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线型的窗（外一篇）

木门长子

      流线型的窗

　　窗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曲形的，安装在直立的楼面上。透过窗我可以看到楼周围的事物，听到耳朵不能拒绝的声音。站在窗边看出去，是更高的楼层，将目光向下伸展会看到楼下不多的绿植和形如火柴盒的小汽车。楼很高，人很多。居住在这里的人是陌生的，操着不同的方言，表现出不同地域的风情。十五年前，这里是一大片农田，农户众多，炊烟袅袅，如今这里是高楼林立的世纪新城，饭店、酒家、超市、娱乐城……应有尽有。空气开始变得混浊，风中弥漫着一种唤作雾霾的东西，让我的呼吸不能舒畅。

　　窝在沙发上，我开始想象自己是一只没有翅膀的雀，飞不出去，也蹦跶不起来。楼下的广场上有女人在跳广场舞，她们将手里的扇子舞成一团云，将身体扭成弯曲的麻绳。我不喜欢她们，她们对于我来说是无趣的风景。我的世界里只有几扇窗子和２０层楼上属于我的145个平方米的空间。桌子、椅子、床、书柜……是属于我的，楼顶、电梯、楼道……部分是属于我的。窗外的人，窗外的树，窗外所有的风景只在我的心域之外。有人说，世界那么大，你应该出去走走！可是，世界那么大，总有我的脚步不能抵达的地方。

　　我希望给自己的家安上流线型的窗子。在窗下，我可以让看风景的自己变得思维活泼，抛开世俗和不堪。我想，流线型的窗应该是安装给自己的彩色翅膀，它们会带着我飞，飞向遥远的过去，让我像小时候那样坐在板凳上看流萤划过，看百花吐蕊、碧草盈香。萤火虫的屁股一闪一闪的，是彩色翅膀上面闪亮的眼睛。流线型的窗，我会请工人在上面绘制盘绕的金线，细实、蜿蜒，悠然成趣。它完全是属于我的，独有的风姿将引导我步入另一个世界。

　　朋友打来电话，说她已经订好了抹茶餐厅的座儿，邀我一起度过下午四、五点钟的清闲时光。我记得那家抹茶餐厅，清雅的装修，清雅的茶点，清雅的佩着素装的服务员。那里很安静，人少，座多，来往的客人们喜欢坐在餐厅的一角窃窃私语。如果给个高冷的镜头，那场景一定是徐徐展开的一幅画，画面流彩素淡，画风余韵悠长。在画中我是春日多彩的花朵，是夏日凉爽的风、是秋的妩媚、冬日的沉醉。犹记得小时候吃过的鸡蛋糕就是这种样子，纯香、雅致、浓情。那个时候的鸡蛋糕做得并不精美，却涂画在每一张快乐的脸上，溢满了甜蜜的心境。现在，一切都已幽静到了抹茶餐厅这样清冷的地方了。

　　到了抹茶餐厅，我在靠左边第二个窗子旁边坐下来。上次，和朋友订好的位置也在这里。她说她喜欢这个位置，因为从这个位置看出去看不到高耸入云的楼群。那一座一座，像树起的铅笔林一样的楼群被她的目光藏在了墙的另一边。她说，自己只愿做铅笔林下逃课的孩子，希望听不到老师的斥责，听不到家长的呼喊，听不到心底不喜欢的城市喧嚣。她喜欢自由自在，如同一条鱼畅游在意念的江河里。她也喜欢安静，如古老木梁下一抹晃动的影。我看到她脸上多了一个痘痘，红色的，像土丘，细瞧瞧竟是描画上去的。“你怎么将妆画成这个样子？”我试探着问。“这是烟萝妆，古风装扮。”她眯了眯眼睛，将“古风”两个字说得很重。我睁大了眼睛慢慢体会她话里的意思。这是我从20楼的窗子外看出去的风景么？意念蒙尘了我的意愿。我在想象中感受到了疼痛。她的幽静终不是属于我的。

　　“我想做几扇流线型的窗子，”我看着她的烟萝妆缓缓地说，“我想把家里的窗子全部改成流线型的。”她没有回答，长痘痘的那张脸转向窗外。我于是没了说话的欲望。我觉得自己的鼻子、耳朵、眼睛、嘴巴，瞬间失去了知觉，再次恢复到迟钝、苍白之中。回首，窗外已然一片浅淡的风景。

　　流浪心情

　　脚踩在地面上，发出踢踏踢踏的声音。鞋子不合适，跟太高，穿上扭得慌。我想换上平底拖，又想到家里的那双平底拖也不好，硬，而且不跟脚。潜意识里还是运动鞋比较好，有鞋带系着，怎么着也不会出现今天这样糟糕的状况。今天，我穿的是高跟鞋。

　　对于鞋子，我本没有太多的讲究。鞋就是用来穿的，是脚贴近地面的标识。人的脚落在地面上，留下印迹，浅浅淡淡，有大有小。印迹踏遍地球的各个角落，激荡起伏倒在地上的微尘，让它们在阳光下跳跃成丑陋的样子。

　　刚看完电影——《流浪地球》。心情是散漫的。地球是一个样子，我是另一个样子，是巨大与渺小的区别。在地球面前，我没有眼睛没有思想没有脚，我所有的一切不过是团在一起的气体，微弱，发不出声响。地球是巨大的，有毁灭的时候；人是渺小的，却喜欢争来斗去。我不知道蚂蚁是怎么争斗的，它们是否也会像人一样打架、哭诉，抑或有评审团一类的蚂蚁来判定对错。我之前养的一对螃蟹就打过架，一只咬断了另一只的腿，然后躲在木柴底下十几天，直到精疲力竭的时候才弓着背爬出来。我看到两只螃蟹又缠到了一起，似乎在问候，又似乎在互相抱怨。

　　现在，我的脚是那样的不听使唤，走一步，扭一下。电影院的台阶上站满了人，各种面孔，却没有一张与我相识。我想他们在将脚带离这个地方。这个地方，是城市的中心，有几十层楼高的写字楼，楼里盘踞着数不清的商业人士。他们的服装各一，面目近乎相同，个个充满了对于安静的渴望。静是我不能拒绝的东西，潜意识里觉得它不可替代。但有一种东西总是恍惚恍惚地出现。我不知道那是什么，是精神还是思想。我惶惑，迷惑，如同看身边的这些脚。

　　匆匆忙忙的脚，从电影院的门口出来就飘向不同的方向。让折磨变成一件宽慰的事，要知道清闲过后便会再次陷入忙碌。没有人说《流浪地球》拍得不好，也没有人说它拍得很好。今天的夜很静。或者，人们的议论我没有听到。匆忙是剪断声音的工具，我是持工具行走的人。

　　单位又打来电话，近四百公里的里程，听筒里传出来的声音却异常清晰。那边说我昨天该写的材料没有写，领导已经在催了。我说我请过假了啊，可以不写嘛！那边的声音却异常果断，说，领导叮嘱了，今天必须把材料交上去。……那……好吧，又能怎么样呢？回到家后，我只有将手指搭在键盘上，将自己鼓捣成一只忙碌的虫子。虽然，我从来不信奉什么职责，有时候更愿意逃离。

　　女儿发来微信，说她已经安全抵达香港。我看到她的头像在不停地闪动，同时看到她发过来的图片。她说香港样样物什都贵，刚刚的一顿饭就花了不少钱呢。我懂得她说的“贵”，一个穷学生，必经受不起高昂的物品交易。又记起《流浪地球》里的情节，曾扮演过永琪的那个小伙子在某个情节中哭得稀里哗啦。他在剧里的名字叫什么，户口？是地球的户口，还是作为宇宙生灵的户口？我不太明白。但他的戏演得不错，有青春的生涩，有情愫的生涩。他哭，是因为有军职的父亲离去。影片里，扮演上校的父亲可以凭一己之力拯救地球，却唯独拯救不了儿子的亲情。

　　地球的确是需要拯救的，比如地球上狂奔的动物、生长的植物，比如某些人。

　　生而为自然人，在赖以依靠的地球即将消失的刹那，所有的拯救都是值得的。人微小，对于庞大的地球来说是可以忽视的纤尘。然而，微小也有着强劲的力量。影片中，人们认为自己很强大，有足以征服太阳系的能量。人在随着地球走远，落脚点是另一个遥远的星系。

　　“你看到我的包了吗？新买的。”女儿的头像又在闪动。的确是一个不错的包，香港货，上面涂画着红黄蓝交织的花纹。是未来地球的颜色吗？未来的地球，现在的地球，在人们的眼里是不是都是五彩缤纷的。

　　脚，我的脚又开始疼了，偷偷地卧在水泥地板上像两只喘息的猫。作为自然的尤物，它们是辛苦的。我无法想象它们不存在的样子，那将是怎样的悲哀啊。在我的潜意念里，套在脚上的运动鞋应该是红色的，鞋面上贴着海绵宝宝的图画。我喜欢脚趾在里边活蹦乱跳的样子，自由自在，惬意轻松。虽为卑微一物，却有着卑微中的欢喜。

　　领导安排的材料写是还是不写呢？凝视着显示屏，我开始想象那张咆哮的脸，突然在心里笑了。他咆哮又能怎么样呢？四百里以外的行路者，且让时光慢慢地流浪着吧。渺小的快乐里，我在努力将自己装进流浪的那颗星球中。

文珺

感觉有点伍尔夫小说的味道，是意识流吗？不好意识，这种写法，还真有点陌生哦。

然野

      生活是平凡的、五彩的，它之所以有意义，就在于那双发现它的慧眼。生活又叫日子，其实就是由那么多的细细碎碎组成，享受生活的同时也可以驾驭生活。
      欣赏文字里的精彩，诸如  “鞋就是用来穿的，是脚贴近地面的标识......”
      问好。
      

李晓萍

写法新颖，也看到了木门妩媚的一面哈，问好。

李子四

依稀读出作者的心语。是一种对都市生活的厌倦和无奈，不知理解得对不对。

高骏森

木木的文章依旧是自己的风格，很好！
第一篇读着想到了一首歌《这世界那么多人》。是韩红唱的，不是莫文蔚。
第二篇以写电影镜头《流浪地球》抒写自己的“流浪”心情，其实，这里的此流浪而非彼流浪。
两篇文互不搭嘎，其实抒写的是一种心情，现代城市人的焦虑，而渴求一份纯粹宁静自由的生活。

xam720

品读老师新作，别样的风格，独特的意境，读后象品芳香的茶，欣赏，问好！

青青湖边草

手法独特，欣赏学习老师大作

秋实

木门勤奋，又见新作，且新颖，读来耳目一新。
“有人说，世界那么大，你应该出去走走！可是，世界那么大，总有我的脚步不能抵达的地方。”诚哉斯言！

木门长子

文珺 发表于 2022-3-23 21:06
感觉有点伍尔夫小说的味道，是意识流吗？不好意识，这种写法，还真有点陌生哦。

擦擦汗，看把版版难为的，我错了。

木门长子

然野 发表于 2022-3-23 22:17
生活是平凡的、五彩的，它之所以有意义，就在于那双发现它的慧眼。生活又叫日子，其实就是由那么多的 ...

问好老师，谢来访，喜欢你的文文。

木门长子

李晓萍 发表于 2022-3-24 08:00
写法新颖，也看到了木门妩媚的一面哈，问好。

谢晓萍来，身体好些么？

木门长子

李子四 发表于 2022-3-24 10:24
依稀读出作者的心语。是一种对都市生活的厌倦和无奈，不知理解得对不对。

非常对，谢子四朋友阅读。问好。

木门长子

高骏森 发表于 2022-3-24 14:49
木木的文章依旧是自己的风格，很好！
第一篇读着想到了一首歌《这世界那么多人》。是韩红唱的，不是莫文蔚 ...

给高老师的解悟能力点赞，就是一点小心思，写写而已。问好。

木门长子

xam720 发表于 2022-3-24 16:53
品读老师新作，别样的风格，独特的意境，读后象品芳香的茶，欣赏，问好！

谢版版留评，问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