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倡读经典】一张书桌

云之飞扬

　　老屋子里，曾有一张书桌，是当年我的好伙伴，伴着我走过了一段又一段读书时光。

　　伏在它的上面，淡淡的木香，浅浅的桐油味，从看不见的缝隙里，有一茬，没一茬，飘了出来，钻进鼻孔里，跑到大脑深处。不知何时，我迷恋上了这种气息，展开课本，像模像样开始做作业，忘了古往今来，被人无数遍咏颂的，还有书香。

　　“十多年前寄居乡下的时候，曾经托一个老木匠做一张书桌。我并不认识这个老木匠，向当地人打听，大家一致推荐他，我就找他。”一代教育家叶圣陶先生不愧是个读书人，须臾少不了书桌，寄居乡间最大的期盼，就是有张自己的书桌，自然而然得托人订制一张。

　　乡村人家一般难得有张书桌，尤其是我们那片小山村，能果腹当是一辈子幸福的日子。堂屋里有张八仙桌，殷实一点的人家，多会在中堂的位置，置放一张条案，八仙桌嵌进去，两旁归置一把太师椅。如果条案上放上青花瓷的花瓶和一面长方形的镜子，东瓶西镜，一处风水好局，一生平平静静，护佑平安吉祥。若是寻常人家，一张普通的方桌，四把长条凳围拢在方桌的周身，一副不离不弃的样子，再无他物。

　　农家的厢房里，三大件，木床、斗厨和梳妆台，当然家具里不会有书桌。山村里的乡亲见识少，没那心思，读书人少之又少。

　　木材和桌子的式样，敲定了之后，早日拥有张自己的书桌，成了叶先生心中一份急迫的等待。在《书桌》一文里这样写道，“过了一个星期，过了半个月，过了二十多天，不见他把新书桌送来。我再不能等待了，特地跑去问他。他指着靠在阴暗的屋角里的一排木板，说这些就是我那新书桌的材料。我不免疑怪，二十多天功夫，只把一段木头解了开来！”

　　现在人一般不理解，做一张桌子有那么复杂吗？电工锯一开，木工板拼一拼，钉一钉，半天的功夫就可成型。

　　当年呢？木材要放进水塘里沤上个一年半载。捞出来阴干，拉到集镇上用电锯梭开，阴放一段时日。“他看出我的疑怪，就用教师般的神情给我开导。说整段木头虽然干了，解了开来，里面还未免有点儿潮。如果马上拿来做家伙，不久就会出毛病，或者裂一道缝，或是接榫处松了”。

　　记得当年我的书桌，是姨老表自己动手打的。姨娘家的大表哥，在乡村做木匠许多年，手艺不耐。走村串乡，一年到头忙得停不下来，不是在东家上梁，就是在西家打嫁妆。母亲看着小小的我，趴在堂屋大桌上写作业，相当吃力，就想着打一张矮一点的书桌。姨娘家在山外的一处村庄，离得相当远，十来里的路程。母亲赶过去说了书桌的事，大表哥爽快答应了。

　　回来时，母亲高高兴兴地跑进山坡树林，那里有林场分给每家每户的林木，号了一棵粗壮的杉木。大表哥用木锯放倒了树，七卸八削的，只剩下一根原木，扛上肩走了。“放心吧，姨。明年春上，给表弟送一张漂亮的书桌来。”

　　“我就要有自己的书桌了！”心里那个美啊，得瑟了一冬，时不时向小玩伴炫耀一番。期待着春天到来。

　　“我说再过一个星期，大概可以交货了吧。他望望屋外的天，又看看屋内高低不平的泥地，摇头说：不行。这样干燥的天气，怎么能上漆呢？要待转了东南风，天气潮湿了，上漆才容易干，才可以透入木头的骨子里去，不会脱落。”

　　开春了，书桌还没有送来，看着窗外的桃树，心里随着桃花开了又落，一瓣一瓣的飘下去，心里暗暗有点着急。四月初，葱绿的槐树上堆了一片一片积雪，晶莹雪白的槐花缀了下来。“姨，我来了，表弟的书桌好了！” 一大清早我刚背上书包，正准备出门，表哥扛来了一张桌子。桌面油光锃亮，有三两斑节，晏紫醒目，一圈一圈点缀着，暗色的横条纹隐隐约约。我喜欢这清爽中夹杂的花纹颜色，顺手一抹，滑溜温润，杉木香桐油味齐刷刷来袭，不免心生欢喜。

　　“大表哥！”脆脆地，我大声喊了一嗓子，蹦蹦跳跳上学去了。

　　“又过了十多天，老木匠带同他的徒弟把新书桌抬来了。栗壳色，油油的发着光亮，一些陈旧的家具和它一比更见得黯淡失色了。老木匠问明了我，就跟徒弟把书桌安放在我指定的地位，只恐徒弟不当心，让桌子跟什么东西碰撞，因而擦掉一点儿漆或是划上一道纹路，他连声发出“小心呀”“小心呀”的警告。直到安放停当了，他才松爽地透透气，站远一点儿，用一只手摸着长着灰色短须的下巴，悠然地鉴赏他的新作品”。

　　老木匠对待书桌的认真劲，执着劲，和那份精益求精的态度，在叶先生娓娓道来的叙述中，让人感喟，让人敬重。不疾不徐，严格遵循每道工序，亦步亦趋，以自己的职业操守，将一张普普通通的书桌，当成自己的孩子来对待，用心也上心，自信更傲娇——他恐怕我不相信，又举出当地的一些人家来，某家新造花厅，添置桌椅，某家小姐出阁准备嫁妆，木料解了开来，都搁在那里等待半年八个月再上手呢。“先生，你要是有功夫，不妨到他们家里去看看，我做的家伙是不容它出毛病的。”他说到“我做的家伙”，黄浊的眼睛放射出夸耀的光芒，宛如文人朗诵他的得意作品时候的模样。

　　俗话说得好，“慢工出细活”。时时不忘精品意识，老木匠在追求完美时不赶进度，不偷工减料，时时以自己的淡定，将做人和做活完美镶嵌在一起，犹如当年家具没有钉子，全是卯榫结构严丝合缝，反而牢靠得多，结实得多，也更耐久。

　　高中毕业后，举家北上，杉木书桌伴着我，从小山村“飘洋过海”，驶过烟波浩渺的巢湖，来到了小城。一直陪伴在我的身边，见证了我的青春时光，和不多的读书时间。多年后，搬新家的时候，苍老的它，没有跟上搬家的步伐。

　　如今想起它来，那股清香不由自主地随着鼻息入了脑，醒了心。杉木的香，桐油的味，淡淡的，还在。

一师

哇！可爱的沙发咱来坐，咖啡赶快端上来！

一师

哎呀，早饭还没吃，摆在餐桌上，版凳先占上，待会儿仔细读完再说话。

草舍煮字

慢工出细活，或者说工匠精神。
想起鲁迅在书桌上刻的“早”字，云兄的书桌上有个无形的“慢”字。

鴳雀

为飞扬的勤奋喝彩，为飞扬的妙文鼓掌！                             

千幻烟

哇！好文笔，欣赏点赞！

云馨

一个老物件，却蕴藏着浓厚的真情，喜欢这样走心的文字。赞一个！

喻芷楚

文词唯美，语言清淡味浓，富有内涵。文以叶先生和我的书桌不同时空却交相辉映。讲述木匠精神，遵循木材加工原理，讲究火候。在讲木匠精神的同时亦是言人所应遵循的做人原则，木匠的骄傲，内心深处的美都源于恪守自然规律。

月牙

很好的书话故事。
叶老的《书桌》，深入阅读，出入自如，联想自然，表述精当，读之受益。
时光缓慢，记忆悠长，仿佛嗅到了那清香。。。。

月牙

由表及里，从“物”写到“神”，
老木匠做书桌，慢工出细活，精益求精，更是家风的传承，浸润着做人的真谛。

前几日刚讲到这个词，榫卯。解释了半天，学生才懂。
时间向前，但愿传统的好东西，不要丢。

一师

哦，今天家里消灭四害，早饭后关闭门窗，喷了杀虫剂，就去公园兜了俩小时。在公园心情很愉快，一直被飞扬大师的真情实意所打动。咱随便一说，没想到今晨您就立马写好一篇美文在书话，这是什么精神？哈哈哈，我还在开心呢，无奈要吃中饭了，拜，，，，，

云之飞扬

一师 发表于 2020-9-27 08:31
哇！可爱的沙发咱来坐，咖啡赶快端上来！

敬茶，向师座请安了！

云之飞扬

一师 发表于 2020-9-27 08:35
哎呀，早饭还没吃，摆在餐桌上，版凳先占上，待会儿仔细读完再说话。

看样子打扰师座的生活，该打板子。。。

云之飞扬

草舍煮字 发表于 2020-9-27 08:45
慢工出细活，或者说工匠精神。
想起鲁迅在书桌上刻的“早”字，云兄的书桌上有个无形的“慢”字。

草兄言之在理，我来慢慢刻上。。。

云之飞扬

鴳雀 发表于 2020-9-27 09:04
为飞扬的勤奋喝彩，为飞扬的妙文鼓掌！

与雀兄为邻，不勤快不行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