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刘彦林 于 2019-7-15 08:55 编辑
喊 来
文*夜莺
“把那个扫把给我喊来。”看到这句话,作为外省人的你,一定不知道什么意思。没关系,就是很多很多的四川人也不知道。
我来给你解释一下吧:扫把,就是扫帚;喊来,就是拿来。是不是有点像翻译文言文?这句话理顺一下就是:请你把那个扫帚拿过来,递给我。
明白了?有意思不?可我一想到这个词语,心里却委屈难过得要死。
上高中那会,作文中用“喊来”而不察觉,被语文老师奚落成“老林山上的放牛娃儿”。我可是正宗的小桥镇子民啊。小桥与老林,中间还有几十公里的距离呢。语文老师的话,不但没在我心里开出漫山遍野的花,反而长出了一朵朵霉菌。成绩么,可想而知了。
自发蒙那天开始,就在村小跟着代课老师混,直到初中毕业,在山旮瘩里疯完。山里的孩子心爱山:眼里是山,脚下是山,梦的那边也是山。
高中了,来到县城。耳目所及,是花花绿绿的大世界,南腔北调的人。历史老师,化学老师的嗓音,都很沙哑,讲起话来很有磁性,非常性感。他们一嘴的椒盐味普通话,竟让我们耳朵怀了孕。其他老师呢,也是土生土长的本县人氏,包括我的语文老师。
如此环境,要我一个学生狗,在不知手机为何的年代,去弄清哪是土话,哪是普通话,确实和读天书一样恼火。
现在,每每看到身边三岁的小朋友,普通话说的溜溜转,那个红眼病哦,害得要命。
记得雪夜翻《红楼梦》,倒下就天亮。原因就一个,有趣。不是其它有趣,而是小说中方言有趣。
真不知道雪芹先生怎么会懂四川方言,几百年前的人啊,居然把我们的方言玩得风生水起。因此我心里也有点小安慰,我的那位语文老师当年没读过,至少没有仔细读完过《红楼梦》。
而老版的《红与黑》,译者罗玉君,居然是广安岳池人。看到一个个熟悉的方言溶入了世界名著普及本中,被一代代文艺爱好者捧读,我就特别骄傲自豪。书似故人来的切肤之亲,你可曾体会过?
也正是这些优秀的文学作品,让我这个土包子喜欢上了阅读,并对它有了如饥似渴的着魔。她就像我的眼,让我看到了这个变幻莫测的世界。
回过头来,说“喊来”。虽然它小众,不起眼。但或许也有渊源呢。快餐时代,遇事百度,瞎猫咬耗子也是有的。
遗憾的是,守株待兔不再发生。但一处稀奇的景致吸引了我。讲的是广西的一处泉水,居然能听懂人话。想喝泉水的人,只要在泉眼的地方大喊“来水了,要喝水啊”。水就乖乖地从泉眼处汩汩而出。喊声越急,水流越急。于是当地人就给它取了又土气又漂亮的名儿—“喊来泉”。
喊来泉,多有情。喊来客串一下作文,咋就不行了呢?也许你要说老师是好心,怕我们高考吃亏,也许是。但“把扫把喊来”,也无伤大雅。扫帚长了腿长了脚?老师也够笨的,这不是修辞格中拟人手法的现存例子么?
有个朋友,对方言颇有研究。他的意思,喊来一词似乎与尊卑等级观念有关。比如神物,我们用“请来”以示敬重。对其他一般的人或物就用“喊来”了。我觉得此解释新鲜,点头称是。
至于有关方言的人性学,心理学,训诂学,就不是我这个门外汉山里婆,力所能及的了。我本无力,无才,亦无心,去苦读去考证,只是随兴而起,像猪八戒打电话,不知道勒勒的啥。如能骗得几个散银子,就已经高兴得不知姓啥名谁了。
令人欣慰的是,国家语委专家,去年干了一件功德无量的大事:派专人搜集整理各地方言并语音录入存档。就我居住的这方热土,官宣就有2300多个方言词语入选。像“夹生”利免”打春”盘甲”等等,就是中国梦的幸运儿。不知“喊来”是否忝列其中,我也不愿深究。华夏文明五千年,源远流长。方言的枝繁叶茂,功不可没。
补充一句,有些方言很古雅,譬如我们的方言“劳慰”一词,就在《后汉书·耿纯传》占了一席之地:“世祖乃復遣纯持节,行赦令于幽冀,所过并使劳慰王侯。”更别提欧阳修的《与尹师鲁书》:“又朱公以故人日相劳慰,时时颇有宴集。”了。看见她们,仿佛冬日艳阳,暖暖地照在身上。
天道好轮回,喊来何有罪?亲爱的语文老师,学生失礼了,望您大人不记小人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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