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药

寂静安然

　　解药

　　

　　世间万物相克，又难得解药。

　　这几天别让宝宝玩玩具了，先都收起来，女儿打来电话：昨天因为课堂纪律，老师给我打电话了……怎么又这样了呢？英语老师前几天也跟我说过纪律问题，是不需要看看心理医生？最近也比较爱哭，没有小时候爱学习了。

　　外孙女五岁，多由我带着。

　　能是多动症？丈夫做着猜测：我与单位的老李探讨过，他妈八十多岁了，现在还在医院返聘呢，是东三省有名的儿童多动症专家，她说，仅从外表她也看不出什么，需要做一个脑电图看看……正好明天是星期天，先别声张，咱带宝宝过去看看再说。

　　脑电图显示轻微脑异常，医生诊断为多动症，需要服用中药四个月——开出的药物有中药颗粒、有口服液和钙片，后两样需要自己去外面购买。

　　多动症，多动症，原以为就是小孩子淘气、好动的一种表现，没想到医学上还真有这个名词。回来时，是丈夫去取的药品，药房人比较多，闹闹腾腾的，至于具体每次都服多少、口感如何均未及了解，便带着宝宝回来了。

　　啊，你看，我就说我同事他妈权威吧，是，宝宝最近是有变化，咱就是不懂。翌日，拿着每天足有十几样的中药颗粒，丈夫平静地望着我：既然看了，凡事就趁早吧。别说，勇敢的宝宝还挺配合，一天两次，第一天的药品顺利地完成了。尽管晚上服完后跟我说，这次的药水黏糊糊的！

　　多动症：全称为注意力缺陷多动综合征。主要变现为多动不安，注意力障碍，情绪不稳定，难以控制自己，冲动任性甚至由于自控力差而受不良影响和诱惑，使自己误入歧途，半数成年后可表现为焦虑、自尊性差，人格障碍，人际关系紧张等。

　　看百度上说的倒挺吓人，但有宝宝的积极配合，一时心里并未产生多大负担。

　　今天周一，也是宝宝开始服药的第二天，雨。

　　为及时服药做准备（幼儿园不让带药），头天晚上我们就商议好了：明早吃过早饭，服完药后再送幼儿园。

　　早晨，按照之前宝宝与我早餐牛肉面的约定，刚和好面团，忽然又想起了前两天小家伙说的，妈妈做的西红柿、鸡蛋、菜叶疙瘩汤来，用宝宝的话说：那是她最爱吃的一道美食，便琢磨着是不也要做一个呢？也好一会起来，能有更多选择。

　　都七点多了？刚刚起床的姥爷做着惊讶的表情，都做的什么呀？一听说话的语气，就知道是着急了，今天是周一，送完宝宝已经啥时候了，单位啥的，也是挺纠结。可是我的面条还没擀呢，听他一说，我也有点着急了，不行就吃面汤好了，面汤快，我在心里做着安慰。

　　在吃食上，宝宝向来很乖。什么粗粮、细粮，蔬菜、肉蛋，来者不拒。前几天只有我俩的晚餐上有一道辣酱拌茄子，担心浪费，最后的茄子头也让我蘸点酱吃着，看我吃得正香，她也当仁不让，满口满腮地告诉我：姥姥，茄子头可真好吃！

　　盛过两个小银碗面汤，宝宝告诉我：I am full。

　　今天到校不得九点啊，头发还未梳呢！本就着急的姥爷有发现新问题了。没事，我跟去。说着重新将冲好的药汁热了一下，装进保温杯里，又热了一个面包，以备方便服药、再说姥爷我俩也都未吃早餐呢，带着东西、自己的头发也未及梳理就领宝宝上车了。

　　原本我是不参与送宝宝上幼儿园的，在家一切都打理好，然后送上姥爷的车子完事。今天不是得吃药嘛，姥爷自己注定是完不成这个艰巨任务的，或者最多吃一半扔一半，除了担心浪费，更多的是宝宝的健康问题，所以必须督办！

　　天阴沉沉的，倒还不冷，雨水时下时停，姥爷开着暖风烘烤着一层哈气的风挡玻璃，上浮的热气吹得脸上热烘烘的，不舒服。

　　吃面包啊！我说梳理过头发、精精神神、一朵蓬勃的小花似的宝宝：看，热乎乎的，打开油亮、喷香的面包，尽力做好服药前的稳定工作。

　　宝宝，咱把药喝掉好吗？趁着等信号灯的间隙我说：然后姥姥跟你做游戏……不要，我不喝。宝宝强硬地坚持：我没病！宝宝啊，咱俩那么好，听姥姥的，先喝一口，然后马上喝水，你看姥姥已经把水瓶盖子打开了……

　　那好吧，一口！一会，同样的方法又是一口，每一次喝过，我都不无担心地查看一下剩余的部分——杯子里的药量并没有多大变化。

　　宝宝，幼儿园到了，快点吧，一口气都喝掉……不喝。

　　快点吧，人家早就到校了，就你这么晚才来，不知道羞耻呢！急赤白脸的姥爷总这样狠叨叨地说人。

　　你们不是我，宝宝接着说：意思是你们没有喝药，怎能知道这药水有多么难喝？一刻，像被施了魔法，握着药杯的手不自觉地松懈了，默然中即理解宝宝的苦衷，又特别矛盾。

　　不喝不喝吧，姥爷表现着不耐烦：别逼了，快下车！像打仗，此刻我知道准是单位的事又攻上来了。

　　你看你这人，竟在节骨眼上倒打一耙。我马上针锋相对：不行做事没有原则，半天时间搭这，我为的什么？我很激动，也为毫无理解的苦心很委屈。最后，在我的哄劝下，到底还是都喝掉了。

　　我的嗓子都要断掉了！宝宝声嘶力竭。

　　作为安抚，背着苦难中五十多斤体重的宝宝，又拎着两个袋子（衣服，药品，书包），通过长长的院子，去教室了。

　　幼儿园门口，静谧、安详，像我们被搅扰结束的心，清静着。心照不宣中，一身轻松往回走。雨也停了。

　　晚上，女儿接宝宝回自己家，关于昨天就医的事情，只是简单说说——按时服药即可。

　　还得坐公交啊，你也没有核酸证明，扔我在一处公交站点，姥爷终于毫无挂碍地上班去了。此刻，公交车站寥寥几人，几趟公交车过去后，索性只剩我自己了。

　　我等待的车次为280次公交车。

　　280次公交车的频率太让人不敢恭维了，所以，无论风里雨里，都不必着急。就像上车后司机师傅说的，单位搞减员增效，即原本20分钟一趟的出车频率变成40分钟一趟了。要不是实在没有办法，280车，赶上了就赶上了，否则千万不能等！可是，没有办法，到我家只有这一趟车。

　　到家时已经11点了，乱得一塌糊涂的家里——床上，餐桌，厨房，客厅……每一样都像仰天饮泣的嘴巴，等待我安抚。匆匆吃过宝宝吃剩的面汤，11：20分便急着上瑜伽课去了。

　　天色依然阴着，虚弱、混沌、没有出口的样子像我一塌糊涂的心情——急急忙忙地赶着时间，完全没有了生活的美好内涵，我说自己：下课赶紧回家，收拾屋子，今天绝对不能连课。

　　像被惨进了其他的一种物质，心里的消耗慢慢起着变化。伸展、屈弯，抬头……按照老师的口令，只是做地挺像。

　　王姐，今天连课？刚下课老师便问我。不，我摇晃着脑袋，一副无精打采的样子，似乎多一个字也懒得说。今天怎的呢（正常每天都连课）？心情不好。

　　从送走宝宝，最后喝药的哭喊、挣扎始终镇压着我——最近几天我也有点心烦，得赶紧去看看，否则本来宝宝身体这样，照顾宝宝的耐心势必也要打折。唉，太压抑了，我又回到了空寞、混乱的当下，想发泄一下情绪，可是找谁诉说呢？正在孕期的女儿？不行。朋友？不行，不能让外人知道，免得瞎猜一气；年迈的母亲？不行，一刻，像萧红说的，“在偷这件事上，即便母亲也成了我的敌人”。是的，此刻母亲也是“敌人”——母亲老了，老了的母亲还指望在我身上吸取能量呢。最后，带着不可抑制的激动，将昨天的就医情况与各种担心向宝爸说了：不行先用一个月药物，然后我想带宝宝出去呆一段，今天补（课）这个，明天补（课）那个，什么都没有身体重要，我说宝爸，要服用那么长时间的中药，我这心里怎么都接受不了，当流泪的表情图片发上去时，早已经担心地泣不成声了。

　　不用太着急，所有办法咱都试试……宝爸安慰我。我把他的淡定理解为一来他们不在现场，二也是不了解此症为何洪水猛兽罢了。

　　焦虑像黑屋子里的灯光，无处不在。除了一直在百度相关多动症的信息，其他什么都干不下去，也不愿意干。

　　今天公交顺利？放下电话，刚操起扫把，拿着网购回的药品的姥爷回来了，听他这么一说，像一处伤口被重新击打着，瞬间崩溃，痛哭失声。

　　她又没×……他总是那样好话不会好说的样子。

　　你懂什么？是的，没人能懂此刻我的心情——即便肢体残疾，也不要有心理问题，一个更年期的姥爷已经让我领教过了。

　　在一个以老天爷的公正——灾难均分法则的家里，宝宝是我唯一的精神支柱，我又来了：从小，一手将宝宝带大，写在宝宝身上的文字在二十万字，有时，一个字尚未落笔，可爱的宝宝的长相、动作和美已经活跃在心里一个小时了。我愿意以我精血倾注的热情、精力与毅力置换一份心灵安宁。

　　终于哭够了。

　　去北陵跑步去？不去。其实，我太需要锻炼与释放了。但此刻心情依然不得舒展——不去吧，就此消沉下去，肯定对宝宝不利，我知道我就要病了。

　　最后，还是跟着丈夫一起出门了。

　　看做核酸的人少不？少的话你也做个核酸。走到楼下、显然又让丈夫想起了今早的不便。对！可是，一摸兜电话还忘带在身上了。

　　记忆紊乱了。

　　晚上咱去宝宝家？干啥去？给宝宝送药去，光吃一样不行啊……做完核酸，我又回到“主题”上来。宝宝与我不在一个区，距离在三四十公里的样子。

　　多远啊？还怕没地方停车。一个有车，啥远近的……我据理力争。

　　沉默有顷。

　　随着擅长长跑的丈夫，像带个不肯吃苦的新学生似的，连跑带走，从东门到西门再回来，一路还给我拍了十来张照片，也没有准备（服装），喜欢照相的丈夫坚持要照就照吧，无所谓。不过心情还是好多了。

　　晚饭时，丈夫在茶几上用餐，连看电视，我自己在餐桌上，因为要去宝宝家的事情，隔空、我不错眼珠地盯着茶几上早已准备好的酒瓶、酒盅，默默用意念已经杀过它好几次了，最后，它还是带着不灭的生命力与丈夫完美合作了。

　　去看宝宝的事到底还是黄了，失望重新占据着心灵的顶峰。

　　要是我自己会开车，一定不用你，早去了！我又开始纠结：打开百度——多动症到底能否彻底治愈……看到轻症能为治愈时，心里多少还轻松些，并且此刻宝宝不在身边，服药的苦难像被一道帘子遮挡着，暂时有了避处。不过一想起来要服那么长时间的中药，喉咙那么灼烧地难受，对肠胃的潜在影响，又不安起来。

　　想见宝宝！

　　宝宝干啥呢？吃药没呢？写作业，没吃呢。跟我一样，女儿打字回我。接下来任我如何唠叨，都不予理睬。

　　铃铃铃……正想着“不见不散”的宝宝呢，女儿来视频了——宝宝正在看我。为着服药的事情，女儿问这问那。因为忙，说完便挂了。一刻，关于心爱的宝宝，像一块马上到嘴又被拿走的爱物，让我惦记。
      稍顷又拨通了电话。

　　庆幸的是这次电话拨过去，直接为心爱的宝宝接通了。

　　宝宝，想姥姥没？望着一下一下、漫不经心、正在吃橙子的宝宝，像情人间的那句我爱你一样，没日没夜、千百次地重复着。

　　想了。

　　宝宝，姥姥也想你呀！隐隐地、复杂地情感一起往上涌。不过，并未敢表现出来，女儿说了，不能给宝宝传递负能量。

　　刚吃过晚饭那会，我们都想去你家了，可是姥爷喝酒了……我一脸遗憾的无奈样子。

　　干—啥—来—呀？稚声稚气的宝宝拉着长声，一副轻描淡写、不想被打扰的小样，用丈夫的话说：也没像你想的那样苦了吧唧的，挺好的呀！

　　啊！我发着与平时不一样的声音：干仗去！小坏蛋，我可不想你了。

　　哈哈哈，小家伙已经能听懂好赖话和玩笑话了，她用爽朗的笑声回答着我的意思。放下电话，倏忽间想起若干年里，与亲人之间、与孩子之间的若干，结果受伤的总是我。但不同的是从未有过今天这样输得心甘情愿，畅快自得。

　　2022、10、31               宝宝5岁6个月零4天

　　后记：每次服药时宝宝的挣扎引起了妈妈的怀疑，了解过真相后，决定亲自带宝宝去医大，结果，一连去了两家权威医院，经过脑电图、答题以及各种测试过后，多动症的嫌疑被彻底排除。   

木门长子

所谓关心则乱，姥姥的心也是如此，拳拳之心啊。

李子四

呵呵，原来一场虚惊。

xam720

长辈对隔代人的关心，溢于言表，发自内心，字字句句全是情，欣赏佳作，问好！

荷不雨

现在有一种说法，多动症是误判。
小孩子爱动是天性，不是病。

寂静安然

xam720 发表于 2022-11-15 20:47
长辈对隔代人的关心，溢于言表，发自内心，字字句句全是情，欣赏佳作，问好！

从发上去这篇文章，见它冷落，寂寞的样子，就在怀疑它的文学性，存在性，以及那个真正的读者在哪里，像一个核被找到了！感谢你的慧眼，鼓励和肯定。问好！！

寂静安然

荷不雨 发表于 2022-11-16 10:07
现在有一种说法，多动症是误判。
小孩子爱动是天性，不是病。

感谢到访。问好老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