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匡建华 于 2023-3-3 19:46 编辑
昔日鸡事
文/匡建华
在土家山寨,鸡总是与人相伴,乡亲们都是在雄鸡的高歌声中开启新的一天。走在村子里的小道上,随处可见白鸡、黄鸡、黑鸡,有的成群结队穿梭在树林里,土坡上翻土寻食,有的闭目养神;有的在住房周围游逛、嬉戏打闹,有的还跑到猪厩楼上约会。大大小小的鸡早上出门,直到太阳下山了,才各自回到自己的主人家里。
我在上小学时,钟表是稀罕之物,整个村子只有小学大厅的墙上有一座大挂钟。乡亲们每天的起床号就是那公鸡的叫声。清晨,鸡叫一遍是乡亲们夏天打早工的时间,鸡叫二遍是婆婆爷爷起床为我们准备早餐,鸡叫三遍婆婆才催我们起床。鸡的生物钟还是比较准的,按照它的标准,我到校从来没有迟到过,说明古人把鸡当作“报时神”还是有道理的。
儿时家里的鸡笼就放在堂屋在左上方角落里,鸡笼的上方有一个母鸡下蛋的鸡窝。母鸡很自觉,要下蛋了就主动跑到鸡窝里扒着。每当听到母鸡格格格地叫声,就知道它又下蛋了,这时母亲会抓来一把玉米来慰劳它。如果母鸡扒在窝里一动不动,浑身发热,鸡毛乱哄哄的,说是母鸡扒窝了,其实是要孵小鸡了。如果母亲不想它孵小鸡,就把它放到苕坑里,一个星期它就醒过来了。后来听同事说,最好的办法是让母鸡吃点退热药它就不扒窝了。
鸡和人一样,做母亲不容易,在鸡窝里一扒就是二十几天,每天只出窝吃喝一两次,待小鸡出窝时,母鸡已是枯瘦如柴,连小偷都有些嫌弃。
有一年,家里少了一只母鸡,四处寻找不见其踪影,后来听到猪厩楼上有小鸡的叫声,才发现那只母鸡早就在那儿做窝生蛋,竟然还孵出了十几只小鸡。刚出生的小鸡一个个毛绒绒的,婆婆高兴地像捡到几枚金元宝。
小鸡长一月左右就能分清公母,可公鸡多了,就不会消停过,打起架来玩命,虽说没发现打死的,但不打出血来就不会罢休。有的公鸡还攻击人。记得有一次,我路过邻居何婆婆家,她的公鸡就飞到我头上啄,吓得我哇哇大哭起来。因此,主人一般只能留一两只公鸡做种。
二十世纪六、七十年代,是乡亲们最困难的时期,大部分家里没有现金,更不用说存款了,以致于有的娃娃小学毕业了还不认识人民币。乡亲们都是用自产的农产品如药材、鸡蛋、毛竹、竹器等到供销社换回所需的日常用品。有一次何婆婆到供销打媒油,因鸡蛋少了,仅换了九两媒油,娃娃读书两块钱的学费还是申请减免的。
一群鸡在现代人眼中算了什么,可在那年代,乡亲们明白,日子要过下去,少了鸡不行。乡亲们养鸡不是为了吃鸡肉,而是让鸡生蛋挣点钱贴补家用。如娃娃的学费,零花钱,油盐酱醋茶都指望那群鸡呢。现在想起来,当年如果没有鸡的贡献,或许我们的人生轨迹又会被改写。
鸡、鸡蛋的另一个特殊用途就是给娃娃、产妇、病人补补身子,或招待客人,那时最高级的就是鸡蛋煮面条,或打几个荷苞蛋。过去认为,月儿中的母子吃母鸡最好,可现在认为吃公鸡最有营养,是否有理不得而知。
在那没有冰箱的年代,在乡下,每家每户都有一到两个腌鸡蛋的坛子。婆婆做的腌鸡蛋非常好,煮熟的腌鸡蛋从中切开后,蛋清雪白,嫩嫩的,黄澄澄的蛋黄还流着油,散发着诱人的香味。那年代腌鸡蛋是可以上席的,不过一盘只有两个鸡蛋的份量,每个鸡蛋还要切成八小块,然后小心翼翼地在碟子里摆成两个圆圈。每次外出做客,婆婆会叮嘱我,席上的鸡蛋每人只有两小块,吃多了就占了他人的份额,不然别人会说你不懂事呢!
从古至今乡亲们都是把鸡当作待客佳肴。孟浩然的《过故人庄》一文就有“故人具鸡黍,邀我至田家”;陆游的《游山西村》一文也有“莫笑农家腊酒浑,丰年留客足鸡豚”。土家山寨的乡亲们虽然平时很少杀鸡吃,但生儿打喜、老人过生日、招待亲友、过年过节还是少不了鸡的。民间有句话叫“无鸡不成宴席”,可见鸡在膳食中的地位。
记得我第一次杀鸡是大学毕业的那年,也硬着头皮上,我学着父亲的样子,一只手抓住鸡脖子,扯了颈部的鸡毛,另一只手拉了一刀,刹那间,鲜血从刀口处呼呼的流出来,我以为这样就可以了,就把鸡放在地上,只见鸡拍了几下翅膀,竟然站了起来一股烟跑了半里路,我们几个人经一个多小时围追堵截,才又把它再捉回来。弄得我的脸上、衣服上溅满了鸡血和尘土。“哈哈哈——”,一家人乐得直喊肚子疼。
有一次,几个人在家闲聊,父亲说,养鸡最怕的是鸡瘟,不仅鸡肉吃不成了,传染给人了就麻烦。邻居王爷爷接话说,我们这儿都是散养,鸡瘟少,说鸡瘟还是没有日本鬼子厉害,抗日战争时期,日本鬼子来到长阳不仅杀人放火,还让十几个村庄的鸡灭了种。后来查阅了资料,发现还真有其事。难怪乡亲们那么痛恨日本鬼子呢。
婆婆爷爷去世后,父母养鸡的兴趣不减,而且扩大了规模,最多时达二十多只,还专门为鸡做二十多平方米的房子,每天钉鸡笼,弄鸡食,有时忙得连吃饭都顾不上。如今养鸡已不是为了生存,按父亲的话说是好让娃娃享受纯天然的绿色食品,而对老人来说是可借此活动活动筋骨,平添一些乐趣
平时我们每周都要回家品尝父母的劳动成果。如果几周不回家,母亲就会打来了电话,鸡蛋都腌好了;或者说,你们工作忙,我把鸡杀好了跟你送过来。我只好说,我马上就回来了。有了孙子,曾孙,父母的工作重心转移,处处与小家伙们为中心,定期为他们改善生活。有一次,女儿兴奋地对我说,爸爸,爷爷说了,等我生日杀鸡的哟!
几年前,孙子、曾孙到城里工作、读书,平时很少回家。有时我对母亲说:鸡公太多了,杀一只吧。母亲总是说,等孙子、曾孙回来再杀,城里可没有我喂的鸡好吃哟。母亲喂鸡确实是下了功夫,鸡笼做的要让鸡舒适,鸡吃的是自家园田产的青菜,还找当地农户家买了谷子、玉米、麦子,成本是高了点,但这原生态的喂法,鸡肉、鸡蛋是比市场上买的香很多。超市的鸡没有飞过高墙,跳过深沟,钻过密林,四五个月就走上了人们的餐桌。有人说的好笑,那公鸡儿还没有恋过爱就走完了它的一生。
鸡是我国传统的十二生肖之一,也是唯一的鸟类。或许是鸡与“吉”谐音,鸡就成了吉祥、美好的象征。古人还将正月初一定为鸡日,至今还有不少乡亲在过年时把带有鸡的年画贴在门上,用来祈平求安。
鸡是美丽乡村的点缀,在文人墨客的笔下,鸡充当了重要角色,虽然它们不是主题,但不可缺少,因为有了它们,乡村才会变得多姿多彩。
鸡是最伟大的歌者,没有掌声,不需喝彩,它却把一腔激情化作人们对乡村最美好的记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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