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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闺集艳图”，黛玉、宝钗、宝琴，宝玉心中，还有谁？ 荆钗布裙，却雅重散远的可人儿，邢姑娘，岫烟。
一、雅重可人
第四十九回。初次见面，众人皆被薛宝琴的艳色炫目。 最会怜香惜玉的宝玉，海夸宝琴、李纹、李绮是“人上之人”，也忽略了你的在场。 最喜女孩儿的贾母，只是淡淡地交代了邢夫人一句：你侄女也不必家去了，园子里住几天，逛逛再去。 不显山不显水的你，不在“精华灵秀”之列。但你荣宠不惊，在乌泱泱的人海中，站成了一根水葱儿。 以悭吝出名的姑母，只为着脸面之情，接纳了你和你的家人。 表姐迎春“二木头”不能管束下人，只比死人多口气，寄居紫菱洲的你当如何自处，融入新世界？ 父母（邢忠夫妇）“是酒糟透了之人”，穷窘的原生家庭，滋养了你的宽厚、良善。 便将岫烟交与凤姐儿。姑母倒不大理论了。 姑母病了，你和迎春一起去侍奉汤药，不离左右。明知姑母只讲虚情，你却以礼相待。 二两月钱，一两给父母尽孝，一两维持凡闺阁中家常一应开支，还时不时打点上下。捉襟见肘，或有亏乏，也是常有的事。 芦雪广吃鹿肉时，平儿丢了虾须镯子。 “本来家里穷，小孩子家没见过也是有的。” 不顾青红皂白，一群势利之人，先就猜忌你的丫头。 一个穷养的小姐，在场就中枪，只因贫寒。但，你不辩解，静守真相（镯子是宝玉房里的坠儿偷的），让事实说话，还你清白。 二姐姐也是个老实人，她屋里的那些丫头婆子…… 人情冷暖的世相，踩低攀高的丑态，你心里明镜似的——那就不使唤她的丫头，不用她的东西，也避让那些牙尖嘴利的婆子。 可，那些奶嫂，既不顾僧面，也不看佛面，大天白日叫喊，还公开抱怨。 “添了位邢姑娘，我们赔了多少”。 在人人一个富贵心、两只体面眼的贾府，你息事宁人，体恤下人，拿钱给他们打酒买点心吃。 “等我问着二姐姐去！我骂那起老婆子丫头一顿，给你们出气何如？” 湘云口口声声要骂一顿，替你们出出气。你不争不喧，一笑而过。 “当票”一节。即使入不敷出，你也不怨天，不尤人，拿棉衣当几吊钱，打赏那些奴仆。 当宝钗关切时，你才细细道出原委，不带怨愤。 宝钗听了，愁眉叹道：“不如把那一两银子明儿也索性给了她们，倒都歇心……倘或短了什么，只管找我去。”你低头答应了。 “恒舒典”竟是薛家开的。 宝钗笑道：这闹在一家去了。伙计们倘或知道了，好说人没过来，衣裳先过来了。你听说，也不觉红了脸一笑。事后，她又悄悄地替你（把棉衣）赎了回来。 宝钗解围，赎衣物，讲省俭之道，警劝从实守份，你一一应诺。 冰天雪地中，黛玉、宝钗、湘云等众钗衣着美艳，斗篷华贵。你倒好，仍是一袭家常旧衣，淡妆素服，出席集体活动。（《红楼梦·第四十九回》） 平儿说：好不可怜见的。就只你穿着那件旧毡斗篷，越发显得拱肩缩背。 凤姐冷眼敁敠：竟不像邢夫人及他的父母一样，却是个极温厚可疼的人。 平儿擅自拿出凤姐的大红羽纱雪褂子送你，反送丰儿荷包。 见人人皆有你独无，探春送你一个碧玉佩，你带。 不明相予之情时，你婉绝，会意诚心可见时，便慨然收“礼”。 负你的，你退避求全，泰然处之。重你的，你以诚相待，先于自爱，而后爱人……洁身自爱却没有妙玉的冷冽，随分从时却没有宝钗的心机，礼让有余却没有迎春的软懦……你以雅重、散远的人格，由初相见的“尴尬”，步步生莲，走进相亲相近的桃源世界。 二、芳心向春
心近妙黛，清高出尘，常相往来。 第五十二回。 “人满为患”的潇湘馆里，宝钗在，宝琴在，黛玉在，你也在，四个姑娘围着熏笼在叙家常。 宝玉来探望，紫鹃竟打趣起来： “又来了一个！可没了你的坐处了。”宝玉笑道：“好一副‘冬闺集艳图’！可惜我迟来了一步。” 一句“冬闺集艳图”的美誉，宝玉还以“主人”自居，坐在黛玉常坐的搭着灰鼠皮的一张椅上了。 同声相应。和宝玉一样，你常去潇湘馆叙话，慰抚，取暖。 同气相求。租赁蟠香寺时，你与带发修行的妙玉相守，伴读，偷艺。 较之万人不入目的妙玉，十年之期，你习得了清贵之气，雅重，有才华。 第六十二回。 怡红院中，众钗共庆生日。 宝玉正在互相行礼，一旁的湘云发话了，她拉着宝琴、你道： 你们四个人对拜寿，直拜一天才是。 原来，你和宝玉，宝琴和平儿，竟是同一天生日。 比之众人急急的拜辞和当家人探春补发的礼物，你更欣慰的是湘云这番的有心。 一个是楚水之云，一个是山穴的烟。烟云相会，端的是心有灵犀。 第六十三回。 （宝玉）见砚台底下压着一张纸。晴雯忙启砚拿了出来，却是一张字帖儿。（粉红笺纸）上面写着：“槛外人妙玉恭肃遥叩芳辰。” 收到生日拜帖，宝玉大喜过望，却不明其义，袖了帖儿，径来寻黛玉。 天缘凑合，半路巧遇了你。 谈心，论知己，是曹公赐你和宝玉的一场重头戏。 我和她（妙玉）本是贫贱之交，又有半师之分。当年她在蟠香寺修炼，我家租她庙里的房子住，和她做过几年邻居......我所认的字，都是承他所授。 白水表白，感谢师恩，却不一味愚敬。然，妙玉的知己之情和怪癖之习，你半是宽谅半是批评。轻启红唇的你，云淡风轻，一若闲谈他人故事。 “一味的放诞诡僻，‘僧不僧，俗不俗，女不女，男不男’，成个什么道理。” 你的直语，猛“击”软肋，有坦荡荡君子之风。嗜洁，高冷，孤介，是妙玉的自保之法，你是深知的，却难以体会那份家世起落亲人离散的伤，也无法触摸那份带发修行丧失自由的痛……你的诤言，瑕瑜分明，却游离于情外，勘不透宿命之殇。 宝玉听了，恍如听了焦雷一般。喜的笑道，姐姐长姐姐短，复向你请教。 绿玉斗斟茶，雪里赠梅，飞帖叩芳辰……情丝苦缕，若隐若现。 你且只顾用眼上下细细打量了半日，乃豁然晓悟。 那一眼，是懂得，是慈悲，是心有灵犀一点通。 以“槛内人”具答妙玉“槛外人”；用“畸零人”，还她“尘内人”。 你的点引，宝玉的信从，一个芳心向春的细节，见心亦见性。 两缘凑合，再次得遇，旧情竟未改易，承他（妙玉）青目，更胜当日。 怪道姐姐举止言谈，超然如野鹤闲云，原本有来历。 妙玉推重你，宝玉也青目于你。 第五十八回。 宝玉去看黛玉，因见杏树上花已全落，叶稠阴翠，上面已结了许多小杏，感慨万千……又想起你许给了薛蝌，不过两年，便也要“绿叶成荫子满枝”了，再几年，未免乌发如银，红颜似槁了…… 邢岫烟是“书中第一流人物”。清代红学家陈其泰如是说。云无心以出岫，确然，“岫烟”生息的你，知己心，花落长情在。 三、一苇以航
第五十回。艺文活动，群芳展才，你也施施然出席。 芦雪庵即景联句，盛况空前。略萦心上的句子，喷薄而出。 “冻浦不闻潮，易挂疏枝柳”。咏景以自抒一种随遇而安的生命姿态，一脉诗心不输众艳。 以宝玉乞梅为意象，依“红梅花”之序，你与李纹、宝琴，各作七律诗《咏红梅花》。 “庾岭”春色，移植大观园，各尽其美。冲寒而放的梅，清气魂萦，渺渺香，果是春难辨。【魂飞庾岭春难辨】 “罗浮”一典，“霞”之一喜，以修辞格织情，待梦通之时？【霞隔罗浮梦未通】 境由心生，诗由心造。 中国传统文化中，“红”是大喜，是婚庆，是百年好合。 “红烛下添妆，酒宴后扶醉”，该是怎样一派喜庆景象？ 浓淡由他冰雪中，缘景明情，剖白了你闲云野鹤的超然，传输生命的漂泊感与爱之归宿的心理期许。【看来岂是寻常色，浓淡由他冰雪中】 第五十七回。 你先取中宝钗，后取中薛蝌，心中大约如意。之于婚姻，你识人有术，遵从礼孝，也有理性的判断与爱的取舍。 那个敦实、知礼的薛公子，与你有过一面之遇。 由贾母作保、尤氏主亲、姑母表态、父母认可，薛姨妈保媒侄子薛蝌。 宝黛之恋，木石前盟，却是一场空花水月，一个魂断潇湘，一个出家为僧。 憨香菱，也曾有过心仪之人。还未及迎娶她，冯公子就小命呜呼。 哭过，笑过，伤过，痛过，熬过了所有……香菱姑娘，沦为呆霸王的妾仆。 吃过苦，受过穷，遭过白眼，饱受熬煎……日子如梅，心量似海，独你有幸。 曹公赐你寒微，也许了你未来。曹公慷慨，曹公也“健忘”。八十回红楼，他公然“省略”了你的嫁娶仪式？ 后宝琴、岫烟、李纹、李绮皆陪客也，《红楼梦》中所谓副十二钗是也。第十八回中，脂批有语，曹公隐意已明：你是金陵十二钗副册一员。 可亲可疼、宜室宜家的好女儿！你有安贫乐道的仙气，接着人间烟火。纵然四大家族“一损皆损”，投奔而来的你，也可能逃过此劫，一苇以航。 《一声一世》，轻轻袅袅地回旋，上升。一管尺八，她在噙吟，如花美眷，绿叶成荫子满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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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9-8-3 14: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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