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病毒一样,红包也在迅速分裂并变异。 说起来,微信时代的红包算是一项伟大的发明,它让人与人之间的距离近了,也远了,它由一个娱乐的工具演化为人际交往的工具,又演化为赌博的道具,甚至还可以继续演变,变异为检测人性的设备。 最开始红包在同学群中热闹起来,有个在深圳发展的同学,过年时给老师发个一百元的红包,有抢到后,添了一块钱,继续转发,就这样,古稀之年的老师抢了一百多块钱的红包,同学们纷纷拜年,大家其乐融融。 如果红包功能在春节过后自动消除,这绝对是件值得回忆的美事。可天下事并不总是按理想化来的,同学群里有总喜欢发的,有总抢不发的,前者看后者难免有气,都是普通百姓,都是工薪阶层,钱虽不多,但某些人总这样只进不出,真是够小气——生气不是为了星点小钱,实是为了那些没羞没臊的作派。发者有心,抢者无意,当二者之间不断相撞的时候,龃龉恰如春草,更行更远还生。 这一场矛盾终于被一块钱红包点燃了。男同学反复发,女同学反复抢,火苗子一闪,发展成互相语音攻击,两个人都用上了TMD。对骂良久,群里同学没人吭气,我也是一时看不惯,跟着骂了一句脏话,骂他们两个没出息的XX玩意儿。这事平息了,人家两个人私下互相道歉,言归于好,我因为骂脏话成了恶人。第二天,群主就使用了“转让”功能,把群主让给了我。我总不能为这点事儿纠结,反正这个群主也是不用管事的。庆幸群里发红包的越来越少了,矛盾也越来越少了,渐渐地成了一个无声无息的死群。几块钱的红包演变成这种模式,似乎更像戏剧,但细思之,人心或者本就如此。 我经历的高中、初中、小学同学群里,有关红包的故事可并不只一个。只抢不发的人大有人在,虽然钱不多,但总有人在意——挣得越少的越在意。印象最深的是一个女同学,姓李,平时就小有“名气”,到哪个饭店吃饭都要跟主人抢着打包剩菜,交往几十年没见她请过客。大家笑过她吝啬,但不太讨厌她,因为每次有活动她都抢着干活。后来大家集资买菜野饮,吃饭的时候才发现风干肠和香肠都不见了,原来没等摆上桌就被她藏了起来,任谁吵嚷着要吃她也不肯掏出来。这样节俭的人只抢红包不发红包那是再正常不过,但不正常的人是她为了抢更多的红包,不但下载了软件抢,还在自己忙碌的时候让男人盯着手机抢。这事儿怎么露的?有一次同学家喜事,有人发了二百块钱礼金,被李同学的男人抢去了,留下一串语音消息:“这么多啊!” 后来终是顾着面子,把礼金退还了。我建议大家不要在群里发礼金,红包随礼省了很多麻烦,但是私下最好,在群里随份子总是别扭。 话是如此,但人心总是不受拘束的。去年三弟结婚,有知道这事的同学在“九人哥们儿群”里给我发了二百块钱。我道谢说没有张罗摆酒,这钱就不接了。发红包者不予理睬,只好等24小时后自动退还。红包在群里老老实实地躺着,有人却架拢谁抢是谁的。出这主意的是生活困难的老大,娶了个残疾媳妇,住着廉租房,在小区做些打扫的活儿。我觉得他也想抢,但他岁数最大有点不好意思。其他人多数不想抢,甚至都没有这些念头,毕竟时代不同了,二百块钱不至于那么看重。没房没车没家没业的老四一定会抢,但他经常不上微信,剩下的——唯一有可能的就是老九了。 我的猜测不是空穴来风。老九是干体力活的,一天喝两顿酒,有时候一顿就一斤多白酒,半夜上厕所回来都得整一缸。挣钱不少,但多数喝酒了,所以手头经常没钱,也偶尔偷袋花生米顺走方便面占这种小便宜,眼下瞅着红包在眼前晃,他能沉得住气吗?这红包眼看到返还时间了,果不其然,老九的手动了,留下一句话,等过年回家请大家喝酒。 我马上跟进了一句,不抢这红包就不能请哥几个喝酒了?这是别人发的礼金你该抢吗?贪小便宜吧!心里暗叹:三岁看老。年轻时就贪小便宜的老九,到五十岁了还这样,就不能让我看错你一回? 一看我直言不讳,老九的脸挂不住了,私下里把红包发我,我没理。接下来就甩在群里,群里也没有人接。然后又退还红包主人,人家也不理睬。老九把截图发上来,证明自己没贪小便宜,只是大家都不接这红包。那段时间他饱受折磨。有哥们儿还打电话给我,让我接了红包,圆了这个场。 我到底没接,我有点职业病,想看看每件事的发展和发生规迹到底是怎么样的,这次也想看看他到底怎么收场。老九的肠子估计都悔青了,好不容易捱到大年三十,把二百块红包分成九份,大家抢了,哈哈一乐,算是把这页揭过去了。 书上说人不该有贫富之分,但人心的宽容与狭隘和贫富真有关系。看看吧,一个红包后面的人性尽行彰显,想藏的往往藏不住,想掩饰的也落得个欲盖弥彰。 当然,人心是经不起揣摩的,即便没有红包,只要有功利性的事物存在,只要虚荣心源远流长,一切的一切都能映衬出人心难测来。 所以说,红包本身没有是与非,有是非心的是发红包接红包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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