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小小的下午[原创]

谯楼

杨小小的下午（短篇小说）
作者：谯 楼

　　吃完一袋方便面，杨小小觉得还不够，他想去找个苹果梨子什么的来吃。可是冰箱里空空的什么都没有，他才记起自从妈妈离开之后，家里就再没有过水果了。电视也没有什么好看的，他只好去睡午觉。刚趴在床上，他又跳了起来，他的数学作业还没有做完呢，他哪能睡觉，他得到学校去做作业，下午上课老师就要检查的。

　　来到教室的时候，同学们都在睡午觉。杨小小轻手轻脚地坐到自己的座位上，开始演算作业。一步一步地都很顺利，他开始想要出口大气的时候，一道看似简单的题却让他的气在半路上僵住了。他推过来倒过去地演算了很久，就是得不到结果。怎么办呢？就要上课了，数学老师就要来了，数学老师来了就要检查作业了。本来，数学老师对他就很弹嫌的，总说他上课不专心听讲，爱出神，爱看窗外。而且，数学老师经常就因为这些罚他贴着墙壁站，站得他的脚经常打不直弯不转，走路的时候都一颤一颤的。幸好，数学老师没有让他喊家长来。但是也差不多了，因为有好几次，数学老师都说，你要是再这样，你就不准上我的课了，回去把你家长喊来再说！每次老师这样说，他的心就一上一下地紧着。要是因为作业没有按时做完而被数学老师喊家长，可怎么办？他不敢往下想了。突然，他看到了数学科代表何大成同学。可是何大成靠里坐他前三排，又睡得死死的；何大成前后左右的同学也都睡得死死的。怎么能过去问呢？他不想去惊扰何大成前后左右那么多的同学，而且，前后左右的那些同学中，就有一个是跟他结了仇的，差不多半年都没说话了。

　　同桌张耀宗这时候动了动身子。为什么不去问张耀宗呢？杨小小亲眼看见张耀宗刚才就把数学作业演算完了的。虽然他们两个上午才红了脸还没说话，但是想到还没有演算完的数学作业，想到数学老师几次三番说过要让他喊家长的话，他顾不了那么多了，他轻轻碰了碰张耀宗的手肘。可是，张耀宗并没有理视他。他又碰了碰张耀宗的手肘。这次张耀宗抬起头了。张耀宗眯着眼睛斜看着他，说，干什么？他听见张耀宗的话那么硬，但他还是说，我想问你一道数学题。张耀宗说，什么数学题？你上课不听讲现在就来问我？我不会做，我要睡午觉！张耀宗边说就转过头又睡，给杨小小一个脊背看。

　　不说就不说！有什么了不起？我不交作业就是了。杨小小突然不怕了。他也趴在桌子上睡。可是他怎么也睡不着。他想起以前给张耀宗吃的那么多苹果和梨子，还有张耀宗弄坏他的百变金刚玩具，还有他以前给张耀宗讲过那么多的题，他就睡不着。他张耀宗怎么就能因为早上跟我吵架而变成现在这个样子呢？马上他又想到，其实，张耀宗并不是现在才变成这个样子的，他张耀宗早就是这个样子了，至少上周我给他说了我爸爸妈妈离婚的事情后他就是这个样子了。他清楚地记得，上周星期三，张耀宗带瓜子到学校来，就没有给他吃；还有上周星期五，他张耀宗也是当着他的面一个人就把那么大的一个苹果吃了。而现在，他张耀宗居然就恶言恶语的，也不给我讲数学作业了，他张耀宗不就是安了心的想让我不能按时完成作业吗？他张耀宗不就是安了心的想让我请家长吗？那好，你让我交不了作业，那你也不想交作业。想到这里，他抬起头看看四周都在睡午觉的同学，然后轻手轻脚地拿过张耀宗桌子上的数学课本跟作业本。

　　把张耀宗的数学课本跟作业本放在自己的书包里后，杨小小放心地睡着了。

　　被吵醒的时候，杨小小看见同桌张耀宗一脸鼻涕泪水地在四处找自己的数学课本跟作业本。

　　你张耀宗现在就知道哭了？你张耀宗现在就不凶了？活该你的数学课本跟作业本不见了又找不到！杨小小正在心里审问张耀宗，站在一边的数学老师说话了。数学老师说，杨小小，你的作业本呢？听见数学老师的话后，他就慌忙去自己的书包里摸出作业本交给数学老师。把作业本交给数学老师了，他才记起自己还有一道数学题没有演算出来。要是数学老师发现了怎么办呢？

　　这个作业本不是张耀宗的吗？他找了半天怎么会在你书包里？数学老师把张耀宗的作业本卷成团敲了一下杨小小猫着的脑袋，说。

　　数学老师的这一敲，打断了杨小小的思路，他这才记起是自己刚才把张耀宗的数学作业本藏在书包里的。

　　见杨小小没反应，数学老师又拿过他的书包翻看起来，很快就在他的书包里找出了张耀宗的数学课本。

　　数学老师扯着杨小小的耳朵把他拉出了教室。

　　你不准上课了，回去把你的家长喊来再说！数学老师说着又敲了一下杨小小的脑袋。这次，数学老师用的是拳头。

　　数学老师的拳头让杨小小差点矮下身去。但是杨小小最怕的还不是这个。他最怕的是回去喊家长。他到哪里去喊家长呢？爸爸和妈妈离婚后，妈妈就跟一个男人搬到不知哪里去了，爸爸呢，也是三天两头回来一次。现在到哪里去找他们呢？突然，他记起爸爸曾经在家里的某个地方给他写下过手机号码。   只要找到了爸爸的手机号码，就肯定会找到爸爸的。追着一个空纯净水瓶踢来踢去的他决定先回去再说。

　　回到家里，翻来倒去，杨小小终于找到了爸爸曾经写下的手机号码。拨了几个数字后，他又犹豫了，他不敢往下拨了。要是爸爸知道我自己没做完作业还把同学的课本作业本藏起来，他肯定会打死我的。上次我只是没有做完作业，他就把我打得屁股几天都不敢沾床睡，就更不要说这次了，不知道爸爸会怎样打我。想到这里，他身子抖了一下。接着，他又想，上次爸爸打我，是喝了酒又跟妈妈吵了架之后，这次爸爸没有喝酒也没有跟妈妈吵架，他可能就不会那么凶地打我了。而且，昨天中午爸爸还回来了，还给我做了午饭吃，还给我买了新衣服，还给我了五十块钱；而且，爸爸一直是笑的。想到这里，他又照着爸爸写下的号码拨了一遍。他颤抖着手拿起话筒，听见话筒里说：对不起，该用户已停机。

　　该用户已停机。杨小小知道这句话是什么意思。他知道这下找不到爸爸了，就不用再挨爸爸的打了。他觉得再没有什么可怕的了，他出了一口长气。出完长气，他突然发现地板已经很脏了。他记起似乎很久都没有谁去拖地板了，自从妈妈走了后，就没人拖过地板了。他站起身来，把房间里的角角落落拖了一遍，又拖了一遍。

　　看着光亮的地板，觉得实在没有什么事情可做后，他打开了电视机。电视里面正在放动画片《猫和老鼠》。他站在电视机面前，弯着身子，不移眼睛地看了起来。当他看到老狗为了救自己的孩子而流着泪请求警察逮捕自己时，他转过身走两步趴在桌子上哭了。要是以后自己做错什么事情了，警察来抓自己的时候，爸爸是不是也会象老狗一样地来救自己呢？他想不出个结果来。越想不出结果，他就哭得越厉害。

　　哭了很久，杨小小又才记起数学老师让他喊家长的事情。但是这个事情现在已经不重要了。刚才哭的时候，他想起几天前一个同学也是被数学老师罚喊家长，但那个同学并没有把家长喊来，他跟数学老师说家长都不空时，而数学老师也没有再追究这个事情，就过去了。他想，只要自己以后再不上课走神，按时完成作业，再不藏同学的课本跟作业本，数学老师也就不会再追究自己的。数学老师经常在课堂上说的“知错就改，善莫大焉”和“既往不咎”，不就是这个意思吗？他还想，等会放学的时候，他就去学校把书包拿回来，把数学作业做完，明天一早就给数学老师交上去。但是马上他又觉得这样做还不妥当，他嫌弃以前做的那些作业太潦草马虎了，他要把那些作业撕了再重新工整地演算一次。

　　看看墙上的挂钟，离放学还有五十多分钟。杨小小关掉电视，找出上学期的数学课本，又找出一个破本子一支铅笔，边看边演算读三年级的时候做过的作业。离放学还有二十分钟的时候，他开始往学校走去。走过校门口的小卖部时，他记起自己几天前答应过表弟要送给他一把水果刀的。他就走进小卖部，给表弟选了一把红色的水果刀。表弟看见这个水果刀时，肯定会欢喜的。他想。

　　买好水果刀，走出小卖部的时候，杨小小看见很多学生背着书包往校门口这边走来。他在那些学生里面看见了自己的同学。他知道他们已经放学了。他立刻闪到学校斜对面的一棵树背后去。他不想让那些同学看见自己，他们会问这问那的，他们会笑话他的。

　　同学们都走得差不多了。杨小小正准备从树背后面走出来到学校去拿书包的时候，他的头被谁使劲地拍了一下。他转过头就看见了一张他不想看见的脸，六年级李勇的脸。好几次，他就这样眼睁睁地看着这张脸的主人很随便地就给了自己狠狠的几耳光。现在想起来，他的脸都火辣辣的在痛。

　　你偷偷摸摸地藏在这里想干什么？李勇说。

　　我要去教室里拿书包。杨小小不知道自己怎么就结结巴巴地把这话说出来了。

　　你狗日的是不是下午没有去读书？李勇说，你跟我来我找你有点事。他说着就把杨小小拉进旁边的一个地下室里。地下室里堆满了废弃的木料，腐败的味道让杨小小的胃难受，眼睛也难受。

　　借点钱给我，我等几天就还你。杨小小还没反应过来，就听见李勇说。

　　我没有钱，刚才有五块钱，给我表弟买水果刀用了两块，就只剩三块了。杨小小说。说着就从裤兜里掏出那两张钱，一共三块，拿给李勇看。

　　李勇一把抓过那三块钱，说，你就只有三块钱？我不相信！

　　你不相信你就搜。杨小小说。他不想跟李勇多说话，他也不想那三块钱了，他只想早点出去拿回书包，好早点回去把数学作业做完。

　　你喊我搜的，那我就搜。李勇说着把杨小小的双手举起来，开始搜他的裤兜。左右的两个裤兜搜完了，屁股后面的两个裤兜也搜完了，没有一分钱。李勇又开始搜他的两个外衣兜，还是没有一分钱。李勇并没有放弃，他开始搜杨小小的内衣兜了。

　　杨小小没有想到李勇竟然从自己的内衣兜里搜出了一张五十块的钱来。这钱是哪来的呢？他不相信这张五十块的钱是从自己身上搜出来的。

　　你狗日的还说没有钱，这不是钱？你狗日的就是不肯借给我。李勇拿着那张五十块的钱在杨小小的面前晃来晃去的时候，杨小小才突然记起这钱是他爸爸昨天中午回来给他的，他就一直放在内衣兜里。他摸摸自己的内衣兜，知道那张五十块的钱不见了，现在就在李勇的手上。

　　这五十块钱我不能借给你，是我爸爸给我的。要是我爸爸知道我把这五十块钱借给你，他会打死我的。杨小小说。

　　你怕什么？我又不是不还你！我明天就还你。李勇说。说着就要往外走。
　　
　　你不能走，你把钱给我。杨小小一把拖住李勇。他知道李勇现在要是把钱借走了就肯定不会还的，以前李勇在他那里和其他同学那里借过那么多次钱，他李勇哪次还了的？
　　
　　我说了要还你就要还你的！李勇一边去剥杨小小的手，一边往外走。
　　
　　我就是不能把这五十块钱借给你。杨小小还是拖住李勇不放。要是李勇把这五十块钱拿走了，等几天就是爸爸的生日了，他怎么去给爸爸买生日礼物呢？他想着用这张五十块的钱去给爸爸买生日礼物的，要是爸爸在生日那天看见我给他买了生日礼物，他肯定会高兴的，那他可能以后就会天天都回家了。

　　你狗日的想挨打是不是？李勇剥不开杨小小的手，一脚就把杨小小踢倒在地上。你狗日的还敢问我要不要钱？

　　倒在地上的杨小小突然看见自己手上捏着给表弟买的水果刀，一下子就爬了起来。他打开水果刀站在离李勇半步远的地方说，李勇，你到底把钱给不给我？

　　你以为你拿把烂刀子我就怕你？我今天就是不把钱给你看你敢怎么做！李勇看着杨小小手里的水果刀，笑了。我拿刀子的时候你还在你妈怀抱里哭！
   
　　好，是你自己说的你不给我钱的，那就不要怪我了。杨小小说着突然前进半步，就把水果刀插到李勇肚子上面的地方去了。
   
　　看你狗日的以后还敢不敢抢我的钱！看着倒下去的李勇，杨小小说。然后他剥开李勇的手，拿过那张五十块的钱，重新放进内衣兜里。放好钱，他才发现红色的水果刀身跟他的手都沾满了红的血。他四周看了看，发现地下室外面有一个露天直立的自来水管。他走过去洗干净了手，又翻来覆去地洗那把水果刀。可是他总觉得那把刀子洗不干净，再怎么洗都是红的，他就把那把刀子仍得远远的。

　　走过李勇身旁的时候，见李勇没有声动，杨小小又蹲下去，掏出最先被李勇抢走的那三块钱。狗日的你就知道痛了？你就没想过你以前打我耳光我痛不痛？要是你狗日的以后再敢抢我的钱，我就找你赔我的刀子。他说着踢了李勇身子一脚，然后飞快地跑出地下室。他得去教室里拿书包了，再迟生活委员就要锁教室门了。

　　背着书包经过校门口的小卖部时，杨小小又走了进去。他准备再买一把水果刀送给表弟。他知道表弟喜欢红色的，可是他现在总觉得红色的不干净，好象总有李勇的血在上面一样。后来，他给表弟买了一把白色的水果刀。他觉得白色是那么地干净，上面什么都没有。
   
　　走出小卖部的时候，杨小小听见有人说刚刚有一个男生被谁杀了，接着他又听见别人说被杀的那个男生好象就是他们学校六年级的，叫李勇。然后他顺着那些人跑的方向看见斜对面地下室门道口围了好些人，还有几个警察叔叔。这时候他才记起李勇这个人，他想李勇怎么就会死了呢？他刚刚不是还凶狠狠的吗，他刚刚还那么凶的要来抢我的钱呢。他不相信李勇就死了。他也想跑过去看看究竟，突然他就想到自己是那么怕死人的。以前他看见电视里面的死人，他就会周身发抖。
   
　　杨小小懒得想这些事情了。天都要黑了，他还要回去做数学作业呢，那么多的数学作业，要一道一道地重新做。无意间，他看见了自己手上拿着的白色水果刀，他马上就想到了表弟。这把水果刀是送给表弟的，表弟跟姨母说好了今天晚上就要来我家的，他们来我家是给我过生日的。今天是我十岁的生日，爸爸肯定也会回来的。

　　想到这里，杨小小就一路小跑起来。
   
　　天就真的在杨小小跑过的背后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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苇风

最初由 谯楼 发表
杨小小的下午（短篇小说）
作者：谯 楼

　　吃完一袋方便面，杨小小觉得还不够，他想去找个苹果梨子什么的来吃。可是冰箱里空空的什么都没有，他才记起自从妈妈离开之后，家里就再没有过水果了。电视也没有什么?..

小文章反映大社会，结尾一句意味深长，堪称佳作！

观潮生

呵呵，看完
还是看得那么仔细：）
谯楼兄可真会折磨人啊：我一向不喜欢在网上看长文章
你老兄的东东，看吧，累得我眼睛痛；
不看吧，好东西错过了又总觉得可惜，我是又爱又恨啊：（
评：红刀子，白刀子，这个细节安排很出彩哦
老兄对人物心理把握十分精到，结尾还是那么的朴实自然
不过呢，连同你的散文啊都已经拜读过了
总觉得角度和写法有些单一，可以试着改换改换题材和角度啊
呵呵，枉评之言，仅供参考
见笑见笑：）

谯楼

最初由 苇风 发表
[QUOTE]最初由 谯楼 发表
杨小小的下午（短篇小说）
作者：谯 楼

　　吃完一袋方便面，杨小小觉得还不够，他想去找个苹果梨子什么的来吃。可是冰箱里空空的什么都没有，他才记起自从妈妈离开之后，家...

多谢斑竹阅读评点。写了东西你们愿意看，是我最大的收获。

谯楼

最初由 观潮生 发表
呵呵，看完
还是看得那么仔细：）
谯楼兄可真会折磨人啊：我一向不喜欢在网上看长文章
你老兄的东东，看吧，累得我眼睛痛；
不看吧，好东西错过了又总觉得可惜，我是又爱又恨啊：（
评：红刀子，白刀子，这个细...

我也觉得题材窄了点，可是我就只对校园熟悉点，因为呀，我刚刚从学校毕业走出来几个月。以后写点其他的，你再批。

yangyizhuo

不露声色，见精神，大手笔。

观潮生

呵呵，那我还在学校呢：）
也有很多东西可写啊，好文笔
不写就浪费了

江南

问再清好！

谯楼

最初由 yangyizhuo 发表
不露声色，见精神，大手笔。

谢谢yangyizhuo的溢美之辞，我脸红了，呵呵。

谯楼

最初由 观潮生 发表
呵呵，那我还在学校呢：）
也有很多东西可写啊，好文笔
不写就浪费了

是啊，我们都努足力写吧。呵呵

谯楼

最初由 江南 发表
问再清好！

江南姐姐，好久不见，我和再清问候你。

舄兢

他的世界也黑了……

谯楼

最初由 舄兢 发表
他的世界也黑了……

他的世界不应该黑的，因为他是一个好孩子啊。不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