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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创] 【短篇小说】老子一枪毙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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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9-9-7 11:15 | 只看该作者 回帖奖励 |倒序浏览 |阅读模式
  我趴在胡杏儿家墙头往里张望的时候,恰巧被陈小跑撞见了,他恶狠狠地看着我,两只眼睛瞪得溜圆,像要从眼眶里蹦出来一样。他掏出手枪一步一步朝前逼近,我哆哆嗦嗦往后退,最后一个踉跄,跌倒在墙角。

  陈小跑一箭步冲上来,他用枪管抵着我的脑门说:“李小树,你在干啥?你再不放老实点,老子一枪毙了你。”

  我紧紧地咬着嘴唇,额上的汗水像筛豆子一样噼哩啪啦往下掉。陈小跑不再用眼珠子瞪着我,他用眼睛下面的两个鼻孔直视着我,这让他看上去既显得高深莫测,又具有一定的威慑力。他的两个鼻孔傲慢地往我脸上喷着热气,我努力地咽了口唾沫,抬起眼皮去瞄抵在脑门上的手枪。

  手枪很精美,是用木头做的,上面隐隐约约能看到树的年轮。枪是涨洪水时从上游冲下来的,水退以后,我在河坝里拾遗留下来的浮木,意外发现了这把手枪。我高兴得手舞足蹈,既而兴奋地大声叫嚷着。陈小跑和毛豆豆看到我手里挥舞着手枪,飞快地朝我跑来。我想把枪藏起来,已经来不急了,陈小跑“嗖”一声窜到我面前,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把夺走了我手里的枪。我恨得牙痒痒,真想狠狠揍他一顿,又动弹不得。陈小跑和毛豆豆合起伙来反剪住我的手臂,我左侧的脸被他们死死地摁在河滩上,左耳朵眼里都挤满了沙子。

  我恨死了陈小跑,也恨死了和他狼狈为奸的毛豆豆。

  有了枪的陈小跑变得更加神气了,好多时候我主动叫他,他要不是像猪一样无面表情“唔”地叫一声,再不就充耳不闻。他每天把枪别在腰间,嘴里嘤嘤呜呜地哼唱着歌调调。不光如此,他还故意跨着四方步子在我面前摇头晃脑地走来走去。

  陈小跑有了枪,毛豆豆再也没有主动找过我玩,他把陈小跑贴得紧紧的,我常常看到他盯着陈小跑腰间的那把手枪两眼放着光。他成天像只跟屁虫一样贴在陈小跑的屁股后面,如果陈小跑突然停住脚,他就“滋溜”一声赶紧刹下来,点头哈腰眉弯眼笑地盯着陈小跑“嘻嘻”发笑,笑得我浑身起满了鸡皮疙瘩。

  最让我感到不可思议的应该算是胡杏儿,胡杏儿比我和陈小跑还有毛豆豆要小一岁多两岁,我们都在同一所小学念书,胡杏儿念小学四年级,我、陈小跑还有毛豆豆,我们仨刚小学毕业。原来有很长一段时间,胡杏儿上学、放学都不愿意跟着陈小跑一道走,就连说话也不愿意和他多说半句。

  记得有一次,我和胡杏儿在她家的院子里下跳跳棋,陈小跑想掀门进来,他刚把手扶在铁篱笆上,就被胡杏儿发现了。胡杏儿一溜烟跑过去“咔嚓”一声,把挂在门上的那把大铁锁从里面锁上了。

  陈小跑在外面不停地叫喊着:“胡杏儿,你开开门!胡杏儿……”

  胡杏儿没有理会,陈小跑就把门摇得“哐啷、哐啷”响,摇累了,他焉耷耷地把头靠在铁篱笆上呆呆地看着我们。

  看到陈小跑可怜巴巴的样子,我说:“杏儿,要不就让陈小跑进来一起玩吧!”

  胡杏儿当时手里正举着一枚用鹅卵石做的棋子,听到我的话,她瞪了我一眼,然后把棋子重重地落到棋盘上斩钉截铁地说:“不!我就不让他进来玩!”

  我说:“为啥?”

  胡杏儿撇了撇嘴没有回答,她耸着鼻子说:“李小树,你有没有闻到一股臭味?”

  我嗅了嗅,除了墙根下那丛粉红色的蔷薇花散发出一股好闻的香气外,啥味道也没有。

  我笑着说:“我只闻到蔷薇花的香味,可没有闻到啥臭味儿!”

  胡杏儿朝门外噜了噜嘴说:“你再闻——再闻闻看!”

  我学着胡杏儿的样子闭着眼睛耸起鼻子朝门的方向使劲地闻。

  “怎么样,是不是闻到了?”胡杏儿急促地问到。

  我摇了摇头说:“还是没有闻到!”

  陈小跑又在外面“哐郎、哐郎”摇着门,胡杏儿瞪了他一眼拧起眉头说:“怪了!你怎么会闻不到呢?”

  我摸了摸鼻子有些讷闷地说:“我也搞不清楚,不晓得是不是我的鼻子有啥毛病?”

  胡杏儿用审视的目光看了看我的鼻子,她突然转变话题说:“李小树,你说——陈小跑他爸是不是每天都要喝好多好多的酒?”

  我朝陈小跑看了一眼说:“这还用说!他每天把脸喝得红彤彤的,红得简直跟猴屁股一样。陈九斤就是个酒鬼,要不怎么会叫陈“酒精”哩!”

  胡杏儿说:“就是啊,他身上的气味都难闻死了呃!”

  我点了点头说:“是啊,他每次从我旁边经过的时候,我都闻到好大一股臭哄哄的酒气,都快把人薰死了!”

  我的话音刚落,胡杏儿一下子挺起胸脯,她一手叉着腰,一手冷不丁地照着我的脑门就狠狠地戳了一下。

  我“哎哟!”叫了一声。

  胡杏儿斜睨着眼睛看着我说:“哼!看你以后还敢不敢骗人?”

  我揉着脑门不好气地说:“谁骗你了?”

  胡杏儿嘟嚷着嘴有些不满地说:“你还说自己没闻到臭味呢,你明明就闻到了的!”

  我面红耳赤地说:“陈九斤身上是有一股臭哄哄的味道,可他又没在这……”

  胡杏儿嗔怪地说:“李小树,你真是笨死了哩!你忘了,陈九斤可是陈小跑的爸爸呃,陈九斤身上有那股难闻的酒味,陈小跑身上也会染上那股味道。你再仔细闻闻,我都闻到了,都难闻死了哩!”

  胡杏儿说着,朝门口的陈小跑噜了下嘴,便用手在鼻子前面不停地扇着风,好像真有一股臭味正在朝她迎面扑去。

  我不禁 “嘿嘿”笑了两声后,装模作样地皱起鼻子朝门的方向闻了闻,然后煞有介事地说:“呃!闻到了,还真有一股臭哄哄的酒味哩!”

  胡杏儿听完我的话就“咳咳咳”地笑,笑得跟一朵迎风招展的牵牛花。

  就是从那天开始,陈小跑每次从胡杏儿身边经过的时候,胡杏儿都要捏着鼻子噘起嘴巴,把头扭到一边,做出一副厌恶的样子。

  其实陈小跑身上并没有臭哄哄的酒味,我知道胡杏儿真正讨厌陈小跑,是有一次雨过天晴,陈小跑故意把一滩泥浆溅到胡杏儿刚穿的一条新裙子上,胡杏儿当场就哭了,她一边抹着眼泪一边说,再也不和陈小跑一起玩了,她还说陈小跑是个讨人厌的坏蛋。

  陈小跑有了那把手枪,胡杏儿就变了,她好像再也没有闻到陈小跑身上那股臭哄哄的酒味了。我常常看见他俩并排着坐在河堤上,陈小跑有时把着她的手教她握枪,有时还站在她身后双手揽着她的胳膊教她做瞄准的姿势。见胡杏儿和陈小跑一下子打得火热,俨然跟对小情人似的,我心里就一阵一阵地难过。

  我想,如果陈小跑没有那把手枪,胡杏儿也不至于跟他黏黏糊糊。我在心里暗暗发誓,一定要想办法夺回那把原本属于我的手枪。

  我开始监视陈小跑的一举一动。陈小跑的警觉性非常高,他好像知道我的心思,处处有意识地提防着我。

  记得陈小跑抢走我枪的第二个星期,那天正好是星期天,吃过午饭后,天热得要命,地面被太阳烤得像要冒烟一样。看着热辣辣的太阳,我提议去河道里游泳。我的话音刚落,陈小跑爽快地答应了,毛豆豆也积极响应。我们仨很快到了河边,毛豆豆到了河边迫不及待地把自己脱得光溜溜的,陈小跑见毛豆豆脱光后也开始脱身上的衣服。看到陈小跑把枪从腰上解下来,又鬼鬼祟祟地把它隐藏到地上的衣服堆里,我的心就开始“砰咚、砰咚”乱跳,好像心里藏着的那只手马上要敲开我的胸口,去衣服堆里掏手枪。

  陈小跑见我迟迟不肯脱衣服,挑起眉头问:“李小树,你傻愣着做啥?干嘛还不脱衣服?”

  我“嘿嘿”笑着说:“马上就脱——马上就脱!”

  我在说这话的时候,眼神始终离不开那堆衣服,它们之前还算本份,仅仅落在衣服上面,后来就不受我控制了,开始明目张胆地当着陈小跑的面去掏隐藏在里面的手枪。

  陈小跑不屑地睃了我一眼,鼻腔里轻哼了一声,他从衣服堆里抽出手枪在我面前扬了扬,然后不急不缓地拿起自己的长裤子,用两条裤管把手枪牢牢地绑在自己的头顶上。

  看到陈小跑顶着手枪在河里游泳,我失望透了。

  陈小跑没游多久就走了,毛豆豆也跟着一道走了,他们走后,整个河坝就只剩下我一个人。我在河滩上慢慢搜索着,看能不能再捡到一把手枪。河滩里除了一些被人们丢弃的生活垃圾和一些枯枝烂叶外,什么也没有。

  天渐渐暗了下来,我空着两手垂头丧气地往回走,走到半道上的时候,碰到胡杏儿。胡杏儿见我闷闷不乐的样子,拦住我问:“李小树,你咋了?”

  我无精打采地说:“没啥!”

  胡杏儿没再多问,塞了颗棒棒糖在我手心里就走了。吃了胡杏儿的糖,我更加认为:胡杏儿的确是个讨人喜欢的丫头。

  胡杏儿的确是个讨人喜欢的丫头,她长着粉白粉白的脸蛋,圆溜溜的大眼睛,胖嘟嘟的小嘴巴两侧各有一个不大不小的酒窝。陈小跑说胡杏儿不光人长得好看,走路的姿势也十分好看。胡杏儿走路的时候脚尖儿先落地,脚挨到地面的时候听不到啥声响。我喜欢看胡杏儿走路的样子,她走路的时候腰一扭一扭的,远远看去,活像一只昂着胸脯翘着屁股左一摇、右一摆走路的猫。

  陈小跑最喜欢看的就是胡杏儿那像钟摆一样摇摆着的屁股,记得有一次,毛豆豆约我到河滩上捉螃蟹,我们去的时候,胡杏儿在河堤的柳树下粘知了,陈小跑则躲在河堤不远处的一块大石头后面,一双小眼睛紧紧地粘在胡杏儿翘着的屁股上。

  见陈小跑不怀好意地盯着胡杏儿,我咳了一声嗽。陈小跑迅速把头扭过来瞪着我说:“李小树,你喉咙卡猪毛了?”

  “咳!咳!”

  我又假意咳了两声,毛豆豆见陈小跑翻着白眼瞪着我,干笑了两声。

  陈小跑瞟了毛豆豆一眼,毛豆豆立刻住了声。陈小跑又把视线转向了胡杏儿,他对着胡杏儿的屁股抿了抿嘴说:“你们看,胡杏儿的屁股生得真翘啊!听说——女人的屁股生得翘,这样的女人不光看上去很性感,而且还很会生娃呢!”

  我和毛豆豆你盯盯我,我盯盯你,我们谁也不知道啥是性感。后来毛豆豆侧着头问:“陈小跑,性感是啥?”

  陈小跑拧起眉头想了一会儿,说:“你问这做啥?反正我爸和长毛喝酒的时候说过这话,你知道就是了!”

  毛豆豆点了点头说:“也是,长毛经常跑县城,你爸又是派出所所长,他们可都是咱们镇上见过大世面的人哩。他们说性感,那肯定就是性感了。”

  陈小跑“嗯”了一声说:“我已经想好了,胡杏儿性不性感都无所谓,关键是她的屁股生得翘。等我长大后,就娶胡杏儿做老婆,让她给我生一大群的娃。”

  毛豆豆说:“听说现在在实行啥——计划生育,张大富的老婆前些天生了二胎——都罚了二百五哩,你要生一大群娃,得罚多少钱啊?”

  陈小跑不屑地说:“有我爸在,我看谁吃了豹子胆敢来罚我的款?”

  毛豆豆挠了挠脑门说:“也是!不过——胡杏儿最近都不大愿意理睬你,你还能指望她给你生娃?”

  陈小跑说:“放心吧,有我爸在,我叫她生,她胡杏儿敢不生?”

  毛豆豆使劲地点着头,我不由得撇了撇嘴。

  毛豆豆瞥了我一眼说:“李小树,你撇嘴做啥?你最近经常和胡杏儿一起玩,你是不是也想娶她做老婆?”

  陈小跑听了毛豆豆的话把视线转到我脸上,他挑起眉头吊着嗓子说:“李小树,以后没有我允许,你不准去找胡杏儿玩,更不准私底下打她的主意!”

  我说:“胡杏儿又不是你一个人的,我为啥不能找她玩?”

  陈小跑的火气一下子就上来了,他气势汹汹地说:“胡杏儿是我的老婆,我说不准——你就不准!”

  我不甘示弱地说:“凭啥!”

  陈小跑扬起下巴说:“凭我爸!对了,你爸呢?有种你把你爸揪出来,让我们看看他到底长啥模样!”

  听了陈小跑的话,我一下子没有了底气,就再没有出声了。

  我紧紧地咬着嘴唇,陈小跑轻蔑地看着我,我明显地感觉到他手里的枪管把我抵得更紧了。

  “你怎么不吭声?你狗日的到是长本事了,竟然背着我偷看胡杏儿!”

  陈小跑见我还是没有出声,就带着挑衅的口吻说:“瞧你这熊样!你给老子搞明白喽,你就是从石头里蹦出来的野杂种。你个野杂种,也敢在老子面前耍花样!”

  我把牙咬得咯咯地响,我说:“陈小跑,你再给我说一遍!”

  “呀嚯!”

  陈小跑拧起眉头吊儿郎当地说:“我说了,你又能把我怎么样?”

  我把拳头攥得“咕咕”地响。

  陈小跑轻描淡写地扫了我一眼,然后一字一顿地说:“李小树,你好好给老子听着,你妈是个娼妇,你是个找不到爹的野杂种!”

  陈小跑的话音刚落,我轮起拳头狠狠地朝他脸上打去。他捂着鼻子“哎哟”叫了一声,鼻血就从他的指缝间稀哩哗啦涌了出来。陈小跑看着满手的血扔下手枪哇哇大哭,他一边哭,一边捂着鼻子往家的方向跑去。我捡起手枪朝相反的方向跑,跑到河滩,我用河水清洗干净陈小跑粘在手枪上的鼻血后,就躲在河堤下面的那个干得起灰尘的溢洪道里把玩着手枪。天开始变得麻乎乎黑的时候,我才摸索着从隧洞里出来打算回家。

  我深一脚浅一脚走到胡同口,陈小跑忽然从一个岔路口跳出来拦住我去路。

  我握着手枪底气十足地说:“陈小跑,你想干啥?”

  陈小跑的两个鼻孔里各塞了一个纸团,他盯着我咬牙截齿地说:“李小树,你狗日的终于回来了!”

  我说:“你才是狗日的!”

  我的话音刚落,陈九斤像划船一样摆动着双臂,把自己整个身体从岔路口划到我面前。我惊诧地张大嘴巴,陈九斤目不转睛地看着我,他用浆一样的手臂挑起我的衣领子,像提木偶一样把我提遛了起来。

  陈小跑伺机在我的屁股上狠狠踢了一脚,说:“爸,李小树不光抢了我的手枪,他还骂我是狗日的哩!”

  陈九斤的眼睛在我脸上来回梭了几遍,后就像锥子一样钉在我拿枪的那只手上。我的手不禁松开了,手枪顺势掉在地上,陈小跑捡起手枪把枪管靠近嘴巴吹了又吹,好像上面粘了好多灰尘似的,吹完之后,他得意地把它别在自己腰间。

  陈九斤抬起我的下巴在我脸上摸了一把说:“好哇,看不出你小子还有点匪气,连老子的儿子你也敢打。”

  我战战兢兢地把头扭到一边,陈九斤把我的脸掰过来,我又把头扭到另一边,他想方设法又把我的脸掰正对着他。我无力再躲闪,陈九斤开始一口一口地往我脸上吐着浓重的酒气。我频住呼吸紧紧地闭着眼睛,也能明显地感觉到自己的脚越踮越高。他把我提到一定高度的时候停了下来,我像跳巴蕾一样脚尖挨着地面杵来杵去。我等待着陈九斤的教训,很奇怪,等了半天他没有多余的举动。我虚着眼睛偷偷看了他一眼,他表情复杂地看着我说:“还真是犟,跟你妈一个德性!”

  “唷,陈所长兴致这么高哇,和小娃娃逗玩着呐?”

  大李带着讨好的声音从胡同里传来,陈九斤听了大李的话意犹未尽地松开了手。我的脚后跟落到地面的时候,他把嘴贴在我的耳朵旁边小声说:“回家问问你妈,你到底是谁的种?”

  陈九斤满口的酒气薰得我“哇哇”作呕,我赶紧把头扭到一边。

  大李走过来的时候,陈九斤一边帮我整理衣服,一边打着白哈哈说:“不错!不错!看不出你小子有这么沉!”

  大李满脸堆笑地说:“陈所长的手就是一杆称,呵呵!”

  陈九斤没的接大李的话茬,他拍了拍手又打了两声响亮的“哈哈”说:“走,儿子!咱们回家。”

  陈小跑拖着长长的嗓音不情愿地叫了一声:“爸——”

  陈九斤好像没有听到似的,他摆动着手臂,又像划船一样摇摇晃晃地把自己划开了。陈小跑瞪了我一眼,像一条小船紧紧地挨在陈九斤后面,他们一浪一浪地往胡同深处划去。

  待陈小跑他们划远以后,大李走到我面前说:“你小子真不识好歹――去招惹他们干啥?”

  大李说完直径朝前走,他走着走着,见我没跟上去,便踅了回来问:“还愣着做啥?天都快黑了,还不回家?”

  我上前拉住大李的手说:“大李叔,你是不是我爸?”

  大李怔了一下,说:“你在说啥?”

  我说:“我爸是谁?”

  大李打了个顿说:“你问这个干啥?”

  我说:“我妈说我爸死了,我想知道我爸是谁!”

  大李 “哦”了一声说:“你妈说他死了,那他就是死了!”

  我说:“可我不相信我爸死了!”

  大李的手颤了一下。

  我说:“大李叔,我妈肯定在骗我,你说是不是?”

  大李说:“你为啥会这么想?”

  我说:“我去过毛豆豆家,毛豆豆的爸死了,我看到他家堂屋里挂着他爸的相片。就算我爸死了,为啥我们家里连他一张相片也找不到?”

  大李说:“可能你妈把他的相片收起来放着了吧!”

  听了大李的话,我一下子想起我家那口漆着暗红色油漆的箱子,箱子上大块大块的漆皮跳了,露出柳木原来的本色。那口箱子一直放在我妈的屋室里,一年四季都上了锁。

  大李把我送到家门口就转身离开了。我进屋的时候,我妈正拿了把蒲扇从里屋出来,她看到我衣服上全是泥沙,一张脸变得比外面的天还要黑。

  我小心翼翼地叫了一声:“妈——”

  我妈揪住我的耳朵用蒲扇敲了一下我的头说:“你这浑小子是不是在外面惹了啥祸端了?瞧你这一身——脏得还看得见一点纱线不?”

  我心虚地说:“我——我没有惹事!”

  我妈提高嗓音说:“没有?没有干嘛天快黑尽了你才摸回来?”

  我抬起脸盯着我妈说:“我在胡同口碰到了陈九斤,他揪着我说——说……”

  “他——他和你说了啥?”

  我妈在问这话的时候声音在轻微地发着颤。

  我说:“他要我问你,我到底是――谁的种!”

  我的话音刚落,我妈手里的蒲扇“啪”一声掉在了地上。

  晚上,我妈没吃饭就把自己关在屋里。半夜的时候,我听到从她屋子里传出抽泣声。我趴在门缝里往里看,屋里亮着灯,那口跳了油漆的箱子打开着,我妈站在箱子的旁边,她一手抹着眼泪,一手哆哆嗦嗦地从箱子里拿出一个用红布包裹着的东西。我想红布里一定裹着我爸的相片。我忍不住使劲把脸往门板上贴,一不小心身子碰到门扣上,门扣“啪”一声,我妈立刻把红布包收起来放进箱子里。

  “你这浑小子,你深更半夜不睡在外面干啥?”

  “我起来撒泡尿!”

  “撒完赶紧去睡!”

  “哦!”

  我妈屋里的灯熄了。

  我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脑子里始终想着那个红布包。

  一大早,我妈不见了。我推开她的寝室门,那口跳了油漆的箱子就摆在我眼前。想到箱子里的红布包,我的精神头一下子就上来了。我去大门口看了看,确信没有看到我妈的人影,便插上门栓开始翻找箱子的钥匙。

  箱子被我打开了,钥匙是在鞋兜里找到的。我激动得浑身发烫,手也不停地打着啰嗦,我竖起耳朵听着门外有无动静,除了卖五香虫的小贩在叫卖外,可算得上风平浪静。

  我三下两下刨开衣物拿出红布包。裹在外面的红布有些褪色了,我把它放在手里掂了掂,沉甸甸的。我一层一层剥开外面缠着的红布,令我意外的是,里面竟然是一把火药枪。

  火药枪锃光瓦亮,比陈小跑抢走的木头手枪不知道要精美多少倍哩。我把它揣在怀里风一般跑出家门。

  我刚转过街角,远远看到派出所的人要把大李的豆浆和油条往泔水桶里倒。我妈和其中一个微胖的人在拉扯。

  我妈说:“你们凭啥糟蹋这么好东西?”

  微胖男人说:“有人举报他的豆浆油条变了质。”

  “谁举报的?”

  “这个不重要!”

  大李拦在男人前面说:“同志,你们不能这样扑风捉影,我大李从来不做昧良心的事情。我的豆浆每天都是现磨现烧,油条也是每天现炸。我敢保证,我的豆浆油条都是新鲜货,没参半点假。”

  “你不要和我扯这些,我警告你,你再不让开,小心我告你妨碍公务,到时就不是这简单的豆浆和油条的事情了。”

  大李的手慢慢放了下来,我妈上前阻拦,被大李拉开了。我妈在地上狠狠跺了一下脚,急匆匆走了。大李像木头人一样一动不动站在原地,眼睁睁地看着白花花的豆浆哗啦啦往泔水桶里倒。等派出所的人走远后,我想上去安慰大李几句,只见他抱着头蹲在地上,手上的青筋暴起。

  “大李叔!”

  大李瞄了我一眼,他用袖口擦了擦脸上的豆浆说:“以后不要去招惹陈小跑,更不要接近陈九斤。看到他,你最好能躲多远就躲多远!”

  我不明就理地“哦”了一声。

  “是来吃油条的?”

  我点了点头,大李笑了一下就往炸锅跟前走。他刚拉了一条麻花状的面筋丢进炸锅,陈九斤就板着脸来了。

  “大李,你究竟怎么回事?有人举报你店里的豆浆油条有问题,你怎么又炸上了?”

  “陈所长,我的豆浆油条绝对没问题,不信你偿偿!”

  大李叔说完,把油锅里炸得金黄的油条捞起来递到陈九斤面前。

  陈九斤往后退了一步说:“少来这一套!把你的摊收起来,先整改一个星期,如果还不合格,那就继续停业整改。”

  “请陈所长高抬贵手,我停业就等于停口,我卖了十几二十年的豆浆油条,街坊邻居都知道我的豆浆油条货真价实。从来没有出过问题!”

  “我天天在大李叔这儿豆浆油条,大李叔的豆浆油条可好吃哩!”

  我话音声落,陈九斤乜斜了我一眼,大李给我递了个眼色,我转身正要跑,陈九斤伸手来拉我的时候,被大李一把拦住了。

  大李说:“陈所长,我的豆浆油条真没问题,不信,我吃给你看!”

  大李后面说了什么,我就没有听到了。我转过街角的时侯回头看了一眼,大李正捞起泔水桶里的油条在一口一口地吃。陈九斤背着手站在一旁,脸上露出得意的笑容。

  陈九斤一摇一摆地走了,我偷偷尾随他到了派出所门口,我正打算掏枪毙了他,看到我妈坐在派出所里面的石墩子上。陈九斤看到我妈“唷”了一声说,“李淑琴,你可真是稀客,今天怎么舍得登我这个殿门?”陈九斤说完,似笑非笑地眯着眼睛看我妈。

  我妈厌恶地看了他一眼说:“陈九斤,我问你,是不是你派的人去搅臊大李的摊子?”

  “淑琴,话怎么能这样说哩?有人举报大李的豆浆油条有问题,我派人去查,这是我的职责范围的事情!”

  “举报――谁举报?”

  “你先不要着急,进屋――先进屋,我再慢慢跟你说!”陈九斤一边说,一边掏钥匙开门。我妈犹豫了一下,还是跟着他进了房间。陈九斤返身要锁门,被我妈坚决地制止了。

  陈九斤打了两声白哈哈,他搓着手往窗户外看了看说,“我给你倒杯水喝!”

  “不用了!”我妈说。

  我蹲在墙角听到往杯子里倒水的声音。后来听到一串脚步声走到沙发那儿停了下来。

  “喝水,淑琴!”

  “怎么――不敢喝,怕我下毒害你?”

  我想看个究竟,便把头移到门缝外。我妈一动不动地坐在沙发上,陈九斤一眼一眼地从我妈白净的脖子往衣服里看。

  “大李怎么就惹到你了,好歹从小一起长大的玩伴,你隔三差五派人去查,让他怎么做生意?你说吧,你到底要怎么样才肯放过大李?”

  “淑琴啊,这么多年,你一直维护着他。你这么稀罕他,干嘛不嫁给他?”

  “我李淑琴嫁给谁,不嫁给谁,关你啥事?”

  我妈去端水杯的时候,陈九斤一把抓住她的手死乞百赖地说,“淑琴,你不嫁给他,说明你心里有我,是不是?李小树是不是我那次留下的种,你告诉我――他究竟是不是我儿子?”

  “陈九斤。你就是一个畜牲!”

  “淑琴,我一直喜欢你!这么多年,我从来没有忘记过你!”

  陈九斤一边说一边把我妈摁倒在沙发上。我妈一面挣扎一面愤怒地说,“陈九斤,你再敢胡来,我就叫人了。”

  “你叫吧,这会儿你叫破喉咙也没有人来!”陈九斤把嘴往我妈的脖子和胸脯上凑。

  “陈九斤,你狗日的,老子一枪毙了你!”我一脚踢门进去。

  “小树,你不可以……”

  我妈的话还没有说完,我扣动了板机。只听到外面一声巨响,青天白日,一个惊天的大雷劈头盖脸地打下来,我怔住了,陈九斤也怔住了。

评分

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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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发表于 2019-9-7 11:18 | 只看该作者
拉了半天拉不到头,贩子,你一来就出王炸!
3#
发表于 2019-9-7 11:22 | 只看该作者
本帖最后由 莹莹子期 于 2019-9-7 12:57 编辑

哇哇哇,小贩你这超级恐龙蛋,俺先收藏着,慢慢看,看完了,来补充,陈小跑因为一把玩具枪和胡杏儿欺负单亲孩子李小树,但横行霸道的陈小跑他爹陈九斤其实也是李小树的亲爹(李小树摊上这么个禽兽不如的爹也活该倒霉)一如既往的流畅吸引人,但是,可但是我有一个问题,李小树他妈那把枪是从哪里来的?是真枪么?)
4#
发表于 2019-9-7 13:12 | 只看该作者
贼,杀人犯,李小树成精了,贩儿,干得漂亮!
5#
发表于 2019-9-7 14:11 | 只看该作者
我哈哈,别人不知道为什么。
6#
发表于 2019-9-7 21:12 | 只看该作者
一拉拉不到底,待我抱块西瓜慢慢来会李小树
7#
发表于 2019-9-7 21:13 | 只看该作者
本帖最后由 重庆霜儿 于 2019-9-8 01:38 编辑
香薰古琴 发表于 2019-9-7 14:11
我哈哈,别人不知道为什么。

我知道为什么,我不说
8#
发表于 2019-9-8 01:20 | 只看该作者
一口气看完了,这李小树有妖法,又赚了我几条皱纹几根红血丝。不行,小贩你得赔我青春
9#
发表于 2019-9-8 01:37 | 只看该作者
很劲爆的标题,也很扣主题的文章。一把木头枪为道具,以孩童的懵懂情愫,牵引出一段成人的三角恋。以孩童的眼光,来看成人世界的真情与假意,理性与兽性。一段孽债,一腔隐忍了多年的屈辱愤恨与无奈,一具丑恶的灵魂,在一个失误中结束。而这结局留给人的 震撼,却是深远的。一个悲情的故事,表现得却不晦涩,明快的行文,生动的语言,沉稳冷静的叙述,首尾的呼应,无不让文章充满丝绸般的质感。好文, 向小贩敬礼!
10#
发表于 2019-9-8 07:17 | 只看该作者
小贩啊,对于你,我真分不清公母了。唉
11#
发表于 2019-9-8 07:37 | 只看该作者
贩总啊,去了趟上海,回来就文思泉涌了,你是真能写呀
砖家佩服,逃也
12#
发表于 2019-9-8 08:21 | 只看该作者
我知道你心里为啥这么多好看的故事了,原来你就是那走街串巷卖五香虫的小贩。哦,五香虫是个啥子呢?
13#
发表于 2019-9-8 08:23 | 只看该作者
另外,这个威远离乐山可是很近啊,贩兄没吓着吧,好好的哦。
14#
 楼主| 发表于 2019-9-8 10:34 | 只看该作者
随玉 发表于 2019-9-7 11:18
拉了半天拉不到头,贩子,你一来就出王炸!

火药不足,炸不了。。。
15#
 楼主| 发表于 2019-9-8 10:40 | 只看该作者
莹莹子期 发表于 2019-9-7 11:22
哇哇哇,小贩你这超级恐龙蛋,俺先收藏着,慢慢看,看完了,来补充,陈小跑因为一把玩具枪和胡杏儿欺负单亲 ...

李小树他妈那把火药枪可能是大李送的,也有可能是其他人送的,又或者是捡的,管他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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