厂长要调走

摇曳风铃

　　……

　　听说厂长要调走，调到一个平级的企业仍做一把手。这几天，人们都在议论着。

　　星期天，我睡了懒觉，出去买菜时，看见生活区大门口，黑压压地人头聚了一个护张的圈。凑近了看，发现是厂长躺在地上，身体倦曲着，很痛苦的样子，一旁的人都在窃窃私语，却又无动于衷。我挤进去，费了很大的劲将他搀起。他醒了过来，但行走很吃力，挪不动步子，我就让他的胳膊搭在我的肩上，像电影里出现的镜头那样，很艰难地走到了医院。

　　医生检查完后，将他安排在一个很大的病房，大约十个床位，每个床上都或躺或盘腿坐着病人。我看有两个空着，便将厂长放在其中一个床上，准备去给他找些水来。这时出来一个人，说这是他的床位，说着就躺下，摆出一个大的形体。我只好在墙角给厂长又找了一个小点的床，我说，你先躺着，我找院长去。我看见一屋的人都幸灾乐祸，有点生气，说都是病人，互相照顾点吧。

　　我想院长会安排好的，因为上次厂长做阑尾手术，就是院长亲自主的刀，住在一个人的特级病房，各部室的人都来看他，角落里摆满了鲜花还有营养保健品。院长每次都陪同来探视的人，介绍手术的情况。院长轻易不上手术台的。

　　可是院长却说，床位真的很紧张，那个特级病房副厂长的老婆住着。

　　我拨他家的电话，总是不通。厂长说，不是要调走嘛，她去老家接孩子了。

　　晚上我对先生说，这个厂长来了五年，干了很多得人心的事，比如通过他原来的关系，让职工全都用上了液化气；比如每年给职工涨一次工资；比如他一次就裁下去45个无所作为的中层干部，落实了五个大学生的待遇；还比如他不抽烟，不喝酒，不进舞场，不吃千元以上标准的宴请，主要是不讨好公监法部门，不送礼，不陪客。他还铁面无私，有一次开大会，他说得整顿劳动定额，因为他没见爱人在家织毛衣，怎么爱人就拿给他一件新毛衣。爱人说上班没事织的。老婆在厂里的图书馆工作。于是厂里就在二三线岗位进行定额整顿，他爱人又兼了其它的工作。他爱人跟他来这里，两个孩子的户口还在延安。如今要调走，心里有些不舍，所以今天想帮他。

　　我一口气悉数完厂长的功德后，望着先生，想让他理解我今天的举动。他听了，点头说，算个好厂长，现在挺难得。我说就是呢。其实我暗自喜欢厂长，他长得斯文而英俊，看起来气度非凡。

　　第二天，我再去看他的时候，他已能坐。

　　第三天，他再去看他的时候，他已痊愈。

　　我说，我接你出院吧。

　　走出医院，我们碰到厂里一位刚办过退养手续的残疾人，他的轮椅被不平的路面绊着了，厂长在后面用力推了一把，轮椅过去了。那人扭头对我笑，说谢谢你了。我说是厂长帮了你，该谢他。谁知他却立刻冷下了脸，朝着厂长说：“怎么回事嘛，你把我推到砖头上了，你把砖头拣起来”！果然他轮椅下就有一块小砖。厂长有些尴尬，我赶紧弯腰拣起了横在他轮椅下的砖。我看见我的手有点脏，就朝不远处的自来水管走去，却碰洒一个挑了两只水桶的男人，我正要说对不起，那人却对厂长不依不挠，说厂长碰洒他的水了。我赶忙制止说，我重新替你接好了，你别冤枉了人。那人就将桶里的水往外倒，倒出的竟是粪便……

　　从医院到他家这么近一点路，却让厂长倍受尴尬，我有点难为情，说，厂长，对不起，看这些人……也真是的。

　　他一直都没开口说一句话，这时他说：“如果你愿意，可以把你也调过去”。我说算了，在这儿也挺好。其实我心里是怕落个巴结领导的名声。

　　我平时挺害怕和领导打交道，也是因为很自卑的缘故，我只是一个小科员，觉得和人家毕竟有着阶层的差距。况且他一表人才也让我望而却步。可现在看他说出这样的恳求，好像给我的自卑壮了胆，借机给他几句忠告。我说，厂长，你到了另外的厂子，用人一定得看准了，要德才兼备才行，还有，也别太原则了。说完最后一句，我有些后悔，恐让他以为我在教训他。可是他却点了头，表示接受。

　　他离开的时候，我和先生去送他。本来厂里要派车的，可是，车队队长说，车全都派出去了。我有点失望。厂长却说，没关系，不然会欠很多人情。我很想告诉我的名子，但始终没开口。因为他有一次将别人误以为是我。我还给他打过电话，想通过他成全一件事，但他原则性极强，他说你找干部处谈吧。相反我并没有怨他，我说厂长就应该是这样的。只所以我给他打电话或他将别人误认了我，是因为我们有个共同的朋友向他引荐过我，说我到学校教书比较合适。我打电话就是为这事。

　　我有点不舍的样子，想哭。他握了我先生的手又来握我的手，我感觉到我的手在他的手里抖动不止。

　　我们刚进站，站台的铃声就响了。

　　火车进站了……

　　我睁开眼睛，使劲按住床头报时器的铃。





[ 本帖最后由 摇曳风铃 于 2010-7-3 13:20 编辑 ]

芳香碧丝草

坐姐姐沙发 :hug: :hug: :hug:

芳香碧丝草

没编制好呢

芳香碧丝草

人还没走茶已凉，真是超现实！看着，一股冷风后背生，凉到了骨子里，让人痛，让人酸。现今，还有几多人懂得感恩戴德？还有几多人念念不忘那个情？人心呀，冷！
文短意深，是梦，却真，真真假假，隐隐约约，将现实中的阴暗一面轻轻打开。不错的文字，值得一读。
问好姐姐！周末愉快！

陀螺

细节描写很生动，主题的挖掘也很深。当今社会，还不等人走，茶就凉了！风铃这篇小说向我们展示了一群势利小人物的众生相，一个正直的老厂长还没走就受到如此冷落，到了下一个厂，他还能坚持原则么？

[ 本帖最后由 陀螺 于 2010-7-3 13:56 编辑 ]

暴雨迎风

看到结尾原来是一梦啊？

曾经沧海

小说揭示了人情冷暖，以及人的自私和虚伪，很有现实意义，不错的小说。
人的感情是微妙的，也是复杂的，如果把这种感情写得更含蓄一点，更委婉一点，也许更好读，更有涵量。不知我说的对不对。

混混

用一个梦来完成整篇文字，太离奇了。不错的创意。
欣赏学习。
问好风铃。

刘满园

先读了一遍，读完，才知是梦。如果是以梦来展示厂长调离大家的反应，“我”的表现，就比较有意味了，其中的隐语大概是说，现实如此，并非梦幻时，“我”将如何？我是否巴结逢迎了厂长，而厂长竟然把我跟别人弄混了，又叫人想入非非......
很不错的小说。

[ 本帖最后由 刘满园 于 2010-7-3 19:37 编辑 ]

薄暮

很有意味的一篇佳作！现实中往往如此，叹服风铃的善于捕捉。
欣赏！问好！

邱天

读了，说点意见。

文章一开始就用省略号倒很少见，但完全没必要。

有个速度问题，跟作者探讨一下——

1、“每年给职工涨一次工资”，这是什么样的企业，厂长有这么大的权力吗？这工资也涨得太快了吧？
2、“第二天，我再去看他的时候，他已能坐。第三天，他再去看他的时候，他已痊愈。”这病好得真快哦！

还讨论一个问题——

“这个厂长来了五年，干了很多得人心的事，比如通过他原来的关系，让职工全都用上了液化气；比如每年给职工涨一次工资；比如他一次就裁下去45个无所作为的中层干部，落实了五个大学生的待遇；还比如他不抽烟，不喝酒，不进舞场，不吃千元以上标准的宴请，主要是不讨好公监法部门，不送礼，不陪客。”

这么好的厂长，怎么员工对他很冷漠啊？就“我”一个是好人？

我提出几个一点，跟作者探讨，但愿我是错的。

摇曳风铃

原帖由 邱天 于 2010-7-4 07:44 发表
读了，说点意见。

文章一开始就用省略号倒很少见，但完全没必要。

有个速度问题，跟作者探讨一下——

1、“每年给职工涨一次工资”，这是什么样的企业，厂长有这么大的权力吗？这工资也涨得太快了吧？
2、 ...

呵呵，邱老师还和梦叫真。
回你：一，企业对工资分配是有自主权的,每年15%的比例，我们坚持了七八年吧。
        二,也就是颈椎病吧，突发的时候人会昏倒，不是大病。
         三，有时群众的眼睛并不是雪亮的。厂长走了后，职工都在怀念他，甚至在职代会上很多人联名中求要上级调他回来。
谢谢邱老师。

摇曳风铃

一并谢过楼上的朋友，不一一回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