和班主任说，直接上楼找校长去了。投诉老师，没有师德，态度恶劣。好在我们那位面对家长一向软弱的校长这次也无法把怒气都撒在老师身上了，摊上这样的学生，老师想撂挑子不干是很容易的，鼓动其它家长来学校闹就行了。校长头脑还是清醒的，顾全大局，这事儿得顺着老师来。在家长的投诉面前，老师第一次得到了保护：“这事儿您来找我，想让我怎么处理呢？让我命令老师擦尿吗？这个我做不到。您如果今天在外地，来不了，我可以去擦，但我不能命令老师擦，那么多学生看着呢，你也要为老师想。但是您都来了，我觉得您应该把孩子叫出来，能让孩子擦最好，自己的错误自己承担，以免再犯，退一步说，你擦，对孩子也是教育。我不是偏袒老师，是为你的孩子着想。您冷静一下，再考虑考虑。”这次擦尿博弈，老师总算没被压倒。 比这位老师更不幸的是一班的班主任，她班有个小女孩儿，专门随地大便。趁上课请假，说去洗手间，然后专门找个宽敞明亮的地方……班主任为此找过家长，但三年来，这孩子每次在学校有大便都会千方百计找个宽敞明亮的地方。以至于她现在只要一说要上洗手间，班主任便赶紧尾随盯梢儿，生怕过后被别人告上门儿来。老师是不能打孩子的，也不能让孩子擦大便，家长的教育方式也只是：讲道理。好像现在教育孩子的主要方式就是讲道理，经常有家长面对孩子的问题十分苦恼时会问我：“我得怎么教育他，我得怎么和他谈？”这问题真让我无语，因为我从来不认为讲道理是最好的教育方式。卢梭说世上最没用的三种教育方法，排第一位的就是讲道理。“圣人行不言之教”，有太多东西，是语言解决不了的。道理已经讲了三年了，问题仍旧存在，这孩子在用自己恶劣的行为挑战着什么？
现在各学校、培训机构经常开展大型活动，其目的是开展“体验教育”。这理念是正确的，“绝知此事要躬行”，“亲口尝梨知酸甜”，任何理论的学习最终都应落实到实践。可是，为什么擦屎擦尿就不能针对个别同学开展一下体验教育呢？我不相信让他亲自擦一次自己的大便之后她还会随地方便。很遗憾，没人会要求她这样做。她大可永远这样方便下去。
我不得不坦然承认，昨天我犯了一个严重的错误，我要求学生擦尿了，而且他照办了。这男孩儿在洗手间小便器尿了一半儿，便调转方向，在洗手间里“画”了个半圆形，弄了同学一身，因此被告了状。我要求他不可以用扫除工具，拿餐巾纸去把尿擦干净，并让告状的孩子监督。我错了，我承认我师德不高尚。我不知道我这算是“为师德高尚之名行不高尚之事”还是“弃高尚之名行高尚之事”，随便谁怎么理解吧，我就想这么做，然后就这么做了。每次有人指出我的错误我就道歉，真诚地道歉，然后继续错。
就在我准备要写下这几件事的时候，下班的路上，一个十多岁的男孩儿往一栋楼的外墙上撒了一泼尿。他的同伴在不远处等他，之后他们一起说笑着走了，很显然，他们都不觉得这样做是错的。路过的大人，包括我，谁都不会把他们叫住，如果我叫住他们并加以指责，我相信大家都会认为我是疯子。是的，很多时候错不在孩子。
记得我小的时候学校是没有清洁工人的，学生就是清洁工。从上学前班开始，每天我们就要承担起值日任务，会把教师的地面扫得干干净净，桌椅摆放得整整齐齐，室外的分担区连一根儿草棍儿都不会出现。下雨天，上学的路是泥泞的，操场是泥泞的，但是从大门通往教室的红砖铺成的甬路上，只有雨水冲刷后的洁净，谁也不会弄上一丁点泥土。而现在，我们的学校雇佣了一个保洁公司，每个楼层都有三个保洁员，每个操场都有专人负责，垃圾却随处可见，如果作为老师，你想以身作则的话，那么在走廊里走一圈，弯腰的动作起码要做十次八次，且，你的弯腰几乎不会打动任何人。示范教育，在没有体验的前提下，等于无偿服务，教育不了任何人。“三令五申”能换来的只是学生在你面前略给薄面，离开老师的视线，便没有了弯腰拾起垃圾的义务。
近些年游学热，学校和校外机构都频繁组织学生出国游学，虽临行前老师反复强调纪律，拜托他们走出国门装一装，但最后效果仍旧令人十分尴尬：每天早晨离开酒店或住宿家庭时，都是留下一片狼藉；凡集体休息过的地方，起身离开后都留下“中国人到此一游”的印记。当一个学生出国“游学”，把一张马桶盖上贴着“道在屎溺”的照片发给我，问我是什么意思时，我回复：冲净马桶。之后我又补发了一句：厕纸用过也冲下去。因为我回想起，邻居家的孩子有一次来做客，上了一次卫生间。晚上我打扫卫生时，发现我家的儿童卫生间满地都是用过的厕纸……
我五六岁时曾听过本山大叔早期的一段小品，其中有一段台词是用“多”和“少”两个词来描述各种社会现象，高秀敏扯着大嗓门儿喊着：“大墙根儿底下，干地方少了，湿地方多了。”引来观众一阵哄笑之后，估计人人都会反思一下：得提高一下素质了。很遗憾，提高了三十年，从我们的下一代来看，素质远没有高楼大厦崛起的迅速。道在屎溺，教育真应该从屎溺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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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9-6-5 13:4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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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9-6-5 15: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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