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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创] 绑架(短篇小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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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2-10-14 20:09 | 只看该作者 回帖奖励 |倒序浏览 |阅读模式
本帖最后由 夕阳无限 于 2022-10-14 20:44 编辑

      1、

  我们简直是被逼到走投无路了。张老板拖欠的款项,必须得还,让我难受,你也别想好过,就是这样,很简单,不说麻将桌上一手过,但跟欠账还钱一个道理,总得有个期限吧。由此,我变得心绪不宁,我对赵磊说,整天跟打了鸡血似的,被燕子那娘们儿勾魂了吧。赵磊说,狗日的,别说我,你眼睛不也老往人大腿瞟?我说,正经事儿别忘了,钱要紧。赵磊说,输得都快只剩裤衩了,还用说,但你又有啥办法?我说,要不,找她色诱一下那孙子?赵磊说,张老板平时喜欢在哪些地方出入呢。我说,他赌得大,酒店多些。有一次我在喜来登碰见过他,操,装着不认识我。赵磊说,是在南滨那家吗?我说,是,说不定就是他的窝子。赵磊说,燕子有个姊妹叫小娟,她在那上班,我打听打听。

  说实话,我认识燕子比赵磊早,但我一开始在麻将桌上对她就没多少心思。此外,我觉得她是那种危险的人,你跟她稍微热乎点吧,就怕她顺势粘上来,甩都甩不掉。我得承认,燕子长得漂亮,有一种说不出的味道,或者女人的风情。她略施淡妆,额头光滑,鼻梁挺直,那双眼睛像是总在盯着你,或者说,你总是逃不出她的眼睛。现在,我正和她一起坐在喜来登大堂咖啡吧的沙发里,看着进出酒店,在前台办理登记或退房手续的客人。她穿件紧身黑色T恤和短裙,我的视线从她裸露的双腿上移开,但显得犹犹豫豫,拖泥带水。燕子看了我一眼,语带嘲讽地说,偷偷摸摸的,心思都搁哪儿呢。我说,你姊妹小娟到底靠谱不?燕子说,她陪过的客人中,有个张老板,应该就是他。我说,你肯定?燕子说,是吧,但也有可能是张处,张董,说不准。我说,你妹的,耍我。燕子说,去你妈的,还成我的不是了,滚,老子不掺和你们的破事行了吧。我赶紧说,别,开个玩笑,还得指望你呢。燕子说,他差你多少?我说,10多万吧。燕子说,也就那玩意儿一晚上的输赢。我说,你怎么不问问赵磊的?燕子说,我还不晓得他,咋咋呼呼的,没几个钱。我说,他比我狠,平时不声不响的,真要逼得干起来,我怕他非让张老板脱层皮不可。燕子说,这种人,看着一毛不拔,死猪不怕开水烫,其实也有软肋。我说,对,人都有软肋,比如,赵磊现在的软肋就是你。燕子说,他的软肋是你吧,你们兄弟,他就是你拿来用了即丢的,别以为我像他一样傻。我说,有时我也没办法,麻将桌上,输赢都是手头过,他不输给我,也是输给别人。燕子说,你知道我说的不是这个。我说,你是说那件事吧。

  2、

  那会儿我刚睡醒起来,时间是下午两三点钟,手机里有好几条微信消息,其中吴思梅发的是这样的,她说,晚上出来?过了大概5分钟,她又说,我把孩子送老张父母那里了,整晚都有时间。另外两条是燕子的语音,她说,等会儿8点半,在九街欢乐迪,不见不散。大概隔了几秒钟,她补充说,叫不叫上赵磊,你自己看着办。也许还说了别的什么,记不清了。我在床上翻了个身,没有回她们,她们的脸在我眼前浮现,与眼前这张交织在一起。女人的手脚缠绕过来说,宝贝,醒啦。我说,你不用去上班吗?她说,等会儿去也不迟。我说,饿了,点个外卖吧,你想吃什么?她手上用劲儿,说,我想吃你。我拿开她的手说,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呢。她说,让我做你的盲盒吧。我说,盲盒?她说,从昨晚到现在,就当是一个开始,你打开了我,不止是我的身体。我说,我看不清你,尽管我酒早已醒了。她说,乐趣和惊喜之处正在这里,接下来,就让我们相互打开对方更多的秘密吧。我说,我记得昨晚还有另外一个伙伴跟你在一起的,你把他弄丢了吗?她说,不,那是酒精的作用,是一种错觉,我在每个夜晚,只属于一个陌生人,除非只有我自己的时候,那也是我在等待,在探寻。我说,或许吧,那么,你的下一个目标,显然不是我。她说,我的意思是,维持一种适度的陌生感,比我们相互去了解要容易些,也更安全,而不是那种绝对的范畴。你就叫我Z吧,它既代表我,也代表各种可能,不止是过程,也是结果。

  Z离开后,我打电话给赵磊,约他晚上一起吃饭,顺便打算跟他商量张老板的事情。赵磊说,叫上燕子?我说,今天不去打麻将了,我还有事。赵磊说,这跟吃饭有什么关系?我说,燕子就是玩呢,你别把自己陷进去了,没意思。赵磊说,跟你混吃混喝的才没意思。我说,操,到现在醒悟了?赵磊说,我发觉你最近吧,老是优柔寡断的,心不在焉,而且胆子越来越小。我说,手头紧,底气不足,事儿你想多了。赵磊说,这不恶性循环吗,这就是事儿。我说,废话少扯了,出来不?赵磊说,我给燕子打个电话。我说,狗日的,你离了她就活不了是吧?赵磊说,你才想多了,老子就是想跟她上床,完了一脚蹬了她。我说,别他妈嘴硬,我看你这次是动心了。人我来约吧,我请客。

  燕子没跟我们一起吃晚饭,到了九街欢乐迪KTV,她和两个姐妹早已开唱,喝了好几瓶啤酒,完全不理我们。后来,醉醺醺的,我溜出包房,摇摇晃晃地独自来到外面大厅,一个人碰了我一下。那人带着鸭舌帽,面貌模糊,对我说,喂,有人叫你过去。我说,操,你是谁?去哪儿?鸭舌帽说,我是谁不重要。是Z,她在隔壁,别他妈不识好歹。我说,z(日)你妈,起开。鸭舌帽说,张老板认识吧,也在。我一个激灵,站稳身子说,什么?鸭舌帽说,我们昨天见过面,也算熟人了。我说,谁和你熟人,你有病吧。鸭舌帽说,Z想和你做笔交易,她知道你和张老板的事情。我说,去他妈的张老板,老子和他屁事没有。鸭舌帽说,吴思梅呢?我像被泼了一盆冷水,呆立在原地,鸭舌帽继续说,这事儿要成了,Z愿意付你报酬,不比张老板欠你的少。我说,你们到底是谁?为什么选我?鸭舌帽说,这你得问Z。

  我晕头转向,跟着鸭舌帽,进了一间KTV包房,门一打开,乐声震耳,仿若巨大的漩涡将我吸进去。我停在进门一点儿的地方,等了一会儿,面前就像潮水一样慢慢褪去,一曲柔和的歌声中,几张人脸若隐若现,其中有燕子。我睁大眼睛说,Z呢?鸭舌帽就像没听见,我嘟哝着继续说,张老板也不在。鸭舌帽说,他们本来就不在,你再仔细看看。我看着燕子说,赵磊在哪儿?燕子说,醉死了,在那躺着,你眼睛瞎啦。我转身对鸭舌帽说,操你妈,你到底要干什么?燕子说,是我自己来的,他对我很客气。鸭舌帽说,那二货叫赵磊?我说,你二爷。鸭舌帽说,这件事的关键之处,需要他的参与,但他得冒风险,至于你,坐享其成就行。我犹豫了一下说,和张老板有关?鸭舌帽说,当然,我跟你说过了。我说,那得看冒险值得不。燕子说,又不是你。鸭舌帽说,她说得对,而且回报不止是拿回本属于你的那部分。我说,不,他是我兄弟,我不能这样做。鸭舌帽说,我给你时间,你自己考虑和判断,想想风险和回报,以及除此之外,还有什么别的办法。

  3、

  我喝了口咖啡,对燕子说,那事儿我还没怎么答应呢。燕子看了酒店吧台一眼说,你真把他当兄弟?我说,谁?燕子说,装。我说,那你呢?你把他当什么了?燕子说,这不重要,我和他没有任何关系。我说,可你知道,你对他很重要。燕子说,这是他自己的,或者你的问题,你内心的虚伪,软弱,矛盾之处。我说,你知道个屁。燕子说,Z是谁?我说,一个盲盒,我打开过她,意犹未尽,等待我去继续探索。燕子说,你说话的神情和口气真他妈恶心。我说,你既然对赵磊没心思,就别吊着他。燕子说,对于我和你来说,与他的关系,可有可无。你应该利用好这次机会,否则你将追悔莫及。我说,总之,不到迫不得已,没必要走到这一步。燕子说,还在骗自己呢,机不可失。我说,小娟一般是晚上来吧?燕子说,有时也在下午。我说,这倒不是问题,反正得就着张老板的时间。燕子说,他们都在周三,也就是今天,极少在其它时间。我说,是吗。燕子说,你不觉得奇怪?我说,有什么奇怪的。燕子说,每到这一天,准确地说,一直到次日凌晨两点半左右,那个家伙,就有一种莫名的,狂暴的,变态的情欲。我说,操,就像你在场一样。燕子说,日你妈。我说,小娟跟你说得这样清楚?燕子说,还想听细节吗?我说,那是不是小娟?她像是朝这边过来了。

  在此之前,也就是前天,吴思梅午休的两个小时的缝隙,我和她见了一面。我总是这样,在她为难的时候,把她叫出来,而忘记了我是怎么有意忽视和违背她的。我几乎是带着命令的口气,然后,在酒店的床上,我们相互让对方陷入欲望的深海,我甚至能感受到她绝望的挣扎。她说,你这不是在报复老张,你是在报复我,报复你自己。我说,也许你是对的,我越这样,越感觉到一种相反的,下沉的东西。他似乎并不欠我,但我总是强迫自己,我要做点什么,否则就是我欠他了,而且永远无法偿还,就像被水淹没,无法呼吸。我得抓住你,抓住你的手,那想挣脱的手。她说,原来,在你的内心深处,我只是你的债,但你下意识把我当成他,或者他的附属。我说,曾经,我如此接近于彻底拥有你,拥有你的思想,你的时间,你的梦想。现在,我只拥有我自己,如果还有什么想法或时间这类的,那也是在虚度。她说,对不起,是我让你变成这样的,对不起。我说,不,是我自己的问题,我很清楚,这需要一个出口,一个契机,但那也与你无关。她说,你知道吗,他最近变得越发沉默,像是在计划什么事情。我说,谁?她说,老张,他对我更加冷淡,完全忙于生意,在家陪我和孩子的时间屈指可数。我说,失望了吧,伤心了吧。她说,别这么敏感,这没有意义,而且你显得自相矛盾。我说,你现在才知道吗?我一直就是这样的人。她说,不要无理取闹了,但我有一种不好的预感,说不清楚,既关于他,也关于你,我看着它向我走来,却无可躲避,甚至,我有一种奇怪的期待,就像你每次叫我出来的时候,那种希望和破灭交织的时刻,那种恐惧中幸福的颤栗。

  燕子起身亲热地说,小娟,你越来越漂亮啦。小娟瞟了我一眼,坐下来对燕子说,他就是赵磊?我说,赵磊是我兄弟,我叫杨华涛。小娟说,杨哥,不好意思。燕子说,你等会儿得去上班了吧。小娟说,不忙,这会儿没什么客人,得晚点儿,9、10点钟的样子,人那时才多起来。我说,他每次来都要你去陪吗?小娟说,谁?哦,你说张老板他们吧,差不多,反正就是那么回事。我说,操,不是他们,是他,张老板。燕子说,你他妈有病吧,嘴巴放什么狗屁,小娟,别理他。我说,对不起,我没别的意思,我只是心里有点儿烦躁。小娟说,嗨,没关系,我知道。没错,是我陪的张老板。我说,有多长时间了?小娟说,大概有一、两个月了吧,他们固定在每周三,就是今天这个时间来。燕子说,我告诉过他。我说,时间不对。燕子说,怎么?我说,他在这儿赌博的时间,远不止一、两个月。燕子说,那又有什么要紧?我说,他每次都让你赔到第二天早上?小娟说,不,我两三点就离开了。我说,燕子跟你提到的吧,我们需要你的帮助。小娟说,对付张老板?个死变态?燕子说,你没事儿吧?小娟说,没事,能有什么事。燕子说,你别骗我。我说,你认识Z吗?小娟说,我认识的人多了,但记不住名字。我说,看见的话,能认出她吗。小娟说,是吧,或许。我说,Z一起来过,参与过他们的赌局。燕子说,Z今天要来吗?我说,要,她说要来的。

  Z昨晚在床上对我说,那天,你的记忆也不是完全错误的,当时,鸭舌帽确实是作为我的同伴在一旁,但他只是一个背景,或者一个插曲。她一边挑逗我的身体,一边继续说,你肯定有很多关于我和张老板的兴趣,或者疑问。我说,你是一个妖精,你们如此般配。她说,在这个计划中,我得承认,最大的获益者显然并不是你。我说,当然,我只是附带。她说,我知道,你甚至并不想全部把钱要回来,但你那位兄弟不同。我说,操。她说,你高调宣称张老板欠你的钱,并不是想羞辱他,而是想提醒自己,你做的其它事情是合理的,或者合乎道德的,而且它促使你继续朝那个方向,或者想象走下去。我说,但我确实很需要钱,我现在几乎已到山穷水尽的地步了。她说,这正是让你矛盾和痛苦的地方,显然,张老板在推波助澜,而且不止于此。我说,什么?她说,他在喜来登设了一个局,你知道,他内心的愤怒、嫉妒、自卑、渴望、情欲,以及疯狂等等,都被置于这个局之上。我说,那么你呢,你又被他置于何处,以至于他竟然忽视了你?她说,这个局,始于一个多月前的某一天晚上,我恰好在场。我说,但你显然想控制这个局,或许是因为,你的妒忌,不甘。她说,随便你怎么说吧,虽然你的感觉挺可笑的,你有一种可笑的,居高临下的优越,同时又极度焦虑。你知道,这种感觉,正在被推进,被消耗,犹如定时炸弹,在你的体内,哒哒作响。你得感谢我,我将让它,或者让你彻底释放,获得解救。我说,我没有什么需要被解救的,你也没这么慷慨或高尚,我们最多不过是做了一场交易,就像现在。她一翻身到了我上面说,既然如此,就尽情享受,及时行乐吧,毕竟这场生意,买卖公平,童叟无欺,而且过时不候。

  4、

  赵磊三天两头跑次嘀嘀,没钱就伸手向父母要,或者想着去麻将桌上找补,却并不觉得有什么不对。他开辆纯电逸动,是一年前家里给他买的。我打他电话的时候,他刚跑完一单车,停在洪崖洞临滨江路的马路边,是个外地背包旅客。赵磊下车对那位游客说,逼逼个不停,脑壳有包,老子没绕你的路。背包游客说,我要投诉你。赵磊挥了挥拳,又收回来,边接电话边说,你他妈等着,不识好歹了是吧。喂,我听得到。我说,操,你又在干啥子?把重要的事情搞忘了?赵磊说,你晓得个屁,我这会儿正在张老板公司附近呢,不,不止这个,我看见他了。我说,那正好,你别跑车了,跟到他。赵磊说,还有个女人一起的。我说,是Z吗?赵磊说,不像。我说,到底是不是?赵磊说,不是。我说,狗日的,看仔细点儿。赵磊说,车上还有个孩子。我说,孩子?赵磊说,说不定是他老婆和女儿,他们大概要到什么地方去——喜来登?我停顿了一下说,操,亏你想得出。

  赵磊来不及对外地游客施加口头威胁,丢下他的本地威风的劲儿,赶忙驾驶逸动紧跟张老板的车。这时,夜幕即将降临,仿佛是我自己,在盯着前面那辆沃尔沃不放,生怕它沉入黑色的海洋,或者车流的深渊。滨江路上,张老板一边开车,一边转过头看了看副驾驶位的吴思梅,她的沉默恰如夜色,裹挟着车内的情绪,在顺势而下,既明显,却又仿若静水深流。他驱车在滨江路上,不疾不徐,然后驶出主干道,拐进支路。他在五一路伊莎贝尔前停车,进店取了为女儿定制的3岁生日蛋糕。他上车继续开行,在繁华的街道和街边人群中,他注意到妻子的目光,在一个“巴黎经典”的橱窗前停留了一会儿。望着车子后视镜里那辆一直尾随的逸动,他的脸上露出一丝难以觉察的冷笑,这时,他的手机响了。Z在电话里说,我等会儿晚点儿过来,没问题吧?他说,没问题,来不来都行。Z说,她和孩子都是在旁边的吗。他说,是。Z说,注意安全。他挂了电话,后视镜里,逸动仍然跟着。沃尔沃驶出中心区,再次上了滨江路,他踩下油门,在沉稳有力的引擎声中,尾随者被迅速抛离,就像结束一场追逐游戏。Z对我说,重要的是,让张老板觉察出挑衅的味道,彻底地激怒他。我说,这有很多方法,何必如此?Z说,有一次开车的时候,他受到过这种挑衅,这种侮辱,之后便对此难以自拔,犹如一种身体肌能记忆和反应本能。我说,你知道,这很危险,我不想我的朋友出什么事。Z说,有时这是值得的,甚至是必须的,而且,依我看,这未必是你的真心话。我说,不要太过分了,别以为一切都在你的掌控之中,我随时可以退出你的游戏。Z说,恼羞成怒了?别幼稚了,谁也不是小孩子,说不玩就不玩的。

  5、

  张老板驾驶着沃尔沃,在车流中飞速穿行,与那辆逸动相互追逐,交替领先,险象环生。这强烈地刺激着他,让他既愤怒又兴奋,让他几乎忘记了妻子和女儿的存在。吴思梅回过头不安地看了一眼坐在安全椅里的女儿说,你今天真是送了她一件特别的生日礼物。张老板说,是吗,莹莹。女儿大声回答说,爸爸,你车开得真棒!吴思梅说,你饭店定好了吗。张老板说,在喜来登。吴思梅说,费心了。张老板把油门踩到底说,操,狗日的。吴思梅说,在孩子面前,总得注意点言行吧。张老板说,她挺高兴的。吴思梅说,你高兴就好。张老板接了个电话,完了语气兴奋而肯定地说,还有两个朋友也将到场,其中有你认识的人,我们共同的老朋友。吴思梅尖叫道,小心!

  我离开燕子和小娟,走到喜来登酒店大堂门外。Z在电话里说,张老板会邀请你参加他女儿生日宴的。我说,什么?Z继续说,他老婆也将出现,吴思梅,你当然知道她的。我说,操。Z说,张老板现在正处于一种兴奋状态,就像他在床上一样。你要说变态也行,但这不重要,重要的是,事情正如想象在发展。我说,你他妈也有病吧,非得这样做?Z站在喜来登某个房间的落地玻窗前,看着滚滚江水对我说,你上来吧,酒店顶楼餐厅。

  张老板在飙车的时候,头脑中闪现的一个画面,是吴思梅躺在另外的男人身下的样子。接着是他自己的,与他纠缠在一起的那些女人的裸体。前者是想象,却更能刺激他的情欲,让他欲罢不能。这是从第一次与陌生司机的比拼开始的,那大概在前不久,几个月前吧,也是像今天,一个周三的时间,他同样开着那辆沃尔沃,偶然得知了妻子的外遇之际。当然,我现在必须承认的是,他想象中,与吴思梅偷情画面里的男人,是我,我和他们两口子都认识,至于我和吴思梅关系的形成,也远比那要早。这么说吧,我不认为这是一件可耻的事,倒是因为他,我,或者说我和吴思梅,才变成现在这样子的。

  这场飙车打乱了张老板在这个周三计划的步骤,Z的电话更是让他激动到浑身发抖。Z除了提议让我这位老熟人、无足轻重的债权人和情敌加入他女儿的生日宴,还另外打了一个电话,谈到了关于高利贷,关于张老板的生意,及其继续和加码的借贷抵押,诸如厂房,私人住宅,应收账款,等等。他几乎完全失去了理智,让Z牵着鼻子走。Z说,张,你女儿的生日宴上,将会有更大的惊喜。

  6、

  赵磊在离喜来登不远的公路边停下他那辆逸动,点了支烟,冷静地看着张老板两口子和他们的女儿进了酒店大门。他拨通我的手机,说,他老婆叫啥来着?我搞忘了。我说,什么?谁的老婆?赵磊说,哦,叫吴思梅是吧,对,是这个名字。我说,你在哪儿?赵磊说,带劲儿,差点儿让张老板这孙子挂了!我紧张地说,她没事吧?赵磊说,不过,依我看,他老婆还是爱他的,准没错,你没看见她刚才那关心的样子,装不出来。我说,日你妈,你到底想说什么?赵磊说,要钱就要钱,别想那些没用的,在那种女人身上花心思,没用,而且,有点儿不道德,这不太好。我妒火中烧地说,你他妈知道个屁!管好自己和燕子的破事要紧!赵磊说,你别以为我傻。我说,傻不傻的,她就在喜来登大堂里,你和她都跟老子滚远点。赵磊说,把他女儿绑了吧。我说,你别乱来!我向你道歉,我保证把钱弄到手。赵磊说,我前两天赌了把大的,实在是走投无路了。你得听我的安排。喜来登我熟,我有办法。

  我有点儿猝不及防。我回到位置上,不停地朝餐厅门口看,如坐针毡。Z说,今天这事儿,你也是主要玩家,等会儿打麻将的钱先在我这儿拿,算我借给你的。我说,是你布的局吧,但你怎能保证万无一失?Z说,当然不止是我,好多人,都盯着他的财产呢。你不是也盯着他老婆?我说,他就心甘情愿地朝你们挖好的坑跳下去?Z说,不,那是他自己挖的,是他自己的事情。我说,你想到这样将会对他老婆和孩子造成的影响吗?Z说,怎么,心疼啦?别他妈自作多情了,那不过是人家的老婆,人家的女儿,关你屁事!我说,我知道你为什么选我了。是的,只有这样才让我想起,我一定在哪儿见过你。不过这不重要,我理解你的做法,我理解你。

  吴思梅上下眼皮打架,转身就发现女儿不见了,吓了一跳,清醒过来,起身急匆匆出了餐厅,四处寻找,在走廊上撞见我和孩子在一起。我把莹莹抱在怀里说,老张的事,你知道多少?吴思梅说,莹莹,下来,来,我们进去。我说,Z你早就认识她?吴思梅说,你看着像吗?不过很奇怪,你为什么要问这些?我说,因为我也没想到,今天会在这样的场景与你见面,我看你大概同样没有做好准备。不过,还真他妈有点儿刺激,比偷情还刺激。吴思梅强打精神说,你想干什么!把孩子放下来!别闹了,算我求你行了吧。我说,你现在是不是感觉到特疲惫,特想睡觉?吴思梅说,嗯,我想是昨晚没有休息好的原因吧。我说,不是因为刚才,在车上发生的事情?吴思梅含混地说,呃,我去休息会儿,他还有个朋友要来,我得继续招呼呢。我说,莹莹,我们一起跟妈妈下楼好吗?莹莹欢快地说,好!我说,莹莹真乖。

  我坐在逸动车后排,看了一眼旁边昏睡的吴思梅,回过头说,这事儿后面得听我的。赵磊说,听我的。我说,日你妈!想造反了?怀里的莹莹说,妈妈告诉我的,讲粗话不是好孩子!我说,妈妈睡着了,她不知道。赵磊从驾驶位使劲儿够过来,伸手拍了拍吴思梅的腿说,醒醒,跟老子醒醒!我说,操,你吓着孩子了!你药下得重,她现在醒不来。赵磊说,我手机里有些视频,得给她看看。我说,小娟?赵磊说,是,小娟拍的。我说,她跟张老板?赵磊说,还有牌桌子上的,一掷千金,真是开了眼了。我说,这些老子知道。但为什么要给她看?赵磊说,让她配合。而且,这对你不也是好事?她就该对丈夫彻底断了念想,我看还是跟你好,虽然她对你未必就是真心。但至少,在床上你也会征服她的。我说,你再说一遍?赵磊说,这孩子值个3、50万没问题吧,张老板这点儿钱得出。我说,不止。赵磊说,什么?我说,起码300万。赵磊说,你疯啦?想干啥?我说,但这里面有200万是吴思梅的。赵磊说,狗日的,真是疯了!我说,这事儿听我的。而且,你别参和了,我来。赵磊说,你什么意思?我说,就这意思。你把车开到洪崖洞,在那边有家看江的酒店,就在张老板公司隔壁。我会开间房,让她好好睡一觉。然后,你跟老子滚远点儿,该干嘛干嘛去。

  赵磊驱车沿着滨江路,直往洪崖洞。然后,我先后接到了两个电话。燕子在手机里说,你和赵磊在一起吗?我说,在。你找他?燕子说,不,我就随便问问。我说,燕子,对赵磊好点儿,至少得有他对你的一半儿,你说是吧。燕子说,那我挂了啊。赵磊说,后面那是不是张老板的车?我说,张老板?你确定?赵磊有点紧张地说,应该是吧。然后,这时我接到了Z手机打过来的,她说,你他妈在哪儿?我说,关你屁事?Z说,你是不是跟张老板说了什么?我说,老子跟他没什么可说的。Z说,但愿你没有骗我,这对你没有任何好处。我说,他不跟你们玩了吗?Z说,他会回来的,就像你一样。关于他的一个更大的秘密,你想必感兴趣。

  赵磊猛地提速,逸动一下窜了出去。我说,别慌。赵磊说,他认出我的车来了,但他未必知道我们的事。我回头望过去,张老板的沃尔沃紧跟上来,距离似乎只在咫尺之间。我说,别管他!别跟他玩儿!赵磊说,怕他个锤子,你坐稳就是了。

  这时,车子抵达长江大桥下一片开阔的滨江路段,紧接着将拐上引桥,两车却几乎并未减速。张老板紧盯着前面那辆逸动,沃尔沃的操控感令他无比惬意,同时,这与上一场相隔不过数小时,极速的追逐让他兴奋,愤怒,耻辱。当车盘旋而上,如在半空,两边势若孤悬,他再次冷静加速,朝着逸动的车尾,猛烈地撞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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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发表于 2022-10-14 20:36 | 只看该作者
本帖最后由 冰峰雪鹰 于 2022-10-14 20:38 编辑

首席沙发待赏!请老师加上版权啊。(字体小了点,待赏。)
3#
发表于 2022-10-15 08:51 | 只看该作者
读这篇文章想到了,王朔的小说。
4#
发表于 2022-10-15 08:58 | 只看该作者
北京籍作家王朔,开创痞子文学的先河。小说多为第一人称,人物定位小人物,故事情节节奏快,情节或市井、或吊儿郎当。这篇小说有这样风格的影子,小说中人物语言的运用,很好的刻画出人物的特征。故事情节嬉笑怒骂,又不失现实意义。
5#
 楼主| 发表于 2022-10-15 15:40 | 只看该作者
荷花淀派 发表于 2022-10-15 08:58
北京籍作家王朔,开创痞子文学的先河。小说多为第一人称,人物定位小人物,故事情节节奏快,情节或市井、或 ...

王朔的作品最早看的是一半是海水一半是火焰,还有空中小姐,印象深刻。
6#
 楼主| 发表于 2022-10-15 18:48 | 只看该作者
望各位朋友和斑竹不吝赐教!
7#
发表于 2022-10-16 09:33 | 只看该作者
        欢迎夕阳无限老师光临【太虚】!


        读了老师的小说《绑架》,思路很开阔,情节设置、表现手法别具一格,很有特点。只是觉得这样的叙述形式有点“绕”,人物对话及情节衔接不太清晰,这样处理不容易理解。 希望再斟酌一下。
8#
 楼主| 发表于 2022-10-16 11:01 | 只看该作者
小平_gMTT8 发表于 2022-10-16 09:33
欢迎夕阳无限老师光临【太虚】!

谢谢斑竹点评!其实思路很简单,就是围绕想怎么要回钱,“我”和“Z”配合设局,最后却走向意外结局来写的。其中设置了一些开放式的悬念,或者设置了比较复杂的情节和人物关系,这种设置,要在这样比较短的篇幅里来完成,或许会有不是太清晰之感,但也许就是这种开放式写法的特点吧,留白,或者留出更多想象空间,摒弃那种严格的因果关系的逻辑,意图呈现出更大的格局和可能。
9#
发表于 2022-10-16 12:26 | 只看该作者
一方欠钱,一方绑架,双方由于钱和女人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进行着黑吃黑的勾当。
小说以第一人称的视野叙述,但有些地方却越界了。比如对张老板心理的描写,以及对张老板独自开车时的描述。
10#
 楼主| 发表于 2022-10-16 12:42 | 只看该作者
草舍煮字 发表于 2022-10-16 12:26
一方欠钱,一方绑架,双方由于钱和女人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进行着黑吃黑的勾当。
小说以第一人称的视野叙 ...

是第一人称视野,也是上帝视角,这种写法很常见,没什么问题吧?
11#
发表于 2022-10-16 15:38 | 只看该作者
本帖最后由 草舍煮字 于 2022-10-16 15:45 编辑
夕阳无限 发表于 2022-10-16 12:42
是第一人称视野,也是上帝视角,这种写法很常见,没什么问题吧?

第一人称“我”不是作者本人,不是上帝,是小说里的一个人物。比如,这篇小说是“杨华涛”在讲述。
用第一人称最便于对“我”做直接、细致描述,但在“我”视野之外的人或事,包括镜子之外的自己的面貌、表情,只能听别人转述或主观推测(间接描述)。
这是写作常识。“常见”和常识,甚至和文学不是一回事。当然,大家也可以讨论。
12#
 楼主| 发表于 2022-10-16 16:44 | 只看该作者
草舍煮字 发表于 2022-10-16 15:38
第一人称“我”不是作者本人,不是上帝,是小说里的一个人物。比如,这篇小说是“杨华涛”在讲述。
用第 ...

所谓上帝视角,就是第三人称视角。而在创作中,明明是以第一人称进行创作的作品,却用(或随时转换为)第三人称的写作方式来描写“我”之外的人物心理活动,角色“我”好像万能的上帝一般无所不知,这也是“上帝视角”典型表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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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2-10-16 16:54 | 只看该作者
本帖最后由 草舍煮字 于 2022-10-16 16:56 编辑
夕阳无限 发表于 2022-10-16 16:44
所谓上帝视角,就是第三人称视角。而在创作中,明明是以第一人称进行创作的作品,却用(或随时转换为)第 ...

如果“我”是上帝的话,还用费劲巴力去绑架吗?对手的一切都了然于心,知己知彼,无往不胜。
这不是你我可以定义的,不妨去学习一下相关知识。如果你也认同知识这东西存在的话。
问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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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2-10-16 17:20 | 只看该作者
一笔工程款,却绕进很多人,交易和绑架是一个循序渐渐的过程,情爱与黑市,人与人都在看不见的黑暗中纠缠较量,作品成熟,语言带有一种痞性,江湖气,节奏快,显得信息量颇大,如果可以适当缩减一些,会让主线更清晰,一己之言,如有不当,老师海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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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2-10-16 17:42 | 只看该作者
草舍煮字 发表于 2022-10-16 16:54
如果“我”是上帝的话,还用费劲巴力去绑架吗?对手的一切都了然于心,知己知彼,无往不胜。
这不是你我 ...

这就是百度给出的所谓上帝视角的定义啊,不是我定义的。我认为所谓上帝视角,就是在叙述视角上超出一切限制或逻辑,在情节和细节合理的前提下,想怎么叙事就怎么叙事,以达到尽可能大的事件空间和可能。这方面那些经典作家的作品屡见不鲜,尤其是比如马尔克斯的魔幻现实主义,视角任意转换,叙述的力量无所不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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