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中有朵雨做的云

孙姜

      “开车时一边看着车窗上落满的雨珠，一边听着那首老歌——我要的不多。回到自己的窝里泡了杯普洱茶，已是天色渐暗。来吧，和我一起品茶……”发手机短信过来的,是我十多年前的一个学生——云。
　　
　　 云虽然感性，但自进了职场，很久没像今天这样说话了。看着她发来的短信，我忽然想写写她了——这个偶然飘进了我视线、就再也没走出我心间的女孩儿。
　　
　　 准确地说，云只是我同一个办公室的霞的学生，而且我认识她也是在她毕业之后。霞为媒，把云新写的文章拿给我看，我把刚敲完的诗词放在博客上等她来读。我在文章里读她，她在诗词里品我。心灵的沟通，往往就这么简单。
　　
　　恨不相逢在校时，云这么说，我也这么想。有一次她问我：“为什么我们能一见如故？”我沉吟了一下，告诉她：“你发现了吗？咱俩最相似的是眼神儿。高兴时，眼神都是那么清澈明亮，尽管可能只为一缕茶香，一帘雨雾；忧郁时，眼神都是那么幽深暗淡，尽管可能只为一抹夕阳，一段音乐。”她点头：“我们都这么简单。”
　　
　　 原来以为就可以这么一直地简单下去的，直到2002年的第一场雪。
　　
　　 那时她毕业五年。五年换了五份工作，最后总算安定下来，是份她喜欢的报社工作。初冬，她又回到母校，来参加自学考试。那天傍晚，在不断飘落的雪花中，我和她行走在空旷的操场上，踩出的脚印零乱散漫。
　　
　　 “丫头，有没有打算把自己嫁出去呀？”风有些凉，我掖了掖衣襟。
　　
　　 “你猜？”她把笑意写在脸上。
　　
　　 “还用猜？你注定是那种早恋型的，交待吧。”
　　
　　 “哈，为什么我注定要早恋？”
　　
　　 “因为你天生有一颗善感的心灵。”
　　
　　  她大笑起来。她笑的时候，那张本来就漂亮的脸更生动了，那对尖尖的小虎牙露了出来。
　　
　　 那天，她第一次跟我讲起了辉。说起他的那一刻她的明眸像一池春水：“辉是我儿时的伙伴，是我姥姥家的邻居。我5岁时就认识了他，22年来，几乎每年都能见上一两次，小的时候是一起玩儿，后来是一起学习，再后来是在一起说话。上学时我努力地表现，又是拿奖学金，又是当学生会干部，就是为了得到优先分配的机会，为了能去哈尔滨跟他在一起。和他在一起的这五年，了解得多了，就更加喜欢他了。他比我更稳重，周到。我们平时见不到几面，说好了都把事业做好再谈感情。你不知道，我们想办什么事根本不用商量，每一次总是不谋而合。姐你知道吗，我和辉太像了，从思维到处世。”她一点也不掩饰内心的激动，开始竹筒倒豆子。
　　
　　 “傻丫头，辉真有那么好？你确信他配得上你？”
　　
　　 “师，我确信！”云右手握拳，举过头顶。
　　
　　 “他人呢？”
　　
　　 “辉在北京，已经有了自己的公司，正干得有声有色。我现在也终于找到了我喜欢的事业，马上就能拿下本科文凭。姐，我和他在一起的日子不会远了！”云兴奋得一个劲儿在跑道上转圈儿。
　　
　　 “好，什么时候领来让我相一下吧。”
　　
　　 她一甩长长的红围脖儿，扬起了通红的小脸蛋儿：“有我这梧桐树，你还愁引不来金凤凰？”
　　
　　 可是，可是就是这场大雪，彻底颠覆了云唾手可得的美好生活——她带着满怀的喜悦从我这儿回去时，辉也正行进在从北京返回哈尔滨的路上。辉是自己开车，出事了……
　　
　　 辉走了，云疯了。站在哈尔滨的花园街上烧东西，在街边的磁卡电话给我打电话大哭……第一次听她哭，那是痛彻心肺的绝望，那是无助的呼喊……
　　
　　 云辞职了。用了大半年的时间，才能走出屋。走出家门的第一件事儿是去看辉的父母——辉是父母唯一的孩子。一句话没说，辉妈妈就一直抱着她哭。不敢再去，她怕她活不成了，云自己也有一双提心吊胆、小心翼翼地盯着她的父母。辉的父母是老师，后来老两口去了海南，做生意去了。他们留下了电话和地址，让云去找他们。告诉她，如果她结婚，他们要备一份厚礼给她。云怎么敢去？
　　
　　也是为着父母不再叹息，又用了一年的时间，她开办了自己的公司。今天，她的公司已经颇具规模。只是，她依旧是一朵孤独的云。
　　
　　 这些年来，我们谁也不敢再说起辉，都小心翼翼地回避着。前几天我去哈尔滨看病，云一直陪着我，那一天她很疲惫。一杯红酒下肚后，面对着我关切的眼神，她主动跟我说起了辉。“如果辉还活着，我现在的生活一定不是现在这个样子。我现在常后悔一件事，就是我们都太过冷静。如果当时我们在一起了，如果当时先结婚了，是不是就不一样了？所以，我直到现在很难接受别人。”那一刻，云满眼泪光。
　　
　　“傻妹子，摊上了，就得认哪。你用十几年的时间去祭奠一份感情，够了。你想想，他肯定不愿意你像现在这样活着。都四十岁的人了，重新开始生活吧。”我试图开药方了。
　　
　　 “姐，我就是觉得自己委屈，如果辉在，他一定不会让我出来创业的。”
　　
　　“如果他在，你会是一个小鸟依人般的女人吗？”
　　
　　 “不会。”她脱口就说。
　　
　　“如果他在，你们说不定一直吵到现在，或者早分手了。”我开始下猛药。
　　
　　“不可能吵，他从来不跟我吵。别看我犟得像头驴，在他面前我就是个温顺的猫。我特服他，所以不吵。”
　　
　　 “天妒英才呀，我知道他好。或者，是你的福分不够，没有资格消受他吧。找一个平凡些的人结婚吧。”我换了另一付药，看起来温和，其实更狠。
　　
　　     “姐，没有人再能吸引我了。其实，我早就对什么都失望了，只是现在，我有责任啊，父母健在，我不能有什么事，更不能让别人觉得我逃避现实。我要实现自我价值，在红尘走一回，要有些东西留下的，替我，替辉。”
　　
　　    “你不可以这样！”我没辙了，只有喊。
　　
　　“我知道，我一定把他理想化了，如果他活着可能我们并不好了。可是，他留给我的记忆真是很美。”
　　
　　 “你这丫头，这不是什么都明白嘛！”
　　
　　 “姐， 我一直觉得他并没走远，只不过是在一个我不知道的地方，他在看着我，我却看不到他。我要把事业做好，也是想完成他的心愿，做与他有关的事业。姐，我累。别看我的公司像模像样的，别看我有了大房子有了新车，别以为我什么都行，其实我心里有压力时，不知道跟谁说，我是在天空上孤独游弋着的一片云。”
　　
　　到现在，云那迷茫无助的眼神仍飘在我眼前，挥之不去。
　　
　　云仍然每天开着自己的新车在职场上飞驰着，她总是不断驱策着自己——向前，像辉那样。大多的时候，她充满活力，英姿勃勃。有谁能够知道，云，其实是雨做的呢？
　　
　　爱，恒在么？
　　
　　痛失所爱时，该怎么办？
　　
　　外人眼中的虐，或许就是爱人心头的欢？
　　
　　……
　　
　　没有一个问题是我能说清楚的。叹息了许久，不知道该回她一条什么样的短信。“丫头等我啊，咱们不喝茶，喝酒。”

袁汉林

首赏，写作有功底，暢读有味，云，是雨做的，对啊。

孙姜

袁汉林 发表于 2020-1-24 08:17
首赏，写作有功底，暢读有味，云，是雨做的，对啊。

谢谢鼓励，新年好，祝老师新岁大吉！

云中彩虹

欣赏老师佳作！佩服！点赞！问好！

孙姜

云中彩虹 发表于 2020-1-24 08:37
欣赏老师佳作！佩服！点赞！问好！

彩虹姐姐过年好！感谢鼓励与支持

鴳雀

大年三十说了一个悲悲戚戚的故事，故事说得越好云层压得越低。不下雨，要下雪，泪雨顿作漫天雪。

秋实

啊哟生姜啊，这分明是催泪瓦斯，让人猝不及防。
这一个云，那是多少痴情人的影子哪，深爱一个人，突然变故，也几乎毁了一个人，因为，无人能够替代，无人可以抚慰，这一份痛已深入骨髓。哪怕外表坚强事业成功，但其实内心脆弱，因为，她是雨做的

云馨

因为云是雨做的，所以令人心疼。孙老师此篇悲悲戚戚的故事，读来让人感慨

草舍煮字

雨做的云，注定终生漂泊不定，稍作停留就泪如雨淋。
云如果走不出来，她选择的人生也未必不好。如果她走进新的婚姻，却挥不去辉的影子，让她的丈夫情何以堪？孩子又何辜呢？
做云的知心朋友是幸运的，因为她的眼睛一直保持清澈、单纯。

秋实

丫头等我啊，咱们不喝茶，喝酒。

深谙彼此的朋友，这一句话超越千言万语，她只是需要你的陪伴，但她需要走出过去，不然太残忍了哦

千幻烟

名字听着就很忧伤……

孙姜

鴳雀 发表于 2020-1-24 09:21
大年三十说了一个悲悲戚戚的故事，故事说得越好云层压得越低。不下雨，要下雪，泪雨顿作漫天雪。

念念不忘，方得始终。写出来了，我就松快了
人世间，总有许多悲欢离合是我们不能左右的。。

孙姜

秋实 发表于 2020-1-24 10:05
啊哟生姜啊，这分明是催泪瓦斯，让人猝不及防。
这一个云，那是多少痴情人的影子哪，深爱一个人，突然变故 ...

柔软的内心，刚毅的外壳。。因为佩服，所以替她疼。可除了替她疼，也帮不上什么

谢秋秋，再问过年好

孙姜

云馨 发表于 2020-1-24 10:19
因为云是雨做的，所以令人心疼。孙老师此篇悲悲戚戚的故事，读来让人感慨

谢谢云朵。咱们从故事里走出来，问过年好！

孙姜

草舍煮字 发表于 2020-1-24 10:24
雨做的云，注定终生漂泊不定，稍作停留就泪如雨淋。
云如果走不出来，她选择的人生也未必不好。如果她走进 ...

用情深刻专一，一直是我钦佩的，但也真心疼她。。

煮字人，过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