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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树湾(小小说) 文/轻尘逐香
杨树湾真正成了杨树湾,方圆几十里地都是密密麻麻栽种着,大大小小粗粗细细的杨树,连坡坡崖崖上的旱地都栽种着病恹恹的杨树。老倔仍然天天往湾里去,常常一站就是半天,紧紧盯着杨树,希望能从中捕捉到一些什么,自然总是失望。邻居劝他,这杨树有什么好看的。老倔不理人家,只是喃喃道,作孽呀,这么好的水浇地,命根子都让杨树给糟蹋了。 老倔对杨树湾的感情,深着呢。杨树湾是连昌河上一个百八十口人的小山村。 连昌河在此处拐了一个大大的湾,湾头天然长出一行小叶杨树,得水富土,那小叶杨树好像被神仙吹了一样,忽忽悠悠的疯长,形成一道碧绿屏障,及阻挡了水患,又荫凉了人家。 听老辈讲,这湾里最早住着王姓人家,明朝洪武年间,才迁移来一户姓杨的。杨家落户正应风水,繁衍生息,人丁兴旺。勤耕治家,把几十亩湾地细作勤耕整理出来,修渠切堰,引水灌溉,成了远近出名的水浇地,再不用看老天爷脸色吃饭。 光绪三年(1877),天下大旱,处处上演人吃人悲剧。老倔他老爷就是剥杨树皮煮杨树叶吃渡过了灾年。1960年五岁的老倔,四肢干瘦,若火柴棍子,肚子被小叶杨树叶汤灌得像气蛤蟆一样。从此每年春天,家家都捋下很多小叶杨树嫩叶,用沸水淖一下,晾晒干,收藏起来,应对不防的饥荒。 上世纪80年代,村里引进了沙兰杨。这种树伟岸挺拔,生长特别的快,刚开始在村头坝堰、地角种植。老倔在自家闲置多年的老窑院种植几棵,随着杨树的渐渐长大,原先在树下栽种的花花草草,石榴葡萄,倭瓜豆荚,一年不如一年的丰茂,就连土地也板结生硬。老倔常常对杨树纳闷。 忽然有一年,杨树的木料价格疯涨。多年在外打工的杨孬春季回来,二话不说就在自家的湾子水浇地里,满着地块种了一行杨树苗。老倔一看这还了得,就直接找杨孬论理,杨孬蛮横说:“我家的地,我想种啥我种啥,想栽什么载什么!管你屁事。” “你一家人在外不吃粮食,可咱村里还有这么多老少爷们在村里,再说这湾子里的水浇地,是每一家的命根子,你一家栽上树,还让邻居们怎么活。”老倔极理争辩。全村人们也都气愤填膺。 杨孬痞子气不改:“都听着,这是我家的地,从分产到户这就是我家的,我就是栽上了杨树,如果我家地里的杨树断了死了,我可不饶人,现在是什么政策,退耕还林,我这是响应国家号召,知道吗!” 老倔带着人找村里说理,村干部口头上说一定管管。可二年了也没有回音。老倔带着人到乡里,乡长接待了大伙,满热情地说一定过问,不能让人们的命根子丢了! 第三年,家家户户像商量好是的,几天间,湾子里齐刷刷冒出来一行行杨树,都是满着地块的栽,密密麻麻地栽。老倔气不打一处来,再去乡里,乡里推来推去,没有一个囫囵话。老倔自己家的地被邻家地里的杨树遮阴着。 外面打工的儿子,让老倔去给他照看孩子,等孙子两岁多回来,自家地杨树也碗口粗了,老倔逼问儿子,才知道看孩子是借口,也知道给老倔商量不通,来了个先斩后奏。 村里的人们,没有了水浇地,几亩山坡上的薄田,遇到风调雨顺的年份,还能将就着过一年,只要稍微有些天灾什么的,就得打饥荒。人们开始陆陆续续外出打工,房门锁了,院子空了,村子越来越寂静了,只有留守的老人和孩子。 老倔常常在湾子里转悠,这里看看,那里瞧瞧,心里总觉着空落落的,这上上下下,湾里湾外都是杨树,好像缺失了什么,但是总理不出头绪来。杨树是越长越高,繁茂旺盛,是荫凉了人家。而且原本净澈旺盛的水井被杨树根占据了,几天不打水,就有沤烂的树根的臭味,水井里的水越来越浅,回来的人们都感觉井水里的水,没有原来的甘甜清爽了。 老倔扒拉着指头数着,村西头魁叔呼吸道感染,上崖朝伟肺病,碾子房剑杰癌症……现在人们生活条件越来越好了,可是怎么越来越多的人患上了奇形怪状的疾病。 老倔百思不得其解,常常站在杨树林里发呆。十多年的杨树林,家家户户都是密植,树都看着病恹恹的。刚开始偶尔一棵树,无缘无故枯萎死掉,人们毫不犹豫的砍掉做柴火烧,现在每年都有很多树枯萎死掉,树下的土地板结得像料姜石。 这里真正成了杨树的天下,因水位下降,土地板结,村里人都搬迁出了杨树湾。 老倔得了严重的哮喘,朦朦胧胧中杨絮满山遍野,把他裹的严严实实,杨絮像一条条肥胖白嫩的蛆,爬满了他的全身,并向他的七窍狠狠的顶钻。 “杨树!杨树!”老倔再也没有醒来。 【1708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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