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地鸟毛

an安

                                                                  一地鸟毛
        老公说我昨晚在睡梦中喊“曾国藩”的名字。自读《傅雷家书》后，一直想读《曾国藩家书》，也想读读梁启超的作品，窥探“一门三院士，九子皆才俊”的奥秘。可惜，整日守着图书馆，却无片刻闲暇读书。已有一年，很少翻看“闲书”了。生存不易，只能放下喜欢的事，把时间用于谋几斤稻粮。
        又一个“新的一周”，在一天的忙碌后变得“半新不旧”了。下班到家，开窗通风，见窗边鸟笼四周密密层层“一地鸟毛”，残乱破败之状，仿佛遭了土匪的洗劫，让我忍不住去联想笼子里这二位今天发生了什么，一向性情温婉的两只珍珠鸟何以也把日子过得“一地鸡毛”？


       想到老公早上以审问的语气与我开玩笑：“说吧，梦到谁了，睡梦里高呼一个男人的大名。”莫非，就在昨夜那静谧得让人几乎能听见月光流淌声音的时刻，其中一只鸟儿在睡梦中不经意地呢喃出了别的鸟的名字。那名字，宛如一颗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瞬间打破了它们之间原本和谐安宁的氛围。于是，在晨曦初现的这个清晨，一场激烈得如同暴风雨般的争吵在这狭小的鸟笼里骤然爆发。它们相互怒视着，往日里的温情脉脉此刻早已荡然无存，尖锐的喙和锋利的爪子毫不留情地向对方挥舞而去，伴随着一声声愤怒的鸣叫，那一身原本柔顺亮丽的羽毛便如雪片般纷纷飘落，最终在笼底铺就了这一地的狼藉。这一地鸟毛，仿佛是它们破碎爱情的无声见证，诉说着因猜忌与冲动而引发的这场悲剧。
       想象着两只珍珠鸟羽毛参差狼狈不堪仍怒气难消愤然切齿的模样，我暗笑只有自己这个80后的恋爱脑能编出这样的故事，据说70后和90后乃至00后，只会在意你的钱揣进谁的口袋，根本不会在一你睡梦里喊谁的名字。这是人类回归了原始还是被残酷的现实异化？说不清楚，人类离开襁褓太久了。


        我将视线从那一地鸟毛上移开，转而拿起固定在鸟笼上的食盒，只见那看似仍有粮食的食盒里实际仅剩下些不知被误嚼了多少次的碎碎的谷子壳儿，如同生活中那些看似充实却在不知不觉间被消磨殆尽的希望，如今只剩下一片荒芜与落寞的痕迹，咀嚼一次，便增一倍愁苦和绝望。
       原来这才是造成这一地鸟毛的真正导火索啊！在过去衣食无忧的美好时光里，我亲自见证了它们彼此间的你侬我侬夫妻恩爱举案齐眉，就像那些还无需自己承担任何生活压力的恋爱中的青年男女，每一个眼神的交汇都饱含着无尽的爱意，每一个微笑都仿佛能驱散世间所有的阴霾，生活在他们眼中就像是一首永远奏响着美妙旋律的乐章，和谐而又美满。我也常常赞叹珍珠鸟是性格最为温润且彬彬有礼的鸟，它们甚至不曾在晚上熄灯后或早晨开灯前有过一声鸣叫，忍着辘辘饥肠也会等主人睡到天亮。原来，鸟的世界也同样有“仓廪实而知礼节”，一旦生活的境遇发生了改变，陷入“没米下锅”的困境，那原本美好的一切便仿佛脆弱的玻璃制品，瞬间支离破碎了。它们定是先经历了好一番指责抱怨吧，母鸟丝毫不考虑对方的尊严，张口便说“没用的男人”，公鸟也不顾对方的感受回嘴便怼“败家的娘们”。在这沉重的压力之下，曾经的理智与温柔，被愤怒与埋怨所取代，生活恰似这一地鸟毛，杂乱无章，让人抓狂。
       我又笑自己，毕竟是一个见惯了“贫贱夫妻百事哀”的普通人，被柴米油盐限制了想象，编出的故事也只能呈现一个狭隘短视的人在穷困境地暴露的不堪模样，没有强者的思维，没有拼争的勇气，也缺失了在困境中互相扶持、携手共进的那份温暖与力量。也许我养的是两只真正的精神贵族鸟呢！


       公鸟在这困境之中，忽然清醒地意识到不能就这样坐以待毙，它那明亮的眼睛里透露出一股坚定的决心，大声呼喊着：“与其在这毫无希望的地方瑟瑟发抖，不如想办法冲出去，和命运搏上一搏。咱们是鸟，生来就有能够翱翔天际的翅膀！”母鸟听闻，也赶忙回应道：“我比你苗条，让我试试能不能钻出去。不行，羽毛卡住了，也许……帮我……”在那狭小而禁锢自由的笼子里，母鸟的眼中燃烧着对外面世界的渴望，对生存下去的决然。她知道，这一身曾经引以为傲的漂亮羽毛，此刻已然成了阻挡她奔向自由的沉重枷锁。
       “啄吧，把它们都啄掉吧，只要能出去，只要能有活下去的机会！”母鸟咬紧牙关，声音虽因恐惧和疼痛而微微颤抖，却透着无比的坚定。
        公鸟的眼中满是心疼与不忍，但他更明白此刻的抉择意味着什么。他轻轻靠近母鸟，用自己的喙小心翼翼地对准那一根根绚丽的羽毛。每一根羽毛都像是被精心雕琢过的艺术品，在这昏暗的笼子里依然闪烁着微光，那是母鸟一生最为珍视的华丽外套，而此刻，它毅然选择褪去这华丽的外衣，以无畏和果敢的姿态，向自由与新生迈进，为自己着上比任何外在的华丽装饰都更为动人的从内而外散发出的坚韧之美。
      当公鸟的喙第一次落下，轻轻叼住一根羽毛用力一扯时，母鸟的身子猛地一抖，喉咙里发出一声痛苦的低鸣。那根羽毛就这样脱离了母鸟的身体，在空中缓缓飘落，仿佛一片凋零的花瓣，带着不舍与哀伤。公鸟的心也跟着狠狠一颤，但他没有停下手中的动作，一下又一下，每啄下一根，他都能感受到母鸟身体的战栗，能听到那压抑着的痛苦喘息。可母鸟始终没有退缩，她紧紧地闭上双眼，强忍着那如针般刺痛的感觉，脑海里只有一个念头：出去，一定要出去！
       笼子里渐渐飘满了五彩斑斓的羽毛，像是下了一场悲伤而又壮烈的羽毛雨。母鸟原本丰满漂亮的身躯变得斑驳而狼狈，但她的身姿却在这一刻显得无比高大。
       在这场与困境的较量中，母鸟割舍了一生的骄傲，忍受着巨大的痛苦，与命运顽强抗争；而公鸟，忍受着满心不舍与心疼，实则面对了更加沉痛和艰难的抉择。他们不再仅仅是两只被困的鸟儿，而是在绝境中闪耀着人性光辉的勇者。


       我为自己编造的故事激动不已，但平静下来又不得不承认，这是只存在于我内心的乌托邦，是读书读傻了的我对人性光辉怀揣的一份美好期待。这让我一时神伤，又转而欣慰和庆幸，经历了岁月的千沟万壑，我的内心深处依然存有如此动人的故事。


       没有亲眼见证，“一地鸟毛”的悬案终究无解。也许这两只向来老实温顺的惹人怜的小鸟，只是饿得气血不足，致使毛囊缺少足够的这营养，才会如此凄惨地掉了满地的毛。当我们长期处于某种匮乏的状态，无论是物质上的匮乏，还是精神上的匮乏，内心就如同那饿着的鸟儿一般，逐渐失去活力与光彩，变得脆弱易折，生活如同这一地鸟毛般凌乱，失去了原本应有的秩序与美妙。
       我的两只珍珠鸟才只有几个月大，它们自出生以来便整日困于笼中，沉浸在安逸的小日子里，哪里想到生活会给它们来一个这样的“下马威”！它们又不曾在窝里储备点粮食，又不曾读过苏轼怎么把一地琐碎化作滋养心灵的沃土，又不曾见过北国的春天，怎样把冰与雪化作雨露滋养自己的精魂，更不曾经过鸟生的点滴风雨，怎么会有足够的能量在生活的“变故”中保持自己的优雅呢？可怜我的鸟儿。


       我把食盒填满，挂在鸟笼上，两只饥饿已极的小鸟仍旧你谦我让一番，并肩站在盒前，动作不急不缓。也许，我低估了我的两只珍珠鸟，也许他们天生就懂得“飘风不终朝，骤雨不终日”，压根儿没有我想象的那样焦虑烦躁。或者他们早已悟透“纵浪大化中，不喜亦不惧”，所以才会生来就那样温婉如玉。也许，它们果真懂得“生如夏花之绚烂，死如秋叶之静美”，只是在久久断粮的情况下，梳理了一下羽毛…


       拿起笤帚，收起“一地鸟毛”，构思几个故事，也从心中梳理出“一地鸡毛”，一并扫起，倒掉。

高骏森

好久不见安安。一直牵挂着你的健康和心情。
读完此文，尽管依旧没有看出你的心情得到完全的好转，但好歹，感觉夫妻生活比之前有了一些和谐，这样也是好的，毕竟，人在一起久了，又因为都是凡人，为生活所迫，难免会有些不如意，而对于读书人而言，精神上的需求又总是比更平凡的人需要的更多，于是，就有了许多的不如意。
以鸟喻人，编造了这么一个故事，其实，述说的，还是内心的发泄。这样，也好吧。

梦见曾国藩，说明安安的境界已经在超脱了，离圣人也就不远了。一旦达到圣人的境界，红尘万物，再怎么的一地鸟毛，面对它，也是不悲不喜，内心宁静，面容祥和。

我在散文读了，写完留言发了出来了，文章就跑到这边来了

草舍煮字

把人类的夫妻关系情状赋予一对笼中鸟，也不是没有道理。
反过来，把鸟配偶关系映照于人类，似乎更有根据。
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嘛，人类关系的原生状况。
当然，“说吧，梦到谁了”，比“一地鸟毛”还是精神得多了。
“一地鸟毛”虚构故事，更是鸟不能及了。

问候安安，在便是好。

喻芷楚

多愁善感的文字，由一地鸟毛展开想象，构思的是鸟在笼子里的动态，表现得是人性，是夫妻是荣辱与共还是贫贱夫妻百事哀，问题论述间的可比性，相对性，作者的人为性，添加了一地鸟毛的可读性。

欧阳梦儿

以人及鸟，以鸟及人。 不论由什么到什么，都是人内心的自我观照。此文打破常规，言心中不能言，泄心中不可说。点赞。

幸福小草

食槽里没食，不就鸟相互咬鸟了。这是古话。
安还给来个喻人手法，这含义就发散大。
这两天雪下嗨了，出门都得亦步亦趋，难受的冬季来临了，多保重。

最美的诗意

老师 太有才了！！！！

水如空

贫贱夫妻百事哀，一旦不“贫贱”了呢？田舍翁多收几斗米就想着要换妻，武则天当了女皇就要养几个男宠……世间事大抵如此。饱暖思淫欲，饥寒起盗心，平平常常的安稳日子又觉得没滋味……

秋实声像

什么叫生活？一地鸡毛也。如没有这些鸡毛，生活便失去了光彩。珍惜吧！

童心是

一门三院士，九子皆才俊！曾国藩家书抵万金～！

童心是

好文章！点赞支持！欣赏学习😊

唐僧没有肉

作者文笔太细腻了，心思太敏锐了，文学的感觉太正了。
但生活中还是稍微粗糙点好，太过敏锐了容易受伤。
有时是外界，更多是自伤。

欧阳梦儿

为什么看到我就会想起淡淡不如风呢？没想明白。
关于他，我写了篇祭文，AN有时间不防看看。

同感，他这一走，连个吵架的人都没了。

欧阳梦儿

唐僧没有肉 发表于 2024-11-29 16:13
作者文笔太细腻了，心思太敏锐了，文学的感觉太正了。
但生活中还是稍微粗糙点好，太过敏锐了容易受伤。
...

自己的回复里没法回复。借个地盘吧。长老对欧阳有期望，无比荣幸。小女不才，但从小知道三人行必有我师的道理；回顾我的前半生，交的朋友还真是三教九流。他们也多半向我只展示他们义气的一面，感觉非常幸运。其实一个人只要坚守自己的底线，有着明辩是非的能力，是不容易被影响的。我总觉得我对他们影响多一些。我是有话直说的性格，有脾气也会当面发 。他们听不听，是他们的事，也不会去强迫。读书时，那些成绩差的学生，搞活动一般都没人要，我却常主动邀请他们参与。结果他们非常有集体荣誉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