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春桃
春桃失踪了。
春桃是在小卖铺失踪的。将近中午时候，一个人来打酱油，屋门开着，却不见春桃。
打酱油的人在门口喊，春桃！春桃！
打酱油的人喊了几声，没有人回应。正要转身，发旺从地里回来。发旺里里外外找遍，却不见春桃的人影。一时间，发旺慌了神。
发旺没有主见，爹死得早，家里大小的事情，全依赖二叔。家里出了这样的大事，发旺赶快打电话告诉二叔。
二叔回来，门口围了一大堆人，七嘴八舌，说当时的情况。
对门邻居，二牛媳妇说，半晌午时，我见一个人进去买烟。春桃拿着一百元钱，在门口对着太阳照了照，看是不是假钱。男人拿着烟走后，一会儿，春桃关门走了。我以为春桃是去茅房，不在意，就回家了。
猴三媳妇快言快语说，春桃一定是闻到钱上的气味，跟人走了！
猴三媳妇又说，俺娘家嫂子，背着菜篓上地摘菜。半路上，迎面走过一个男人。嫂子回头，见篮子里多一个手绢。她拿过看了看，接着，迷迷瞪瞪跟着那个男人回家，把家里的钱给了男人，自己的金耳环也摘给了他。过后什么也不知道。
二牛媳妇接过话说，可不是嘛。现在的人太能。咱村的麦囤，不是抽了人家一支香烟，迷迷糊糊被骗走几万块嘛！
春桃失踪，是村里特大新闻。村里炸开了锅，大街小巷议论纷纷。
有的说，春桃闻到钱上的气味，跟人走了。又有人推测说，现在人贩子太多，春桃不一定被卖到什么地方。
二叔赶快给所有的亲戚打电话，没有电话的亲戚就派人去找。随即又到当地派出所报了案。
二叔在县城开办玉石厂，二叔有头脑。他听了人们的反映，冷静思考。现在骗人的手段，固然是高明。至于说，闻见气味，跟人走，没有科学根据。譬如，在列车上，喝陌生人饮料，昏昏欲睡，罪犯趁机盗窃，很正常，也合乎逻辑。
但是，人们有鼻子有眼地说，麦囤抽别人一支烟，迷迷糊糊回家拿出存折，又到银行取了几万元钱，送给了人家，钱被骗走。如果真有这样高明的手段，春桃可就麻烦了。
二叔找麦囤，想弄清麦囤被骗，究竟是怎么会事儿。
正好，麦囤在村口一棵老榆树下乘凉。二叔走过去，递给麦囤一支香烟。
麦囤摆了摆手说，我不会抽烟。
二叔吃惊地说，你不抽烟？听说，你抽了人家一支烟，才上当受骗呀。
麦囤苦笑着说，兄弟，一言难尽。
麦囤脸上笑容，一下子没了。他左右看看，没人，才无奈地对二叔说，那天我到镇上卖菜，一个人说，他是新加坡商人，出了车祸，急需用钱，身上只有新加坡币，来不及兑换。咱一个卖菜的懂啥新币旧币。这时一个小伙子对我说，大伯，我是你儿子的同学呀，我去过你家，你不认识我了。接着说，我在银行上班。认识新加坡币，转手兑换可得几万元。我手里钱不够，你先垫上，兑换现金咱爷俩分。
小伙子说出我儿子的名字，看上去我也有些眼熟。我就把钱给了他，人却就不见了。唉，兄弟，不瞒你说，我是鬼谜心窍，才上当受骗。
二叔明白了，麦囤是贪财受骗，说抽人家一支烟，是自我解脱。
二叔不相信人们的传说。
二叔派去寻找的人回来，说，亲戚家找遍，都没有。春桃怎么莫名其妙地失踪了呢？二叔真有些摸不清头脑。
发旺的婚事，是二叔一手操办的。发旺人实在，实心眼，二十七八了，还没有对象。二叔请同事的同事帮忙，为发旺介绍对象。
介绍人说，山区有地方风俗，姑娘嫁人，要二万元彩礼。
发旺是二叔唯一的侄子，发旺憨厚，只要姑娘愿意，二叔说，行。
春桃比发旺小五六岁，是小山村的姑娘。春桃人长的不算丑，圆圆的小脸蛋，右边还有个不宜发觉的小酒窝。
春桃从山区来到平原，生活条件比山区好。春桃过门后，却常一脸木然，没有笑容。
二叔想，春桃是刚从山沟里出来，也许对环境不太适应，生活不习惯。
后来，二叔知道，春桃娘身体不好，常年多病。春桃孝顺，舍不得离开娘，为娘的身体担心，是人之常情。去年，春桃娘下世了，春桃吊丧回来，脸色有了光彩。
那天，二叔回来。在村口，遇见不经常下地的春桃，春桃说，二叔，下班了。
二叔见春桃手里提着两个饭盒，说，给发旺送饭呀，发旺吃那么多？
春桃笑说，是两个人的饭，地里活多，忙不过来，俺雇了一个人帮忙。
二叔第一次见春桃笑，脸上笑出两个酒窝，很动人。
发旺喜欢春桃。结婚后，发旺不让春桃下地。发旺在门口开了个小卖部，让春桃在家看门。
是啊，这么一对恩爱夫妻。春桃娘下世后，春桃没了思想包袱，春桃有了笑脸，春桃会去那里呢？
春桃是不是有什么急事，来不及说，匆匆回了娘家。春桃的娘家，成了寻找春桃唯一的希望。
春桃娘家没有电话，路途遥远，发旺老实，不会说话，二叔只得亲自跑一趟。
春桃娘家不通车，从县城到春桃家还有几十里山路。
傍晚，二叔疲惫地赶到春桃家。天，已经擦黑。
春桃爹，弓着腰，扛了一捆柴火，像驼着一架山。他放下柴火，回头见二叔，惊喜地说，亲家，你咋来了。
二叔说，我整天瞎忙，没时间来看你，春桃呢？
春桃爹一愣说，春桃没来呀！咋了？
二叔进屋，把家里发生的事情，来龙去脉，一五一十说了一遍。
春桃的哥哥嫂嫂都哭了。春桃爹却狠狠地说，不孝顺的东西，把她娘都气死了。丢了拉倒！而后，再也不说话。
春桃的哥嫂哭着说，二叔，我们打听打听，有消息就告诉你。
春桃没回娘家，二叔失望。
第二天，天不亮，二叔爬起来上路，他要赶快回家。
山区的天，亮的晚，黑的早。灰暗的山影，朦朦胧胧连着天空，偶然有几点灯光闪动，那是山民起早，做饭，上山。
崎岖的山路上，山民们肩担粪筐，弓着腰杆，蠕动着爬向山顶。二叔刚爬上半山坡，忽听有人喊道，二叔，等等我！
喊声在山间碰撞，撞击出一声声回音，拉住了二叔的脚步。
二叔头天晚上说好，不让春桃哥哥来送。春桃哥哥还是气喘吁吁地追上来，说，二叔，你别生俺爹的气，爹就是那脾气。你不知道，俺爹心里窝着气。
二叔说，你爹窝什么气呀？
二叔有意探听春桃的家庭背景。
春桃哥哥说，唉，说来话长啊。
春桃哥哥边走边说，当年，俺爹和俺娘同在县城读书，俺娘出生在县城。高中毕业，俺爹俺娘回到俺山沟里，那时叫“建设社会主义新山村”。俺娘爱俺爹，响应党的号召，不顾姥姥的反对，硬跟着俺爹回来。姥姥一气之下，与娘断绝母女关系。俺娘想，到改变了山村环境，姥姥的气自然就消了。谁知，山，依旧是那样的山，天，依旧那样的蓝。住的还是那个窑洞，烧的还是山上的柴草。如今，偶尔考上学的，进了大城市。没文化的没有出路，到处跑着打工。山区被人们遗忘，俺娘绝望了。
我是男孩，根在山村，没有办法。正好有人给妹妹介绍妹夫，俺娘高兴，妹妹终于可以跳出山区。可是，妹妹鬼迷了什么心窍，妹妹硬是不高兴。
虽然妹妹不高兴，妹妹懂事，孝顺。为了得些彩礼，为娘治病。妹妹委曲求全，服从了俺爹娘的心愿。单愿俺妹妹不会做什么傻事吧。
二叔说，你妹妹会做什么傻事呀。
二叔想问，春桃在家，有没有男朋友，可话，难以出口。
春桃哥哥，似乎感觉出，二叔的疑问说，我常年出外打工，不太知道妹妹的情况，不过有一点，妹妹高中毕业，就介绍给了妹夫。我妹妹很本分，没有听说有男朋友。
春桃失踪了。一晃一年过去，春桃杳无音信。有人，又给发旺介绍了媳妇。
深圳外商和二叔协商，要与二叔的玉石厂联营，邀请二叔去深圳考察。
外商老板把二叔带到车间。年轻的车间负责人迎接出来，二叔似乎眼熟。
二叔刚进车间，一眼看见了春桃，春桃想躲，已经来不及了。
此时，二叔猛然记起，这个年轻主任，曾经帮发旺种地。
二叔单独把他俩，带到办公室。
年轻主任昂着头说，二叔，事已至此，容我把话说明。我和春桃在学校相爱，立志发誓，要改变我们山村。不幸，春桃爹娘把我俩拆散。我们出来打工，不单单为了争钱，是来学手艺，掌握技术。我们山村，玉石满山，为什么外商能赚钱，我们就不能开发自己的山村！
春桃“扑通”一声跪下，哭着说，二叔，俺娘临咽气时，拽着俺的手说，春桃，我后悔……咱山村穷，要靠咱的国家，要靠咱山区的人啊…….二叔啊，我对不起发旺，更对不起您老人家，您怎么惩罚俺都行。但，请您别阻拦俺回去，俺要和他一块回山村发展！
二叔把春桃扶起来，潮湿着眼，认真地审视他们，二叔似乎看穿了两颗挚诚火热的心。
猛然，二叔脱口而出，说，我决定，放弃与外商联营，随你俩一块回山村！帮助你们办玉石厂！
[ 本帖最后由 磊落飒爽 于 2010-6-24 16:09 编辑 ] | 
浙公网安备 33010802003832 )
发表于 2010-6-24 13:20
收藏
楼主
发表于 2010-6-24 21:00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