蝶恋花。你是我宿命里的冤家
喻芷楚
翻开东坡故事,我知道了她——琴操。彼年她十三岁就遭抄家命运,幼女一枚的她,不知天不知地,只知手上的琴弦。家破人散,她一点准备都没有就被送进勾栏院,做了名钱塘官妓,一个官家小姐转眼换了身份。
她哭的肝肠寸断不能改变什么。岁月磨砺了她,她的琴,她的才学都为她赢得了不错的名声,也许这算不得什么,最关键是她在她大好的年华里遇到了她可心的男人——苏轼,苏东坡。
琴操初眼见东坡是她和姐妹们在逛街,遇上东坡同家人在一个小食铺前,姐妹们指东坡让他认识。她看东坡颌下一丛大胡子,头戴东坡巾,身穿褐衣,身体明显偏肥。她暗自好笑。为逗东坡,她乔装改扮成少年郎与东坡相逢西湖上,不巧遇雨,同避雨映月潭。琴操双手反剪,亭中踱步赏雨,一面吟东坡早些年的一首诗《有美堂暴雨》。
东坡听见笑过来搭讪,琴操潇洒抱拳说:“在下姓秦,与名满天下的秦学士同姓。”
与东坡同游的秦观笑作捐说:“秦公子幸会,某正是秦观,少游者也。”琴操与之一番谦礼寒暄后说:“见此大雨便是欢喜苏太守当年《有美堂暴雨》诗,不想这样巧遇太守,某之幸。”
东坡笑,不以为意,面前少年锦衣袍带,浓眉朗目,面如冠玉,气宇轩昂,甚是喜欢,欣然邀请一同饮酒赏雨。
琴操每每想起这段相遇都会抿嘴笑,和东坡聊起,东坡也是笑:“你有意和我相逢,我却不知,只一味赞你好少年,不在少游之下,还问你几时去考功名。”
两人笑过,琴操戏谑说:“雨过天晴,临别时你又相邀第二日又游湖。”
东坡笑:“第二天再见你施施然女儿装,我懵逼了,少游懵逼了,你笑了。”
琴操更笑:“那天我改了少游的《满庭芳。山抹微云》。”
山抹微云,天连衰草,画角声断斜阳。暂停征辔,聊共饮离觞。多少蓬莱旧侣,频回首烟霭茫茫。孤村里,寒烟万点,流水绕红墙。魂伤当此际,轻分罗带,暗解香囊,漫赢得青楼薄幸名狂。此去何时见也?襟袖上空有余香。伤心处,长城望断,灯火已昏黄。
东坡看琴操,赞了几回她女孩儿家了得,他也是服了。说这一改,虽然换了不少文字,却保持原词的意境、风格,一点不损原词,实乃大手笔。
琴操再想这段日子是在杭州玲珑山别院出家为尼。生活也许很多日子就是用来回忆,以致好让自己记得曾经经历了什么,那些想忘但不能忘记的人和事。
此时琴操坐在一棵梅树下,她刚念完早课,出来看雪花飞落,看梅花开。她在问自己:“大胡子,你在惠州还好吗?我不能跟随你,却可以在佛前为你祈福。你不知道那时我们在湖上参禅论经我已决心不再打扰你的生活。”
她试着想东坡当时兴奋的样子,一个五十来岁的老男人和一个豆蔻年华的少女对坐,老男人东坡戏说:“我作长老,尔试参禅.”少女问:“何谓湖中景?”老男孩答说:“落霞与孤鹜齐飞,秋水共长天一色.”少女说:“何谓景中人?”老男人答说:“裙拖六幅潇湘水,髻挽巫山一段云.”少女问:“何谓人中意?”老男孩说:“随他杨学士,鳖杀鲍参军.”少女又问:“如此究竟如何?”老男人说:“门前冷落车马稀,老大嫁作商人妇.”
他们快速的问答,笑疯了老男人和少女,他们浑然忘记了现实世界的存在,在他们心灵的国度,那是个有江湖,有青山,有鸟语花香,有潺潺流水的佛国。
老男人酣畅的笑声惊醒了梦里一身缁衣的少女,缁衣少女面上也浮起一个浮雕似的笑容。
“小姐,小姐,快来听院外有人唱苏学士新词。”伺候琴操也剃度穿上缁衣的婢女依然不改称呼的叫琴操。琴操凝神谛听,虽面有伤心,却是微笑满满。婢女问:“小姐你说苏学士是不是在想你?”
琴操沉下脸说:“多嘴,学士有朝云夫人,岂会乱作他想,他被贬惠州蛮荒地,自是别有怀抱。”婢女哦声走了,一会又回来为她披上披风说:“小姐也起身走动走动。”
琴操机械的听从,人还在苏学士的词句中。
花褪残红青杏小。燕子飞时,绿水人家绕。枝上柳绵吹又少,天涯何处无芳草。
墙里秋千墙外道。墙外行人,墙里佳人笑。笑渐不闻声渐悄,多情却被无情恼。
她在想你终还是记得我,大胡子,终还是耿耿于怀。想我那年执意玲珑山别院出家为尼,你坚决反对,可我到底没听。你曾经求我回杭府衙内,我闭门不纳,你伤心醉倒门外青石台上,如今多年过去,你是否是又想起当日?你自嘲的词语中无一不是说你多情被我无情拒绝后的自我调侃,可是你焉知我的痛苦?焉知你是我宿命里的冤家?我想你,只能是我想你,大胡子。
她想的缠绵悱恻,在她的琴台前坐下,抚琴高唱《蝶恋花·花褪残红青杏小》
音色在苍茫的飞雪中,悲凉凌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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