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风中，那些游泳的鱼（三章）

秦皇岛简枫

    1.冷风中，那些游泳的鱼

    尤其是柳叶，细小的沾在随风摇摆的枝条上，它们是鱼。在墙角的堆叠着的也是，簇拥着喘息呻吟。光阴的水流带走了一片叶青翠的部分，所剩下的骨骼属于鱼的。在冬天的野外，到处是清冽的风凛冽的冰，凌冽成锋利的刀，一下一下割人的裸露处。有些事防不胜防，躲避也没有用处。不如迎上去抱个满怀，游鱼也好刀子也好，总之是要疼痛是要流血的。
    我喜欢把脖子缩起来像一只鸵鸟，留着眼睛机敏地看大地上的风，和风里无辜的鱼。
    我喜欢围着长长的围巾，我最怕脖子进风，有时候一溜扣子直接扣到脖领窝。这才有了安全感，才敢于冲进我的广袤无垠的大北方。数的细节组成我的大北方，每一个细节都离不开鱼的摇摆顾盼，更离不开一条鱼逆流而上的坚持。即使我此刻把寒冷的旷野里不多的叶比做了鱼，那鱼也是有着丰盈的精气神的。一股子劲头顶着，就不至于颓废掉。就感觉自己是被吊着牵着引着，就有目标在前头亮。
    有了亮，就有盼头。人活着，就像一条鱼，虽然熙熙攘攘地很热闹，但是终归是独个游。

    2.我站在大雪的雪上

    清冽的大雪，沿着漏风的窗口挤进来。这种探望让我不觉得意外，我起身赤脚去往阳台，迎上那雪。似乎只有一场大雪，冬天真正的意义才能够得以完满。
    多年的老朋友星子翻译我两首诗，要我配一张半身照，找到一张18年前的。端详好久，竟然有些陌生。像是看一个新鲜的故人，想伸出手触碰一下她顺滑的长发满月一般的面庞。那一年的那一天一点都不模糊，一个乡下出来的孩子，一个贫穷的女人就要去一个新的单位。我带女儿和母亲去一家摄影工作室拍照留念，那时已经没了照相馆，都改叫一些旁的名字。我母亲问我渤海照相馆没了吗，我说早就没了，东风照相馆也没了。那年我刚过35岁，是一个羞涩内敛又无比自卑的女人。
    一生的大雪真多啊。走过很多路才知道青翠的暮春嫣红的盛夏金黄的晚秋都不算什么，能够走过大雪能够在大雪之上和那个至亲至近的人共白头才是最好的事。群山和大河都白了，屋檐和鸡栅也白了。我的父亲母亲更是白上加白，像大雪覆盖住了小雪，像这一年覆盖住了那一年。
    我时常以为自己是个穷女人，穷女人然后想办法去证明自己不穷。去柜员机取现金，让我娃坐地板上数，听我娃由衷地说哇塞姥姥真有钱。童年的记忆是致命的，一生都无法治愈。在无法治愈的伤痛里边父母情感的问题最重，其次是清汤寡水的一日三餐，再就是看不到头的劳作。我第一次穿一身秋衣睡觉应该也有十五六岁了吧，那种致命的肌肤体验我一辈子都不会忘记。现在也喜欢穿秋衣睡觉，睡衣比秋衣宽松，我嫌漏风。
    大雪天的清晨推门都费劲，除了萝卜白菜北方冬天再没别的什么可以端上桌了。萝卜条子烀熟了白菜咸了酸了酱缸里红瓜子，也有的人家盐渍白薯咸菜。冬天的胃肠一口冷风进去就泛出一股子酸水子，吃几个粒花生米压压也好，但往往也没有多余的。就用菜刀背砸一块花生饼嚼嚼，也能缓解胃酸。我现在吃烤地瓜可是奢侈多了，我和娃说我是吃这个长大的，我娃啧啧有声表示出了羡慕的样子。
    大雪很高，站在大雪之上的人也高，像踩了高跷一般。也有了乘花飞翔的可能性，冬月十三风向旋转，逆风飞显得人有病。有病也得忍着，不能说，说多了显得病更重。

    3.念，有时候只是个细节

    我最早的关于读书的记忆是让人脸红的。一年级学完了汉语拼音，接着是“天安门广场”、“人民大会堂”，记得那天我拿着语文书走到老师身边，用手指着大会堂的堂字，问老师这字念什么，老师说念你。现在想起来可能老师当时心情不好，也可能她以为我太笨了，总之她说的那句“念你”让我的心记下了一辈子。因为我很快在课堂上出丑了，大家小手背在后朗朗地读书的时候，别人齐刷刷地在人民大会堂的堂后边停下了，我却在堂后边加一个你字。形成了人民大会堂你，全班不过二十七八个人，都捂着嘴瞅我乐。我心里特别纳闷啊，这课下老师刚说的啊，放学我哭着跑回家。我妈说大闺女咋地啦，我也不说话，打开书让我妈教我读，奇怪的是我妈读的时候没有“你”。我为这事难过了好久，直到有一天我和老师在操场北头的厕所里遇见了。我跑进去的时候老师刚好躲在那里，看通红眼睛里都有水汪汪的亮光，我转身就往外跑。老师喊住我说别跑，老师这就出去了，你还怕老师啊。她掏出纸擦屁股，擦了两遍，提裤子她的裤带是黑红相间的格子的，等她出去了我心里想原来老师也拉粑粑啊。
    老师姓车，我们邻村的。叫个宝艳还是宝茹，只记得有个宝字。为了防止课上再出丑，我总在学习新课之前让我妈教我读课文。我读到滚瓜烂熟，课上就能得到老师的表扬，也有机会领着同学们读。这个宝老师再没有对我态度不好过，有一回我妈在村里遇见了她，她还和我妈表扬我呢。宝老师说大嫂子你这闺女小脾气挺倔啊，语文学得好，我总让她领着同学们读课文。我妈说在家也是拿着书跟屁股后边读，哪一篇都能背下来。宝老师伸出手捏了捏我的脸，她的手圆润手背上有一排小肉坑。许多年以后我长大了，总是在洗手擦油的那一会儿想起她，不知为啥我的手从来不曾有过那种肉乎乎的小坑。
    宝老师结婚以后就走了，我们就换了老师。我一如既往的受到语文老师的喜爱，多长的课文我都能背下来，我妈从来没有对我读书的热情厌烦过，她总是夸奖我，让我感觉我真的很好。

文字闪耀生活

好浪漫好美的文字，赞！

欧阳梦儿

极好！极好！为什么不发到散文版呢？

千幻烟

散文式的美文，欣赏点个赞！

秦皇岛简枫

文字闪耀生活 发表于 2022-12-14 17:08
好浪漫好美的文字，赞！

又见姐姐。抱抱姐姐问安好。

秦皇岛简枫

欧阳梦儿 发表于 2022-12-14 17:39
极好！极好！为什么不发到散文版呢？

散文版，今天也发了一个帖子。

秦皇岛简枫

千幻烟 发表于 2022-12-14 17:46
散文式的美文，欣赏点个赞！

问好烟版。多谢支持。

秦皇岛简枫

千幻烟 发表于 2022-12-14 17:46
散文式的美文，欣赏点个赞！

问好烟版。多谢支持。北方几乎沦陷，写一些流水式的文字。

幸福小草

今天眼睛特别难受，先点个卯。
哪天再来看冷天游泳的鱼。想着就冷清清爽爽

秦皇岛简枫

幸福小草 发表于 2022-12-14 18:46
今天眼睛特别难受，先点个卯。
哪天再来看冷天游泳的鱼。想着就冷清清爽爽

你眼睛难受，多去外边走走少看手机。抖音快手都费眼睛，不发烧就没事。

草舍煮字

不禁让我回想起一个相似的事情。
大约在小学二三年级，老师组织开展写铅笔字比赛。我那次是自从识字以来第一次认认真真地，用田字格本写了两篇字。也不懂什么运笔技巧，只知道横平竖直就对了。信心满满地交给老师，她没有接，只看了一眼说，这是咱们学校最差的字。教室里一片哄笑。
我的失望、尴尬可想而知。这是我最好的字，我尽力了，但不被权威认可，还在同学面前受到耻笑。
回到家我没有和家长说，他们不会理解我，只看事实，我的字就是不如别人家的神童。
一个衣食贫乏的家庭并不可怕，只要相互亲昵关爱。而一个衣食无忧，却连一个关切都吝啬付出的家庭，才是可悲的。
你有一个可敬可亲的母亲。

幸福小草

我们那个时节，最大的乐趣就是背课文。初三还背啊，啥的《白杨礼赞》《泰山极顶》的不嫌弃长。记忆也好，嗯他娘的，现在做饭居然忘了烧干锅，忘了很多正在干的事，唯有没忘小时候的贫穷。
等待以后太平了，你来林海雪原走走，见识一下这大东北北风的凛冽，刀子割那种冷。嘿真服了这冬天就

枕石问天

冬天的鱼就像土拔鼠一样，悄无声息的生活，还逃不了随时被屠宰的命运。

lvhq018

简枫的每一个题目都是诗句，意象无穷，开出一个令人无限遐想的空间。下面的话一解释，反而局限了读者的思绪。

草舍煮字

是，你很本事，在压力面前你能够自舒自洽。而我其实始终不能放过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