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十一月》 红楼梦里的一枝奇葩

珍振

      刘姥姥一进荣国府是窘境所逼。马上就要入冬，女儿、女婿家里缺吃少穿，生活难以维系。女婿狗儿整天愁眉苦脸，借酒消愁；女儿又不敢顶撞，唯唯诺诺。身为母亲的刘姥姥看到心急，劝训狗儿一顿：说他小时候凭借家里条件还行享了几年的福分，如今没钱了就开始不管不顾只知道胡乱发脾气，如何能成为一个顶天立地的大丈夫。
      从中可以看出，刘姥姥在狗儿家还是有一定的地位，不像女儿那样懦弱，敢指出狗儿的不足。言语犀利也很中肯。红楼梦妙就妙在她没有倚老卖老只知道训人，相反把话又拉回来，说道诺大个京城整钱的地方多的是，只是好多人不知道如何取来罢了。
      狗儿不解出口讥讽：“你老只会炕头儿上混说，难道叫我打劫偷去不成？”
      刘姥姥说：“谁叫你偷去呢。也到底想法儿大家裁度，不然那银子钱自己跑到咱家来不成？”
      狗儿冷笑道：“有法儿还等到这会子呢。我又没有收税的亲戚，作官的朋友，有什么法子可想？便有，也只怕人家未必来理我们呢！”
      刘姥姥又说：“凡事只要有心，敢想敢干私密周全就没有办不成的事。接着她牵扯出与刘家连过宗亲的王家，并说起未出嫁前的王夫人，虽然仅有一面之缘但是她为人爽快，也不拿架子，现在又乐善好施，斋僧敬道，如果念旧情，或许可以帮助我们。”
      利名心最重的狗儿闻听，不愿出头受辱，就怂恿她带了外孙子板儿，先去找荣国府的陪房周瑞，辗转去见主人。
       刘姥姥却理解地道：“我也知道他的。只是许多时不走动，不知道他如今是怎样。这也说不得了。你是个男人，又这样个嘴脸，自然去不得；我们姑娘年轻媳妇子，也难卖头卖脚的，倒还是舍着我这付老脸去碰一碰。果然有些好处，大家都有益；便是没银子来，我也到那公府侯门见一见世面，也不枉我一生。”虽然惧怕凤姐，可是为了女儿女婿一家，她也要去一试。
      孔子曰：“仁者爱人”。刘姥姥没有文化，在人们眼里是一位粗俗的老妪。这种仁厚敢于担当的品质，令人刮目相看！
      点头哈腰，陪着笑脸，左一个门槛右一个门槛，“在地下已是拜了数拜，问姑奶奶安。”好不容易讨来凤姐不放在眼里的二十两银子。“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拔根寒毛比腰还粗！”解决了一家人的越冬急需。
      孔子曰：“仁者人也。”
      知恩图报，刘姥姥二进荣国府。“地里多打了些粮食和瓜果菜蔬，所以拿了来孝敬贾府的。”她嘴甚是会说：“家里都问好。早要来请姑奶奶的安看姑娘来的，因为庄家忙。好容易今年多打了两石粮食，瓜果菜蔬也丰盛。这是头一起摘下来的，并没敢卖呢，留的尖儿孝敬姑奶奶姑娘们尝尝。天天山珍海味的也吃腻了，这个吃个野意儿，也算是我们的穷心。”
      却不成想此次来，正好遇上了贾母想找积古的老人说说话，便留了下来。刘姥姥也因此得以一睹大观园的繁华锦绣，见到贾府一帮漂亮的小姐少爷，一尝这钟鸣鼎食之家的山珍海味。
      这样突如其来的好事，对于村妇刘姥姥来说，是一辈子也不曾能遇到的，她自然是极尽自己所能的满足贾母及众人的好奇。一开始说了很多庄稼村舍里的新奇事情，贾母也听的新鲜，十分喜欢。说多了，乡村野店能有多少新鲜事可讲。于是刘姥姥就现编了两个故事。
       她虽是个村野人，却生来的有些见识，况且年纪大了，世情上经历过的也多。见头一个贾母高兴，第二见这些哥儿姐儿们都爱听，便没了说的也编出些话来讲：“我们村庄上种地种菜，每年每日，春夏秋冬，风里雨里，哪有闲着的空儿，天天都是在那地头子上作歇马凉亭，什么奇奇怪怪的事不见呢。就像去年冬天，接连下了几天雪，地下压了三四尺深。我那日起的早，还没出房门，只听外头柴草响。我想着必定是有人偷柴草来了。趴着窗户眼儿一瞧，却不是我们村庄上的人。”
      贾母插言道：“必定是过路的客人们冷了，见现成的柴，抽些烤火去也是有的。”
      刘姥姥笑着说：“也并不是客人，说来奇怪。老寿星当个什么人？原来是一个十七八岁的极标致的一位小姑娘，梳着溜油光的头，穿着大红袄儿，白绫裙子……”
      故事没有说完，就被贾府的一场火给打断了。
      一场虚惊之后，贾母不令刘姥姥继续讲了，只有宝玉仍旧对故事中的红衣姑娘念念不忘。于是等众人都散了的时候，追着刘姥姥一定要问清楚故事里的女子是何人。
      刘姥姥没法，只得编了个瞎话：“那原是我们庄北沿地埂子上有一个小祠堂里供的，不是神佛。当先有位什么老爷，没有儿子，只有一个小姐，名叫若玉。小姐知书识字，老爷太太爱如珍宝。可惜这若玉小姐生到十七岁，一病死了。因为老爷太太思念不尽，便盖了这祠堂，塑了这若玉小姐的像，派了人烧香拨火。如今日久年深，人也没了，庙也烂了，那个像就成了精。”
      言罢，她又想出了一个故事，继续讨众人欢心：“我们庄子东边庄上，有个老奶奶，今年九十多岁了。天天吃斋念佛，谁知就感动了观音菩萨，夜里来托梦说：‘你这样虔心，原来你该绝后的，奏了玉皇，给你个孙子。’这老奶奶只有一个儿子。这儿子也只一个儿子，好容易养到十七八岁上死了，哭的什么似的。后来果然又生了一个，今年才十三四岁，长的雪团儿一般，聪明伶俐非常。可见这些神佛是有的。”
      若说刘姥姥讲第一个故事的时候是无意为之，那么第二个故事一定是特意为了合贾母的胃口才编的。第一个故事讲到一半贾府失火，众人回来后，贾母就说故事不吉利要换个。刘姥姥何其聪明的人，于是立刻编了一个既吉利又合贾母王夫人心事的故事。她最善于察言观色，相处下来，刘姥姥怎会不知道贾母最钟爱的就是孙子贾宝玉。而且她也知道王夫人整日吃斋念佛，对神佛自然是恭敬礼信的。这第二个故事就是讲的贾母和宝玉。
      二进荣国府的刘姥姥，自然再次从贾府得到了不少好东西，堆满了半个炕，还有王夫人送的一百两银子。
却不说两个故事曹雪芹有何用意，刘姥姥的善于周旋，游刃于贾府高层女人之间，仁人仁心的聪明机灵，让人击掌赞叹。
     刘姥姥第三次进荣国府带了不少干菜，这是二进荣府时平儿曾经跟她说的：“到年下，你只把你们晒的那个灰条菜干子和豇豆、扁豆、茄子、葫芦条儿各样干菜带些来，我们这里上上下下都爱吃。”
     此时的刘姥姥一家，因为贾府先后两次的援助，过的比较殷实了，手里有了多余的闲钱，置办了更多的田产。
     贾府败落的详情，应该全是小红等丫鬟告知。刘姥姥在小红、贾芸、倪二等人疏通下，进入狱神庙看视凤姐。她已被贾琏休弃。时隔多年，两人相见，不免大哭一场。刘姥姥问巧姐下落，凤姐此时已从小红处得知巧姐被娘舅王仁、堂兄贾蓉等拐卖，眼泪巴巴委托刘姥姥搭救。
      在小红等人帮助下，刘姥姥用了自己手里的余钱，卖了当初置办的田产，倾尽家财把巧姐从火坑救出。她从小红那里得到一样东西，是贾母去世前叮嘱王熙凤要交给刘姥姥的。王熙凤交小红保管，这样东西就是大观园图。刘姥姥看到昔日贾母两宴大观园的场景，再看看眼前荒草成堆的大观园，不由老泪纵横，遥哭老寿星。又问四姑娘惜春下落，得知出家为尼，不免又是一番慨叹。原来，盛衰兴亡也只是转瞬之间的事。
      刘姥姥带着巧姐板儿辞别凤姐，路过荣国府时，伫立在门口很久。想着第一次带着板儿来时被几个把门的刁难，想着第二次进大观园时王熙凤给她戴了一头花，捉弄取笑。贾母带着她游览大观园各处，她故意讨趣：“老刘,老刘,食量大似牛,吃一个老母猪不抬头。”热闹情景，喝醉酒时的窘态。平儿把众人送的东西给她装了满满一大车……如今的荣国府，门前贴上了封条，好像一下子封住了昔日所有的欢声笑语，车马喧啸，富贵烟云，贾府败落了，子孙流散了，众人发配的发配，出家的出家，原来从人上人到阶下囚，也不过是一眨眼的时间。
       富贵之家人人向往，豪门贵族的门槛曾经几被踏破，终究也还是富贵到头一场空，大难临头各自飞，谁也不顾谁。贾家被抄家，树倒猢狲散，亲戚之间都互相坑害和见死不救。刘姥姥这位目不识丁的乡野村妇，却能倾其所有解救王熙凤女儿巧姐儿。 足见其大仁大义，崇高的人品。人不论高贵低下，有钱没钱，不能失掉本性。刘姥姥堪称红楼梦里的一枝奇葩！
      张爱玲说她是“把自己低到尘埃里，然后再开出花来。”

高迎春

家大业大，也有败落的时候；小家小户，自有勤奋守家之道。刘姥姥知恩图报，关键时候救了小红，也成就了孙子的一桩婚姻。

珍振

高迎春 发表于 2019-11-13 05:59
家大业大，也有败落的时候；小家小户，自有勤奋守家之道。刘姥姥知恩图报，关键时候救了小红，也成就了孙子 ...

谢谢版主点评加精！

艾桃

从不同角度，看刘姥姥的善、仁、真、诚。 寒门小舍纯朴厚道，窘迫之境必有上天垂怜。家大业大也需要宅心仁厚，方能恩泽绵长呀。

艾桃

抓一个小小虫： 言吧，她又想出了一个故事，继续讨众人欢心....言罢

艾桃

把自己低到尘埃里，再开出花来， 这一句实在精典。张爱玲不愧是大才女呀。

珍振

艾桃 发表于 2019-11-13 11:56
从不同角度，看刘姥姥的善、仁、真、诚。 寒门小舍纯朴厚道，窘迫之境必有上天垂怜。家大业大也需要宅心仁 ...

谢谢版主来访点评！

珍振

艾桃 发表于 2019-11-13 11:56
抓一个小小虫： 言吧，她又想出了一个故事，继续讨众人欢心....言罢

谢谢版主指教！

珍振

艾桃 发表于 2019-11-13 11:59
把自己低到尘埃里，再开出花来， 这一句实在精典。张爱玲不愧是大才女呀。

名人名言十分深刻精当！

童心是

精华作品必须推荐大家欣赏学习。

童心是

欣赏学习山猫朋友佳作点赞。

童心是

提读支持，精彩继续。

一缕阳光

刘姥姥堪称红楼梦里的一枝奇葩！——非常赞同！

一缕阳光

再赏好文!加分支持!

珍振

童心是 发表于 2019-11-14 08:28
精华作品必须推荐大家欣赏学习。

谢谢心是来访点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