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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创] 浪子阿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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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3-3-31 10:42 | 只看该作者 回帖奖励 |倒序浏览 |阅读模式
本帖最后由 李子四 于 2023-4-3 11:11 编辑


                        (一 )

  浪子是没有家、或有家也不经常回的男人。

  浪子大多有一技之长,而且很酷,没人学得。譬如古龙笔下的楚留香,有盗帅之誉;陆小凤有灵犀一指。尽管没有正式工作也饿不死。

  浪子大多侠义,为朋友两肋插刀;浪子也大多风流,身边美女如云。但他们都不想成家,成了家也不回家。李寻欢把心爱的女人也让给了朋友,真“浪”得莫明其妙。

  浪子都能喝,敢醉。但关键时候却聪明得连醉也是装的。于是浪子便多故事,故事大抵与朋友、酒、女人有关。

  现代有武功的人不去做浪子,这个社会有强大的治安力量,不须要劫富济贫的大侠。他们强点的去做影星,如李连杰,拍个片子就几千万。不那么强的就做教练,月入一万八千不成问题。

  现代的浪子是那种上下都有铁杆兄弟,四处都吃得开的人。似乎什么难题,到了他手上都能搞定。

  几年前有个朋友要去香港定居,按程序得等四年。但他心急,说宁可花些钱也不能等这四年,越快越好。于是我介绍他认识另一个朋友振。我说,如果振都帮不了你,我就没辙了。

  振喝了二两,说你的朋友就是我的朋友,左一个电话,右一个电话,没多久就说知道该怎样做了。个月后,那朋友已是香港回来投资的大款,专程宴请了振,我只是作陪而已。

  振曾经是我的同事,五大三粗不学无术,但竟成了我的好友。十年前,我曾经在某国企混了个分公司头头,振是我的助手。但他相貌魁梧,比我更似领导。

  我最怕的就是酒席应酬,废话连篇,酒足饭饱了却不知所谓。这场合最适合振。我的短处正是他的长处,灌了两滴黄汤,当官的当差的下三滥的全成了朋友。振吹牛也吹得大,胸脯拍得嘭嘭响什么都说搞得定。然而好多次他信口雌黄胡乱答应了人家的事,我白担心了好一阵子,居然也真的让他搞定了。

  我躲懒,外面的事全交给他,自己落得清静。那时效益还可以,我又有签单权,振在外面大大方方花钱,我都给他撑着。

  于是振更像大款似的。

  于是振身旁开始有了女人,不是老婆的女人。


            (二)

  有些应酬是躲不过的,只好勉为其难,被阿振拖着,不得不去。
                       
  我怕喝酒,人家敬你时,不喝似乎不好,喝吧又受不了。这场面最尴尬。振说:“放心,我坐你旁边,代你喝。”

  这时发现振的另一边有个女人,比他老婆年轻小小的女人。据振介绍她叫莲。

  在座的达官贵人十有七八傍着个女的,看起来都不像夫人的样。这才见识了那个年代时兴小蜜。

  因为多了几个小蜜级的人,原定的八人宴变成了十四个,济济一“席”。

  显然振与他们混得很熟了,一坐下就肆无忌惮的乱开玩笑。渐渐的矛头指向了振,都想灌他喝。

  不料莲却站起来说:“你们都想灌醉我老公,来,我先每人陪喝一杯!”那倒酒的动作豪气十足。

  振的老婆绝对不是她,竟然大言不惭的称振为老公?我正在莫明其妙,莲真的向每人都敬了一杯,轮到我了。

  我习惯性地说:“我不能喝。”

  莲竟然拍了一下桌子:“酒都不敢喝,你还是男人?”

  我微微一笑,还未想到如何说话。振突然伸出左手一把将莲摁了下来,右手拿起我面前的酒杯,一仰脖子喝了下去。向在座所有人说:“李子是我领导,他不能喝酒。要敬他的,我全包了。”

  不想才过三巡,振就醉了。摇头晃脑,胡言乱语,舌根像粘起来似的,吐词变得含含糊糊。

  原来打算还去卡拉OK什么的,只能取消了。我打的送振回家,莲也想陪着。振唔唔呀呀地说有事要与我谈,叫莲自己走。

  一开车,振就醒了。我说:你没醉?振哈哈大笑:装的。

  我不懂,为什么要装?

  振说:“你没看看今晚多少人,再去卡拉OK,没三五千怎下得来?”

  我恍然大悟,振再不装醉,今晚花费就更大了。这江湖的伎俩也亏振做得出来。

  不过莲是怎么回事?口口声声称振为老公,也不怕肉麻?

  振说我真书生气,都什么世道了,还一本正经。

  不一本正经也不至于随便就做人家的老公吧?就不怕后院起火?

  没多久,振真的后院起火了。

                             
           (三)

  一天晚上,振的老婆打电话给我:“振是不是和你在一起?”

  “是啊。”

  “真还是假?你们现在在哪?”

  “呵呵,连我都不信了?就在河堤上的大排档。”

  那晚刚吃完饭,振就呼我出去,要我陪他喝啤酒。振外号叫啤酒振,他可以不喝茶,但不能不喝啤酒。我只能喝茶陪他。

  他过早约我出去喝酒和他的老婆找老公竟找到我头上,这太不正常。我不得不问:“发生什么事了?”

  “要打起来了。”

  “谁和谁要打起来?你打桔儿了?”振的老婆叫桔儿。

  “切,我从不打女人。是桔儿和莲打起来了。”

  振不会打老婆倒是真的,别看他长得粗鲁,但绝不是和女人斤斤计较,欺负女人的人。

  不过如果桔儿和莲真打起来了,也如火星撞地球一样恐怖。

  原来那晚振在莲的家里吃饭,被桔儿跟踪了。她上门与莲吵起来,振两边劝不定,干脆走了。

  “你不在,真打伤了怎么办?”我不免担心。

  “吵而已,打不起来的。我不走,反而容易打起来了。”振又改口说还未开打。

  两个女人为一个男人吵架,那男的却走了,还有什么吵头?女人的争风喝醋,原是给男人看的。

  不久,桔儿来了,果然没有打过架的痕迹。

  桔儿对我客气过之后,问振:“回不回家?”

  “怎么不回?我要跟李子说事,你先回。”振又是一杯啤酒下了肚。

  桔儿好像有点无可奈何,看看我。我明白她的意思,是要我劝振别喝太多。

  我觉得清官难断家务事,不好说什么。但劝振少喝点倒是行的:“喂,我又不懂喝酒,你跟我喝也太乏味了。不如改天,约齐其它朋友再喝过。”

  振并没有醉,有点恼,不是对我,是对桔儿:“你这长毛,快回家罢,别阻男人们谈正事。”

  桔儿悻悻然走了,临走时说:“李子,你要监他回家。”我答应了。

  那晚,振突然向我说出他心里的苦,令我大为惊诧。

                          
                      (四)
  “桔儿说要我监你回家,即是说你有过没回家的记录?”

  振嘿嘿地笑笑,并不否认。

  这就不好了吧,无论在外面如何疯颠,作丈夫的,都不可夜不归宿。我觉得这是起码的底线。

  “也就是说,你的确在莲的家里留过宿?”

  “留过。”振真的是敢作敢为,不怕承认。虽然我不愿苟同振在莲的家过夜,但却喜欢他的有担当。

  “不怕桔儿闹离婚?”

  “她不敢,要离早离了,是她先对不住我。”

  我愕然,在我印象中,桔儿并不是花俏的人,难道也曾红杏出墙过?

  振给我讲了三年前的事。

  原来桔儿曾在一家旅馆工作,不知怎的与一个电工玩笑玩成了真,竟上班时间在服务员休息室里苟且了。几次以后被值班的领导撞上,瞒不了多少天,就传到了振的耳里。

  振以为桔儿是被调戏,二话不说上去把那电工打得满地找牙。结果被报警拉去了派出所。

  派出所里的民警全认识振,当然也不为难他。但振却嚷嚷着出去以后还是要打。所长没法,只得把旅馆的领导请来,弄清楚责任不全在于那电工,振这才傻了。

  振在外面打架可以拼命,但却从不打女人。回到家里,只好对桔儿说:“你走罢,去跟那电工。”

  这回是桔儿傻了。

  桔儿从没想过要与振离婚,去跟那电工结婚,那电工也是有妻室的。现在一下子要离开振,离开心爱的儿子,她真不知怎么过了。

  那段时间,桔儿的单位已发不足工资,下岗是迟早的事。下岗后,她更离不开振。

  桔儿到此方知悔恨,跪地痛泣,求振宽恕。

  振对外面的事硬朗,对女人却心软。一想真把桔儿撵了出去,不但她生活难以解决,还有丈人和丈母娘怎办?她们原来全都是跟着振过日子的。

  振把哥儿们视为奇耻大辱的痛苦咽了下肚,始终没把桔儿休了。

  第二天,振要桔儿辞职,开了个发廊,让桔儿打理,不准再回那旅馆,免得又生事端。
                        
 那时起,夫妻之间,便不再那么愉快了。

           (五)

  振在酒席上豪气十足,处事也豪气十足。

  八十年代末,我们公司搞旧城改造,拆了老城区二十多间旧屋盖新楼。为了降低成本,拆迁当然越少越好。紧贴要盖新楼的几间就不拆了。

  打桩没出问题,挖地梁坑时出问题了。其中一间没拆迁的旧屋有点墙裂的迹象。

  听了施工员的报告,我一边打电话通知安监和建设局的总工室,一边和振驱车直奔现场。

  挖坑的民工已经上来不敢挖了,危楼的女人破口大骂。

  我知道跟她说理不是时候,先请民工帮危楼的人搬东西撤出以防万一,然后对振说:“你去震住她,别让她骂。”

  振过去说:“你骂得越大声,空气振动,屋就倒得越快,如果你想倒快些,我帮你一齐喊。”振的声音比那女人更大,她果然不敢出声了。

  我来不及笑振的逻辑,过去和赶来的专家们会合。

  十个专家有十种意见,无所适从。我问最熟的张工:“这房子能坚持几个钟头?有什么办法既能施工下去,又令房子不倒?”

  张工说:“房子能顶多久没准,看来一时也不会就倒。关键是防危楼的基础横移。我以前试过的办法是,挖一段土,灌一段混凝土浆,连模板也不要了,靠混凝土浆把旧房子的基础顶住。”

  我听明白了,振听明白了,包工头也明白了。但挖土的民工不干,说:“如果房子突然就倒了,小命岂不玩完?”

  振恼了,气冲冲走到危房边,紧贴危墙站着:“房子倒了先死的是我,我陪着你们!”

  我一阵感动,对包工头说:“今晚抢险算增加工程,做完马上给现金。参加抢险的,每人一百元。”一百元,那时不算少了。说毕电话通知财务去银行提现金送到工地。

  那些民工都听到了,现金的鼓动固然有点力量。而阿振张开双臂,仿佛真能把危墙挡住似的,更能使民工们提起勇气。

  抢险三个多钟头,阿振就站了三个多钟头,直到最后一个民工撤出。

  当我扶着脚都站僵了的他走出来时,连那个凶女人也斟了杯茶过来递给阿振。
                     
  那时我常庆幸有振这样胆过人的助手。


            (六)

  振的男子汉胆,其实很受女子青睐的。认识莲,也是因为这。

  振父母早亡,是姐带大他的,因而很尊敬姐,常去探望。

  姐住在密度很大的平民区——一条山冲里。冲尾夫妻打架,冲头也听得见。

  那天,振就在冲头听到了冲尾打架的声音,他未入姐姐家,先过去看看。

  一个大汉在打女人,那女人声嘶力竭的反抗。邻居只有看的,没有劝架的。

  振最看不惯男人打女人,丈夫打妻子也不行。他上前架住了大汉的手,先不管谁是谁非。

  “我打老婆关你屁事,是不是招打。”这大汉比振还高大,看来这气势汹汹曾震住了不少想劝架的邻人。

  振岂是怕事的,一听“打”字就来气:“就是招打,放马过来,老子跟你先大战三百回合。”振文化虽低,三国演义却是读过的。

  还未等对方“放马过来”,振先下手为强,一掌虚晃大汉的脸面,脚下已给了一个扫堂腿。

  倒地的大汉恼羞成怒,正要爬起来大干一场。还未站稳,振已操了一条木棒在手,一棒打在他的左膝盖上,大汉又跪在了地上。

  振勾勾手指:“起来呀。”

  大汉气得哇哇乱叫,抓着张凳脚要站起来拼命,不料又被振一棒打中右膝盖,这会真站不起来了。竟坐在地上撒赖:“除非你今天打死了我,又除非这婆娘跟你走了不回来,不然我仍天天打她。”

  振反倒为难了,打死他是不可能的,自己也不可能天天来看着不准他们夫妻打架。但口不能服软,只得说:“好,你天天打她,我也天天打你。一次打断你一条骨头。”说毕扔下木棒走了。

  那女人就是莲,此时已是蓬头垢面。

  莲见振走了,什么也没拿,跟着就走。那时她并不认识振,但振走了之后的恶果她不会想不出。好汉不吃眼前亏,这道理女人也懂。

  振见她跟来,说:“你别跟我,我没地方收留你。”

  莲说:“不用你收留,只要你送我回家。”

  原来莲结婚前租有一套很小的房子,嫁了之后也没退。她也没了父母,那房子就是“娘家”。
                           
  振在莲的“娘家”呆到吃晚饭。那大汉,莲的老公来过一次,见振在,掉头走了。

  振有胆识,也有色胆,当晚竟应莲的要求,住了下来。

           (七)

  莲无业,她原来的老公也无业,以为生。但两公婆却不是联手去,而是各赌各的。

  那时的赌,大多在麻将台上。

  赌神还有输的时候呢,何况莲这两公婆各自为战?那天的打架,就是为了赌资。

  对于好赌的莲,振并不以为忤,相反,挺对他品味的,因为振也好赌。

  振对莲说:“打老婆的男人不是男人,你离婚吧。”

  于是莲便离了。也不管振原已有妻室,人前人后就管振叫老公。

  由于莲也有豪气,振每出去应酬,不带桔儿,却带莲。没多久朋友们全知道振有个“老二”。

  莲开始以为振就是单位的一把手了,初见我时很是无礼。不料振当着那么多人的面替我喝酒,才知我是振的老顶,后来也恭敬起来。

  我开始不肯接受振有个“老二”,总觉怪怪的。后来也渐渐的知道,振的原配夫人桔儿的确也太不争气。

  振投资开了间发廊,桔儿原来是理发员出身。如果桔儿亲自担当大工,不用请师傅了,发廓稳赚。

  然而桔儿却只做了三个月,嫌辛苦无聊了,请了个美女大工来,自己只当老板。一个月明明白白少收入了千多元,她却只管与朋友们到处玩,玩完回来去发廊收钱。

  舒服是舒服了,但后来不但钱柜穿底,连老公也被那大工泡走了,这是后话。

莲却相反,烂赌归烂赌,振投资一间音像店让她打理,却是亲力亲为。每个月起码能赚到自己的伙食,还有余钱玩赌。

  这样,振更是留在莲的那边多些。

  桔儿在姐妹们的煸动下,再次与莲开仗。

  莲不是怕事的人,说:“不管有没有结婚证,振也是我的老公,只不过你桔儿是大,我是小罢了。我就甘于做老二了,有本事你上法院告去。”

桔儿不敢告,她不敢与振离婚。
                       
  吵多了几次,桔儿竟与莲达成协议,振每星期1、3、5是我的,2、4、6是你的,星期日,随他。

  这事让朋友们知道了,无不笑得倒地。

  我问振,你是否会遵守这个规则。振嘿嘿一笑说:两个都傻……


            (八)

  那年头振还年轻,才三十七八岁,精力旺盛。公司的工作也不很紧张,他便整天喝酒,打麻将。红黑两道,前后都是哥儿们。玩得晚了,喜欢回家就回家,喜欢去莲儿处就去莲儿处,率性得很。

  过不多久国家采取收缩银根政策,总公司为了集中资金,把各分公司的财务权收了回去。我觉得没劲,决定辞职东流,看看外面的世界。振不走,就留在那个部门里当了个没有财权的头。

  做公家的活没有自由的财务权,振也就得过且过。但他却很懂得为自己开拓财路。他承包工程,那个时候招投标的规矩不很严格,熟人多就行。振的关系面广,胆子又大,建筑、水电、装修、起重、甚至园林绿化、机械设备,什么他都拍着胸口说能做。其实他一点也不懂,但朋友、朋友的朋友总有懂的,他就做起了二皮老板。朋友们常说他“痧胆”,“痧胆”就是热得胆都起了“痧”的意思。

  振的“痧胆”表现在他敢于先花钱。为把工程接下来,不惜大宴八方,把沾点边的人物都请到,这个是哥们,那个是师兄弟,碰杯声中让人觉得他很够义气,吃回扣也不怕。于是三五年功夫,我在广东都听说他发了。

  一天他突然打电话给我,说他开了家酒店,要我那怕天涯海角也得回来贺他一贺。我倒没有天涯海角那么远,大半天就回来了。一看他的酒店果然金碧辉煌,估摸投资了近百万。酒店名称叫“金福来”,我说这名字太俗了点,不如叫“还复来”,取自李白的“千金散尽还复来”诗句,也寓有客人吃过了还会再来的意思,振马上改了。

  那一晚开张宴摆了八十多席,算少了一席三百元也花两万多。但许多官员是来白食的,一分钱的红包也舍不得封个。饭后振说,还是那帮难兄难弟够意思,没有下一百元红包的。我说你也真够“痧胆”,一开就是大酒店,先别说客源问题,单管理就有得你晕的。振说为什么老远叫你回来,就是想问问你能不能帮我管理。我摆手兼拧头,说酒店的管理得专门人材,我可不是这个料。过两天我回广东去了,振找了个称得上兄弟的人来做经理。

  未够一年,振的酒店就垮了。据他说这个要签单,那个要打折,凡经理作不了主的,一个电话给振,振就点头。这般下去,酒店的流动资金如何维持得久?那当经理的“兄弟”也不是好东西,见振疏于监督,钱柜子早就穿了。到振发现时,已回天乏术。

  振的全副身家打了水漂,我再见到他,为他可惜。振却哈哈一笑:“千金散尽还复来”,你帮我起这名字的时候,我已想到今日了。

  我本来有点为他取的名字不大妥而内疚,见他如此说,心才释然。


                      (九)

  俗语说“烂船还有三斤钉”,振的酒店虽然倒闭了,把家什卖了也有点余财。但他烂赌啊,一天输千儿百块的,开始似不是事儿,久了便渐渐觉得手紧起来。

  手头紧的人,再充豪气是不可能的了。只能开源节流。但形势不同了,许多工程招投标规范起来,开源并不容易。节流也只是麻将台上的输赢从千计下降到以十计而已。

  公司换了新领导,不喜欢振的大大咧咧,把他安排在追债小组,美其名曰叫理财部,还给个官职叫主任。只领一百五十元生活费,能把债追回来才能得足工资。

  振的手下有五个人,全都叫苦连天。振明知领导的做法不合理,也暂时不计较,带着那五个人自已找活路,一百五十元照拿,“债,鬼才帮他去追”,振如是说。

  大钱是难挣点,但小打小闹的工程还能接一些。振就在麻将台上用手机指挥着几个手下,勉强过了两年。

  当桔儿频频伸手向他要钱的时候,振大惑不解,桔儿有个发廊的啊,自己从不向发廊拿钱,她倒向自己要起钱来了。

  一天在桔儿该开铺的时候,振去了一次发廊。不见老板娘,只有一个大工和一个小工。

  那个大工叫青菱,是郊区农家女。二十岁嫁出城市,二十四岁时离婚了,带着个两岁的男孩。虽然没文化,但却有剪发的手艺。桔儿请她来时,觉得她能干,干脆自己就不管了。

  青菱一开始还尊重桔儿是老板,每天收到钱如实上缴。后来偶然给少了十元八块,桔儿也不察觉,慢慢的胆子就大了起来,扣入私囊的越来越多。到后来,桔儿收到的钱除了交租、水电,税费,所余就无几了。当她不够花费,向阿振伸手,振才发现了问题。

  但振也不动声息,与青菱打打闹闹嘻嘻哈哈,就知道了原来桔儿根本不到店里。他想既然桔儿躲懒,干脆就让青菱承包。每个月只要青菱承包了所有费用,另加500元给桔儿的生活费,余下的归青菱。                           
  青菱一算真有利可图,当即应允。于是振继续去打他的麻将,觉得青菱又年轻又活泼,有空就过发廊来胡吹。

  不到一个月,青菱以老板娘自居,怎把桔儿放在眼里。桔儿回店里自然是收不到钱,只得向阿振要。阿振只给他500元,说这是发廊发包收入,总比你不去打理,一分也挣不回来好。

  事到如此,桔儿不恨自己懒,却恨青菱谋夺,便出店面找青菱晦气。


           (十)

  青菱绝不是善良之辈。我第一次认得青菱,并不是振介绍的。但我却见识了她的霸气。

  那天下午我到城区的公安分局办事,办完后在户籍科与相熟的民警D君闲聊。一会儿走进来一个女孩,浓眉大眼,方口阔鼻,身材也相当高大。染一头紫发,涂浓浓的口红。

  她直接找D君:“我的临时身份证办好了吗?”

  D君说:“你上午才申请,哪有这么快。”

  女孩问:“你是不是阿振的朋友?”

  “是啊,你的身份证关振什么事?”

  “我是阿振的老三,这点面子给不给,快点办。”

  女孩这句话说得十分大声,全室民警都望了过来。在座民警都认识阿振,包括女警,听到有人自称振的老三,怎不好奇?

  D 君先笑了:“只听说振有个老二,什么时候又有了个老三。”又指指我:“你说是振的老三,认识他吗?”

  女孩望望我,说:“鬼才认识这瘦猴。”D 君大笑,我也莞尔。

  女孩以为D君不信,就用他案头的座机打电话,我存心看了看她拨的号,果然是振的手机:“喂,我在公安分局,他们不信我是你老三,你证明一下。”说毕把话筒递给D。

  D君忍住笑,听完了电话,对女孩说:“好啦好啦,最快也得要明天才能下来吧,你明天来取。”

  女孩走后,全室的民警笑得前俯后仰:“阿振居然找了个这样的老三。”一齐闹哄哄要给振打电话,让他请客贺一贺。

那晚振真的请了客,席间听D君说当时我也在,便给我电话,要我也过去。我没有过。第二天,振便约我喝茶,于是,我正式知道了她叫青菱。
                           
振对青菱说:“李子不但是我死党,也是我老领导,你不可对他无礼,快敬茶,赔礼。

  青菱竟乖乖的站起来给我斟茶。斯文了不到三分钟,又满口粗言烂语和阿振谈起赌经来。

  一个如此泼辣的女孩,桔儿怎是对手。青菱对公安局的民警说她是振的老三,但在桔儿面前却不承认。她和振有份承包协议,事实上也交了承包金,发廊的工商登记虽然桔儿是负责人,但要告起来,岂非是要告自己的老公?

  桔儿无计可施,如果闹大,恐怕连五百元也拿不到,吵了几架,不了了之。

           (十一)

  说阿振不学无术也许过分了些,其实他懂开车,大车小车都能驾轻就熟。

  有一他从桂西贩三万斤冬瓜到广东J市,自己亲自开一部加长大货车,两日两夜兼程抵达目的地。用他的话来说:一斤赚两角,前后不用一星期就能进账6000。

  卸货后等收钱,无聊,打电话给我,刚好那时我在广州,便坐两小时班车过去陪他。

  长途贩运最怕“货到地头死”,就是卸了货后收不到钱。我把这担心跟振说,振认为不怕,买家说好晚上请吃饭并给钱的。

  买方两个人是三十出头的本地汉子,如约来请振吃晚饭。见振多了一个朋友,不自觉的打了个兀,随即又表现出十分热情。我悄悄提醒振,千万别醉,振点了点头。

  然而上席不久,两个买方左一杯右一杯地灌,振就醉了。说话含含糊糊,老说自己没醉,还主动与对方干酒。

  这次不知他是真的还是假的,我担心得不得了,连连劝他不要再喝了。可是振却“酒逢知己千杯少”反复唠叨,一杯又一杯。那两个买家喜形于色,还说带他去找小姐。

  振也喜形于色说好,叫我回旅馆等他。我扶他上的士的时候,他悄悄说了几句话:“你别走远,打个长话给D君,半个钟后你上来找我。”我知道他没醉,心放下一半。

然后我截一部的士跟着他们到了另一家旅馆,便给了个长话D 君,把在J市的情况对他说了,D说知道了,你在附近看着就行。  我忐忑不安的等了半个钟,振没有出来,那两个买家也没出来。便去服务台打听,刚才入来的三个男人开了哪间房?服务员告诉了我,我毫不犹豫就去敲门。

  开门的是振,连装的醉态也没有了。只见里面一片狼籍,两男一女被捆绑得严严实实,口里还被塞了块布。两个男的更年轻,却不是那买家。

  原来女的才入房不久,就有两个男子闯了进来,说要捉奸。岂料振二话不说,先下手为强,不费多大功夫就把两人放倒了。我来了之后,振才打电话给买家:“还说你们是地头蛇。带给我的地方居然有人勒索,被我捆起来了。是你们帮报警还是我自己报警?”

  那两个买家飞一般从楼上赶来,不但把货款如数交清,还向振求情别报警,三个被捆的人让他们带走。到D君通过长话通知的几个本地警察来时,振说:“走,吃夜宵去。”

                    (十二)

  振有武功底子,是因为他十岁开始便跟一个马戏团闯荡过江湖,他师傅教他的。我问过振,当初在马戏团是干什么的?振说,翻跟斗拿大顶,那是起码的功夫,更多的,他是配合师傅做小丑。

  有次在办公室,我和一帮女同事笑他的啤酒肚,他说你们别笑,信不信我马上做个倒立给你们看,还要在椅背上做。

  有个女孩不信,打赌,说振若真能在椅背上做倒立,她请全公司一餐。振把五百元钱交给我,也让女孩交五百元钱给我,让我做个见证,我也好闹,就把一千元钱收了。
  振脱了上衣,凸凸的肚子把女孩子们都惹笑了。不料振把椅子摆好,做准备动作时,一收腹,肚子藏起来了,却见腹肌块块结实。因为我知振以前的经历,便料女孩这一餐请定了。但想亲眼看看振的功底,也在一旁鼓动。

  振双手各抓住一只椅背,调整好距离,略一运气,竟慢慢的将身子转了个一百八十度。头朝下脚朝上,突然一撑臂,就直直的做了个标准全倒立。那时候他的体重160斤,所有人都看得呆了。

  虽然振身体好,有武功底子,但我还是劝他少喝点酒。到四十四五时,振也知道喝太多会出问题了。但朋友们都知振能喝呀,不喝似乎很不给面子。振便拿我来过桥,凡是他不想喝的场合,便事前告知我,让我适当时候过去拉他走或者打电话给他,这计屡屡得逞。

原来这家伙对他的猪朋狗友们有个胡扯的声明,他阿振天不怕地不怕,只怕两个人,一个是他师傅,一个是李子。只要是师傅叫或李子叫,什么酒都不喝也要走。

  他的朋友之中有认得我的,说:“怕你师傅还说得过去。这李子有什么好怕的,无非做过你几天领导。”

  不料振大怒,拍起台来就要翻脸。吓得其它人连忙劝住:好了好了,以后李子叫你走就让你走好了,何必伤和气。

  我也曾经很奇怪,与振一起混的,都是很有煞气的人,但见了我也都客客气气。有时振约他们在办公室打麻将,我回来打个招呼,说有事要做哦,他们也就马上收档,绝不给我难堪。

  我问过振,振说:“这些是酒肉朋友,我心里有数。他们不敢惹你,是因为不敢惹我。我发起怒来,还有更多的人替我收拾他们。我有时不想和他们在一起,但又不想得罪他们,拿你过桥,是因为他们不了解你,有神秘感。也知道你绝不会恼我。”振经常和那些人混,但心里却视弱不禁风的我为知己,也可能是一种缘分。

  真不能说振不学无术,江湖上的套儿,他就比我精通得多。


           (十三)

  有一年我正在深圳做个闲散的自由人。振出差到深圳,自然来找我。同来的还有阿振的新老总Z,前呼后拥七八个人。因为都认识,我请他们吃饭,算尽半个地主之谊。

  这Z不是好东西,想玩娱乐场所,又不敢出声,叫阿振跟我说:“Z让我问你,深圳有没有红灯区,他想去玩。”
  我忍住笑,只听说香港有,深圳有没有就不知了。但歌舞厅是有的,还有陪跳舞的小姐。但我声明,我请不起。

  振一开始说他请,我悄悄说你也请不起,把个中因由给他说了个大概,振伸了伸舌头。转知Z之后,Z拍胸脯说他请,李子带路就行。

  那晚其它人都没去,只有我带振和Z去。我把他们带到一家很大的歌舞厅。振偷偷对我说:“你别替Z心软,让他出次大血。”

  我和Z不算很老朋,但知道他刁难过振。心想振要捉弄他也不关我事,便说:“你看着办吧,我不心软。”

  九十年代初期,深圳的歌舞厅火红火绿,都有妖里妖气的女孩做陪舞,小费不菲,明码实价一晚二百元的。

一坐下来,侍应生就问要不要小姐陪,我装聋作哑。Z本来就想玩小姐的,哪有不要之理。为了充豪气,也不问问价钱,就说每人请一个。
                        
  振按着我的手,再问一次Z:“喂,我和李子都没带钱的哦,你够钱埋单才请呀。”Z做了个手势,表示带有卡来。振拍拍手:“好,请吧。”

  三个花枝招展的女孩坐近来,香气袭人。振让Z先挑,哪个更妖艳就推哪个给他,Z晕乎乎的,便搂着跳舞。

  我没兴趣搂这些女孩,慢慢喝茶抽烟。振却和她们胡吹神扯,饮料一杯接一杯的喝。两个女孩眉飞色舞,不跳舞正中她们下怀。被Z搂出去跳舞的一脸不高兴,振对Z说:“这两个跳舞也很好呢,何不也请她们跳。”

  Z很得意,一个接一个请。那两个早得了振的暗示,也就轮流陪着Z。这老总茶都没时间喝杯,从头跳到落尾。第一个女孩终于脸上有了喜色,坐下来也一杯接一杯的叫饮料。

  那饮料最便宜的六十元,贵的二三百,无非是冰淇淋罢了。我因为有朋友请我见识过一次,知道行情,小姐能从客人的饮品消费中提成40%的。

  这种娱乐,我无论如何都不肯花费。不想却帮阿振报复了一次领导。那晚Z埋单,满脸的苦相,刷一次卡,不见了千元。


          (十四)

  有个时期我和振合伙做些事,临时租了个办公室,三个女人走马灯似的上来找振,有时桔儿和莲、有时青菱和桔儿会撞到一起,开始时免不了吵吵嚷嚷。有一次我问振:“一个女人都烦透啦,你如何对付三个女人。整天在你耳边吵吵闹闹的,还做什么事呀?”

  振说:“她们吵,我不吵。该做什么就做什么。”原来他能充耳不闻,或者吵的时候他就走开。我便对她们说:“喂,振都不在了,有什么好吵呀。”女人们只好止声,悻悻然各走各的。振回来嘿嘿笑:“我就知你有计打发她们走。”我哑然失笑,这家伙,把我当政委了。

  我有时讽刺振:“你身边的三个女人,我都见识了,一个愚不可及,一个嗜赌如命,一个更像母夜叉似的。怎么说都太低档次,难为你照顾得周到。”

  振倒直爽:“我是个大老粗,难道还能交得上周海媚做朋友?”我笑得喷茶,心里却喜欢振这种直肚直肠的口没遮拦。玩笑归玩笑,我说振迟早要被这几个女人和麻将误事,后来有件事真让我说中了。

一个国企的头头对我说,他公司要破产了,最值钱的是一座临街的六百平方米铺面。上级同意六十万就出卖,建议我想办法买下来,三天内给十五万定金就行。

  我一算真是个发达的机会。那铺面说少了也值120万呀。那时候企改没有那么多程序,能筹划够置换职工身份的钱就行。但当时别说15万,一万的现金我也拿不出,于是便想到振。

  电话里跟振说的时候他正打麻将,他说没问题,他能借得到。

  一般地说,振答应下的事,没有办不到的,我便放心等他,并与对方签了协议,等着发财了。

  谁知两天过去,振一点消息也无。他手机关了,我便打电话到他家,桔儿说他两天没回来过。到莲的铺面找,莲也说两天没见振。我没青菱的电话,却大约知道她住的小区,便到那里喊:“阿振,你出来。”那是晚上,过后想想也觉好笑,发财梦让我变得傻瓜一般。

  振果然在,原来他打麻将赢了,醉了两天。醉得连有大财发都忘了。提起那件事,振说马上回家,拿房产证去抵押借高利贷。谁知桔儿把房产证收藏起来不给,直到第三天中午,振也无可奈何。待我找到其它朋友帮忙时,已经迟了,最后的半个钟,那位做国企头头的朋友等不及了,收了另外的人的十五万。

  我气极了,想好了很多词要去骂振。那晚他和桔儿一起在自己的家,见我来,马上叫桔儿去买菜,他要亲自下厨与我喝两杯。我心一软,骂不出口,也许这财合该不归我发,朋友,却不忍心丢掉。


           (十五)

  以前在同一公司共事的时候,去振的家里吃饭是很随便的事。但我从不在他的老二老三家吃饭。隔了十多年,的确上他家吃饭比较少了。那晚我再次观察到振细心的地方。

  下厨之前,桔儿的表情好像有点痛苦。振对桔儿做个手势,两人便入房间。关起房门几分钟才出来,弄得我莫名其妙,又不好问。出来后,振从另一个房间扶着老丈人出厅,让他在电视机前坐下,把遥控器找给他。然后又入去把丈母娘抱到洗手间,让桔儿为她冲凉。原来我这么多年没去他家,他的丈人已很显老了,丈母娘也行动不便,梳洗要人服侍。

  在厨房,我边给振打下手边说话。振说桔儿的后腰臀部之上生了个小疮,虽然不大影响生活。但老治不好,隔两天就化脓,很痛,于是便得给她挤脓。刚才入房去,就是为了这。

我说没有治不好的疮,是你不坚持给她敷药。教他用什么什么药膏,一天换三次,彻底把“脓源”抽掉,包好。振笑笑说:我知道你的意思,不过,我会试试。桔儿的疮果然是治好了,这是后话。

  我的意思是,振既然不与桔儿离婚,就多留点时间在她这边,别把自己搞得好像有三头家,却没有一头是像样的。这话我不止一次对振讲,振总是说慢慢吧,他心里有数。

  过了两年多,振问我,莲要嫁人了,应不应去喝她的喜酒?我笑:你不觉得尴尬就去吧,如果要我陪,我愿意陪你。振想了想,说还是不去了,他已给莲一份厚礼。我问是什么厚礼?振说,一套闲置着的房。什么时候她们夫妻有条件供房了再还,没条件了就随她住到什么时候。我问桔儿知道不,振说,桔儿与莲已成了好姐妹,当然知道。

  我不免感叹,时间能让人的仇怨化掉,看桔儿和莲就知道了。振从不打女人,甚至不骂女人,不知是有意识还是无意识,许多外人为之头大如斗的女人之间的矛盾,他是让时间冲淡的。

  莲嫁人之后,有时候还会约振吃顿饭。如果刚巧振与我在一起,他总会问我愿意陪一下不,我大多愿意的。这时候的气氛与当年不一样,多少有点温馨的感觉。莲的锋芒收敛了许多,但有时候也会说些很蛮横的话:“阿振,当初我和你好的时候,你不与桔儿离婚。我警告你呀,如果你因为青菱要与桔儿离婚,我也马上离婚过来粘着你。”

  振嘿嘿笑不置可否。有时候桔儿也在一起,她也是抿嘴笑笑。很多名人三妻四妾,后人称为美谈。阿振是市井之徒,身边有几个女人,自然不受人看好。但是,几个女人似乎都不厌恶振。她们这一层次的人的道德理念,如何评说?只能说,这世上什么人都有。


                    (十六)

  有一家塑料厂的厂长,外号浑球。本事本就不济,接手了几个大贪的前任留下的烂摊子,如何搞得起来?不久便工资都发不出了。

  因为喝酒认识了振,对振佩服得不得了,便把厂的难处说出。振看他的厂址地段很好,拿来搞房地产一定不错。便与浑球签了合同:先付五万元,作为合作开发房地产的定金。然后投资一百万把工厂搬了,先帮工厂搞起生产,再拆旧厂搞开发。整块地皮的价值四百万元分三期付清。

  振大咧咧签了合同,找我,说定金五万还差两万,如果我有钱也肯一起干,他就不借钱了。至于后续资金,再一起想办法。

我一看合同条款相当好,这项目不难找到投资者。便把仅有的两万元拿来了出来,决心配合振大干一场。
                          
  按理这浑球是法人代表,所签合同有效。但主管局知道了,却说无效,不同意浑球的做法,并马上派工作组到厂,把浑球架空起来。浑球补发工人工资,早把定金用完了,这回叫苦连天。

  工作组长叫蒙,飞扬跋扈。我和振与他谈了一次,竟说连定金都不退,自己认倒霉罢。后来我们知道,主管局根本不想这个厂盘活,因为局里的领导私人集资另搞了一间厂,做的就是这厂原来的产品。如果旧厂重生,岂不和新厂抢生意?他们要四百万元一次支付,一部分用于遣散职工,余下的就是主管局吞了。这意图,几个局长早有预谋,而且买家都找好了。只是想不到浑球竟先和我们签了合同。

  胳膊扭不过大腿,这道理振也懂,如果打官司不知到牛年马月,何况我们付不起诉讼费。振对我说:“我要动黑的,以后你就别出面了。”我知道他是不想我卷入那些圈子,提醒他,不要犯法。振说:放心,我做事有谱的。

  我不知道他是如何策划的。第三天,连续几拨人马气势汹汹到了厂,找浑球和蒙,喊打喊杀。浑球当场被吓得尿了裤子。蒙也从未见过这阵仗,吓得面都青了,悄悄使眼色让人跑去主管局报告。

  局长一听,马上向110报警。110的警察同意到场,要主管局长也必须到场。警察到来,那些人早走了,见没有伤亡,便查问纠纷起因。局长和蒙推断是振搞的鬼,不得不说出土地、定金这类的事。那警察说:“如此说来,你们是连阿振给的定金也想吞了,未免太黑了吧。”说毕甩手走人。

  局长认得那警察是个副处级的头儿,心里明白了振的份量。为了息事宁人,便要蒙按定金双倍退还。我和振,也只取回本金而已,多出的,我知道振自然有其用场。


           (十七)

  振在原单位,每个月领150元的生活费,十年来一直忍着。不但自己要度难关,还带着几个职工度难关,总有力不从心的时候。去年,他终于向Z发难了。

  他先到Z的办公室,与Z讲理要补发这十年工资,Z当然不肯。

  振冷笑说:“给你三天时间,若再不同意补发工资和安排我手下的五个人工作,我要你好看。”

  Z小视了振的能量,以为振有什么手段叫自己好看?不予理睬。

第四天,振的状纸就到了法院,告Z克扣员工工资,违反了劳动法。事前,振已与律师商谈了好几个月,也与法官打通了关节。Z变成了仓促应战。

  振的律师准备充分,分析虽然振在理财部十年来一分钱的外债也没追回来,但Z不了了之,说明这根本就是死债。再且,追不回来就不发工资,没有那一条法律能支持这种做法成立。形成死债的主要责任在Z而不在振,怎能负主要责任的Z领高工资,而没有任何责任的员工却不能领工资。

  一审二审都是Z输。Z很不服气,想自己也是个有职称有文化有靠山的人,怎会输给个赌徒。对于法院的判决拒不执行。

  振又找Z:“今个星期你再不补发我和五个人的工资,恐怕到你想发时也由不得你了。”Z不信,他不信振还能再掀波浪。

  过了十五天,Z被检察机关逮捕了。原来振早就说服了公司的财务,把Z的贪污罪证随时举报给检察院。如果Z补发了振的工资,振可能事不关己高高挂起。Z依然做他的官,振依然做他的赌徒,各不相干。不想Z硬是小看了振,想不到振懂得利用公司员工早就积下来的怨气,一举把他掀翻。

  Z被逮捕时,全公司居然放鞭炮庆祝,把振视为英雄。我听说这件事的时候,也为振能领回补发的工资高兴。但我想得更多的,是振这个人,十年前他对Z的决定忍着不发作,是有意呢还是无意?如果振当初就预计到了今日,等待一个Z人心背离的时机,那么振何止是一个将军级别的人物。

  曾经有人预言振可能会被任命做老总,上级也的确派了人考察振。振得意洋洋来找我说这事的时候,我当头拨了他一盆冷水:“别做这个梦啦。你以为把Z板下来,上面的真会高兴呀?”

  振若有所悟,办了内退,依然做他的浪子。

后记:阿振退休后两年,去世了,因为酒。我常婉惜不已。




评分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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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发表于 2023-3-31 17:15 | 只看该作者
本帖最后由 莹莹子期 于 2023-3-31 17:17 编辑

作品非常不错,虽然粗了一些,但对阿振这个多面性的人物刻画的非常饱满,人无完人,阿振虽然赌钱,虽然酗酒,虽然好色,但为人仗义,有胆量,有见识,机警,虽为浪子,身上却有着不同常人的闪光点和魅力值。这就是人性。
3#
发表于 2023-4-1 07:26 | 只看该作者
故事不错,文笔也可以。“前言”不要也罢,不必搞得太正规。
4#
发表于 2023-4-1 11:20 | 只看该作者
本帖最后由 草舍煮字 于 2023-4-3 08:48 编辑

一口气读完,好过瘾啊!
北京人讲“人虫儿”,就是有一技之长,在某领域吃得开、玩得转的平民人物。
他们的人生故事不仅引人入胜,更含理趣。
有人格魅力的人大概需要学识,但灵魂有趣的人可能只需传奇经历和豁达风趣。
5#
 楼主| 发表于 2023-4-3 11:08 | 只看该作者
莹莹子期 发表于 2023-3-31 17:15
作品非常不错,虽然粗了一些,但对阿振这个多面性的人物刻画的非常饱满,人无完人,阿振虽然赌钱,虽然酗酒 ...

谢谢子期赏阅留 评。因不善于写小说,把真事略作加工写下的。请多指正。
6#
 楼主| 发表于 2023-4-3 11:09 | 只看该作者
本帖最后由 李子四 于 2023-4-3 11:10 编辑
邱天 发表于 2023-4-1 07:26
故事不错,文笔也可以。“前言”不要也罢,不必搞得太正规。

邱老师的意见我接受,前言有不伦不类了。谢谢。我删了它。
7#
 楼主| 发表于 2023-4-3 11:10 | 只看该作者
草舍煮字 发表于 2023-4-1 11:20
一口气读完,好过瘾啊!
北京人讲“人虫儿”,就是有一技之长,在某领域吃得开、玩得转的平民人物。
他们 ...

谢谢草舍老师留言。请多多指教。
8#
发表于 2023-4-6 08:27 | 只看该作者
一篇故事与时代背景结合的作品,“浪子”的人物人设有新意,他的一举一动、内心世界刻画到位。而他的工作经历、最终结局,很好的与当时社会背景维系在一起,这是本作品最突出的地方。
9#
发表于 2023-4-6 08:27 | 只看该作者
一篇故事与时代背景结合的作品,“浪子”的人物人设有新意,他的一举一动、内心世界刻画到位。而他的工作经历、最终结局,很好的与当时社会背景维系在一起,这是本作品最突出的地方。
10#
 楼主| 发表于 2023-4-7 11:44 | 只看该作者
荷花淀派 发表于 2023-4-6 08:27
一篇故事与时代背景结合的作品,“浪子”的人物人设有新意,他的一举一动、内心世界刻画到位。而他的工作经 ...

感谢荷花老师精致点评。问好。
11#
发表于 2023-4-9 19:53 | 只看该作者
李老师不光散文写得好小说也写得很不错,人物故事情节都很耐看。学习了。
12#
 楼主| 发表于 2023-4-10 10:14 | 只看该作者
谢谢叶子鼓励,我应该向你学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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