掰着手指头细细数来,我和王三顺结识有三十年的时间了,谈不上多么深的交情,总归见面“你好”“ 我好”“大家好”,算得上一团和气,我们之间偶尔还相互开个不大不小的玩笑。
可能是三顺因为少时喜欢打篮球的缘故吧,长得体格非常健壮,一脸的络腮胡子,和电影《少林寺》里的孬种王仁则有些酷似。因为曾经干过某单位的中层领导。他说起话来,多用肯定语气,几乎是不容人反驳他。但从不粗声大气,而是压低声音,显得有种神秘感,尤其是在人多的公共场合,他习惯将两只手圈成一只喇叭状,使得自己发出来的声音更有磁性,更能吸引人:“听说没?谁谁谁受处分了。”
欲知后事如何,三顺很懂得调动人们的注意力,喜欢一开始先包上一个“大包袱”,等人们支愣起耳朵来,全神贯注,全力以赴,期待“且听下回分解”之时,他才十分夸张地侧起身子,一副要往回撤的样子,接着再深深地倒吸上一口凉气,弄得神乎其神,玄乎其玄,像个跳大神的巫婆般,然后慢慢地抖开这个“大包袱”:“某某某去宾馆和一个女人开房,让派出所当场逮住了。”
只要打开了话匣子,他就开始滔滔不绝,绘声绘色,把那香艳的场面描绘得活灵活现,说得有鼻子有眼,好像是他亲眼所见,亲手所抓。如果听众当中有某位女性同事,他便像临时扎上一针足量的兴奋剂,偷偷瞅上一眼女同事的现场反应,将口无遮拦、脱口而出当做一种美好的精神享受。直到几位男同事再也听不下去了,打个暂停的手势,连喊“打住、打住、打住”,三顺才意犹未尽地伸舌头挤弄眼,然后再上下舔舔嘴唇,悄悄向周围的人们狡黠一笑,算是结束这个无聊的话题。
三顺管不住自己的嘴,平时喜欢传闲话。一次半次的听三顺举办的独家“新闻发布会”,我基本都是这个耳朵听,那个耳朵冒,间或呵呵一笑,权当饭后消遣,从不往心里去。类似三顺这种“咧瓜”式的人物,或许哪个地方都有,千人千脾气,万人万面孔,司空见惯,见怪不怪,我也就不以为然了。
三顺常逞一时口舌之快,说长道短,说咸道淡,并且将说张三、道李四,当做了家常便饭,有好事者听完他的“故事会”,间或吼一嗓子“好”,他开始一下子变得“人前疯”起来,嘴上没有把门的,简直和农村里大树底下乘凉的“碎嘴子”娘们一样,和小区里楼山墙旁闲聊的长舌头“毒妇”一般。
其实我早就听人评价过三顺,多年前酒店时兴“小姐”陪酒,他耍个心眼将涉世未深的小姐灌醉,干没干坏事暂时搁置一边不说,往啤酒瓶里撒尿让小姐当场喝下去,此消息该是千真万确。这就是“人渣”三顺干的事情,估计当时还无“人渣”这个时髦的说法,因此,人们才免费赠予薄情寡义的他一个量身定做的绰号——“大瞎包”。
前几年,因为三顺给自己的表妹搬弄是非,和表妹夫开自己表妹的玩笑:“妹夫,你可看得俺表妹紧一些呀,那天晚上,我看见表妹和一个小鲜肉在一起吃饭呢。”表妹夫是某家单位的驻外业务员,为了养家糊口,长年累月,舍家撇业在外奔波劳碌、操心受累,听到三顺这样告诉自己,心想都是比较知己的亲戚,加之三顺有枝有叶的“精心”描述,这让他坚定信念,深信不疑。以至于有一段时间,表妹家里总是鸡飞狗跳、鬼哭狼嚎。纸里终究包不住火,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后来,表妹得知是表哥三顺背后使坏,一家人和他彻底断绝了来往。
近几年里,随着三顺的“疯病”逐渐加重,同事们评价他为“下三滥”“大晕子”“大臭嘴”的不同说法,越来越多传到我的耳畔脑海,他也越来越喜欢“编排”自己抬头不见低头见的的领导、同事,对于自己的竞争对手,对于平时搭档的同事,对于素有交往的老乡、同一楼道里的邻居,处心积虑地去八卦人家。想必三顺已经驾轻就熟,牢牢掌握了“长舌胜斧钺,杀人于无形”的真谛,虽然自己见了漂亮女孩就哈喇子要流下来,眼珠子要掉下来,像三天没吃饭的饿鬼一样,可他长了这一双贼眉鼠眼,却整天盯着别人的私生活看,他的最爱,就是喜欢把别人的一些闲事,当成自己肆无忌惮的娱乐对象。
当初,将三顺提拔为中层领导的老乡,按说是他的“伯乐”“贵人”,当该令他尊重有加,以礼相待。怎奈世事沧桑,时过境迁,这位老乡辞职下海,运气不佳,赔个屌蛋精光,对精于算计的三顺没有了任何的利用价值。“那次,请俺老乡吃饭,给他找个嫩点的漂亮小姐,酒没怎么喝,饭也没怎么吃,俺老乡直忙活得满头大汗,我赶紧给他手帕想让他擦擦汗,他还连连摆手,只是坐在那里喘粗气,真是‘床上伸手乱摸索,火花散尽喘气多’呀!”别人听着他的话特别不顺耳朵,当场便数落他说:“怎么能这样糟践自己的恩人呢?这样说可是典型的过河拆桥、落井下石呀!”“说着玩呢。”他轻描淡写,满脸坏笑,挤眉弄眼,丝毫不当棵辣葱,这在他眼里,根本就不是个事。
千不该,万不该,三顺犯了官场“大忌”,给人胡编乱造犒劳嘴的同时,编排错了自己不该调侃的对象,拿着自己领导的一点隐私大加开涮。他挤嗒鼻子呱嗒眼,编排得声情并茂,说起来添油加醋,谁料想隔墙有耳。俗话说,捎钱的捎少了,传话的传多了,他从闲来无事,到处八卦别人的中层领导,一下撸成了“无官一身轻”的平头百姓。狼行千里吃肉,狗行百里吃屎,三顺隐藏在岁月深处的另一个外号——“烂顺”,终于浮出了水面。
原来,同事们早已私下里将他的“三顺”改为了接近谐音的“烂顺”。在单位上,这可谓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男女之间的那点破事,被他当做了平时攻讦他人、造谣同事的“杀手锏”,出其不意,攻其不备,摇唇鼓舌,屡试屡爽,为此,他得意洋洋,沾沾自喜,全然不知自己的这口破嘴“贱”得一文不值。“鳖在泥上,人在时上”,碍于他当时还是“挂衔戴帽”的小领导,人们还真没有好意思当面戳破这层窗户纸的。
我特别佩服这个变“三”为“烂”的人,将“烂”用得如此精准无误,如此恰如其分,如此名副其实,这个言简意赅的、寓意深刻的“烂”字,比时下的“渣”字还要贴切更多。或许,“烂顺”还沉浸在自己的小世界里孤芳自赏、自以为是呢,真是“井底孤蛙小天小地自高自大,厕中怪石不中不正又臭又硬。”
时下的“烂顺”,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在他的眼里,身边的领导、同事、老乡、同学、邻居等等,实在没有人能够入得了他病态的“法眼”。每逢见面,他还一如既往地与我打招呼、开玩笑,只是想起他的所作所为,想起他这档子“烂”人“烂”事,我的心就隐约感到发堵:等他把身边的人编排完了,编排够了,编排没了,或许因为他与我这些年来的相识相知,就会成为他下一个需要时随即可以编排的“猎物”。
孔子在其《论语·卫灵公》中说过,“道不同,不相为谋;志不同,不相为友。”俗语也曾经说过,染苍则苍,染黄则黄;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如果与这种人交往深了、久了,极有可能被同化,甚至招惹是非,为了清理我的朋友圈子,随着对“烂顺”了解的日渐增多,我觉得,自己真的很有必要对这种“烂”到家、且“烂”到根的“烂”人见而敬之、敬而远之了。“远小人,近君子”。时下,不论怎样,不管如何,这该是我最好的选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