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会哼哼

淡淡不如风

　　最是一低头的温柔，“嘎叭”一声脆响，腰间盘又……又突出了。


　　追溯病史，要倒退时光二十年，为了生计经常搬运重物，终有一天“嘎叭”一声，人就往右边歪了。站着疼、走路疼、躺着更疼，趴着？根本就翻不了身。


　　于是找人正骨，第二天还得精神抖擞地出现在工地上。那时节，遭遇了所谓的拆迁，我得在剩下一半的基础上把房子盖起来；那时节，正遇到下岗，我得站直了给家人以希望；那时节，我没考虑过其他人对我的看法，各过各的日子，活成别人易，活成自己难，偏偏，我想活成自己。


　　后来呀，后来就成了习惯性的“嘎叭”了。突出来了，扳正，接着干活。我没觉得自己和“坚强”靠上边，我只知道，除了这个，还有心脏病，还有高血压，还有糖尿病，还有脂肪肝。如果我为了一个腰间盘就卧床休息，那么我就可以为了其他N种毛病焊在床上。


　　不管从哪个角度来说，我都不能焊着。想要摆脱困窘，就不能焊着。下岗的“弼马瘟”背着大山，想求正果吗？九九八十一难等着呢，又何必急着跳出“两界山”呢！


　　于是，白天，竭力去打拼，累出了低血糖，救醒了再去干活；累成了腰间盘，扳正了就能搬石头。晚上，夜深人静了，开始营造靠文字来改变命运的花花梦，头发大把大把地掉，却总能迎接到清晨的第一缕阳光，接着白天的工作。


　　很多年都这样过去了，我没叫过苦，也没流过泪。还是和“坚强”无关，只是已经习惯了疼痛。很多人一生都在求安逸，有了安逸什么都不想了，但得到安逸之前的代价，却总是要付出的。腰间盘经常的嘎叭，但腰杆子还是直的，比腰杆子更直的，是笔杆子。有几次面对着职能部门和社会地痞的双重压力，我一个文弱的下岗者仍然能保持着原始的硬气，也是靠笔杆子在支撑腰杆子。


　　让我始料不及的是，腰杆子弯得最厉害的一次，是到市里给学生当代课老师。那时候正犯了心绞痛，因为没有钱入院治疗，只能硬挺。那个冬天的早晨往客运站走，走两步要停一停，缓口气再走。半路上伴随着“嘎叭”一声，然后是歪着走。腰疼得太厉害了，让我居然感觉不到心脏的疼痛。走到客运站，坐车，来到二十公里外的牡丹江，走到文化宫，上课。我只能歪着，手指够不到黑板上面，我就和学生们说，少写几个字，多给你们讲讲吧。


　　那时候已经没有钱去正骨了。就这样拼到下班，走到客运站，坐车，走回家里，喝口白酒，躺下，来回在床上骨碌着，一连折腾了七八天，某天天亮的时候，发现腰突然直了。同屋里的妻子和孩子，没有一个人知道我的腰间盘突出了。那次，我深为她们没有看出来，而得意着。


　　那以后又犯了几次，人再也跑不了通勤了，终于在县里落足，有了自己的小班。收入改善了，买了护腰带，围在腰上才知道，原来只有几十块钱。这次，只是拎了两大袋子作文本，然后一低头——“嘎叭”。


　　庆幸的是，我已经有条件去治疗了。师傅说，老伤腰了，左右两边都突出，还有增生，一次归不了位，归位后得静养数月。我说，后天上课，你让我能站在讲台上，其他的事你想办法，我接受。


　　他用了极端的“刺血疗法”。在腰间敲了几百个针眼，用火罐子拔出瘀血。师傅说，您啊，得学会哼哼。你一哼哼，大家都会心疼你，你就不用这么累了。想想，师傅的话倒是有哲理啊！可是，爬起来还是那句话，没大事儿，不耽误上课。


　　上课的时候，我能走，但坐下来站不起来，我就拄着个拖布把。一个曾经摔伤过的女娃看到了，第二天就等在半路上，把她拄过的拐送给我。我扛着拐往教室走，一路上遇到一位吉它教师，我们认识，冲着我说，少挣点钱啊，别那么拼，有个几百万够花就得了！


　　吓了我一跳，原来在外人眼里，我已经成功地拥有这么多天文数字了！于是把拐放下，由扛着走改为走着走。一路上自拍了几张，发给了昨天还在请我代写材料的远亲；又上传到朋友圈，博得一片同情。


　　来到教室门前，特意去左邻右舍门口逛了逛。隔壁、隔壁的隔壁，都是本城小有名气的作家。每年写一首诗，在诗会中谋得一个奖项，保证文化圈的一把椅子。为了这个县级市的小奖，大家甚至要付出很多。而我的学生，上周轻轻松松拿下诗会十个奖项。我虽然张扬，也知道“匹夫无罪、怀璧其罪”的道理。我还不想失去这些朋友，所以，我只能去做些示弱的表现吧。


　　我不会哼哼，可我会学会的。连个没有深交的吉它教师都“了解”我有几百万了，那在其他人眼里，我是不是已经到达人生巅峰了？


　　可我只是一个灵活再就业人员，我挣的钱只够勉强度日，我的学生获奖源于师生间的不懈努力，我百病缠身，每年的二月八月固定要到医院治疗数十日，我真的很可怜……


　　所有这些，如果不学会哼哼，谁又能知道呢？

喻芷楚

男人的脊梁，但是有苦还是要说出来，要不家人都不知道，还以为你很好。

千幻烟

生活不易啊——

文章开头那一句，很有特点。赞！

幸福小草

会哭的孩子有奶吃！这话真有道理。
骨头可以刚硬，性子也可以刚毅，但某些时候适度示弱好像也管用。最起码，家人会听明白你的哼哼是辛苦出来的。

秋实

倘若从医生的角度，或者从养生的立场，你犯了大忌。
硬撑，是吃苦耐劳为家庭撑起一片天的代名词，你透支健康去打拼，“嘎叭”一声脆响后依然熬着，不畏后果，也是牛的哦。
学会哼哼，那才是真的爱自己！

云馨

会哭的孩子有奶吃！这话讲得很有道理。适度地学会哼哼，有益！

幸福小草

这年龄，把自己搞一身病，真是遭老罪了。
尽管文里一直显示着刚硬性格，可一身病痛终会压得你不好喘气。
还是得注意养生，最起码会少遭点罪。

草舍煮字

男人的哼哼都留给自己听，夜深人静，一个人舔舐伤口到时候

淡淡不如风

喻芷楚 发表于 2021-6-24 10:15
男人的脊梁，但是有苦还是要说出来，要不家人都不知道，还以为你很好。

让别人认为自己不错，一直是男人的虚荣心，背转身去才是满地的伤。

淡淡不如风

草舍煮字 发表于 2021-6-24 18:47
男人的哼哼都留给自己听，夜深人静，一个人舔舐伤口到时候

腰间盘突出，舔啥都舔不着，哈不了腰。

淡淡不如风

幸福小草 发表于 2021-6-24 14:49
这年龄，把自己搞一身病，真是遭老罪了。
尽管文里一直显示着刚硬性格，可一身病痛终会压得你不好喘气。
...

三十多岁就这样了，习惯了。
如果三十多岁就开始养生，我比现在还惨。

淡淡不如风

云馨 发表于 2021-6-24 12:37
会哭的孩子有奶吃！这话讲得很有道理。适度地学会哼哼，有益！

要么不哼哼，哼哼就哼哼得大扯点。

淡淡不如风

秋实 发表于 2021-6-24 12:19
倘若从医生的角度，或者从养生的立场，你犯了大忌。
硬撑，是吃苦耐劳为家庭撑起一片天的代名词，你透支健 ...

医生，也面临着同样的病痛，治病救人理论，只是职业，并不能代表他少得一样病。

淡淡不如风

千幻烟 发表于 2021-6-24 10:45
生活不易啊——

文章开头那一句，很有特点。赞！

腰间盘突出有各种可能，有的是打哈欠，有的是乐一声。

香薰古琴

这篇文章色调口气大不一样呀。改天换地的赶脚。
男人都是带着硬壳活着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