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春的雪

文珺

　　暮春的雪


　　雪在黑夜里就来了，只不过，人们都沉浸在自己的梦里，不愿去想罢了。


　　屋里的温度，似乎比昨天高一些。薄衫穿不住，换了睡衣，想翻一会儿书，又总觉得脑袋沉沉的，总也看不进去。便不看，索性关了灯，睡吧。


　　中年的瞌睡，是多么的宝贵啊。许多时候，辗转无数次，才肯进入一个清浅的梦里。梦里，大雪满山谷啊。


　　素白的世界，晶莹的世界，白蝴蝶翻飞的世界。


　　半夜醒来，觉得屋子里温度降低了。掖了掖被角，将寒冷堵在被子外面，想接着去做那个连续不断的梦，却又想不起，到底梦到哪里了。


　　听窗外，似乎有一种声音。扑簌簌，扑簌簌。是风吗。是雨吗。还是昨夜预报的雪呢。但也懒得去看，下就下吧。在这四季寒冷的高原小城，四季飞雪是常有的事情。更何况，春天的脚步，还在山外慢腾腾的挪；更何况，树木也只是伸了一个长长的懒腰，把绷了一个冬季的老脸，稍微缓和了一下而已。


　　春天的夜，是多么的短啊。还没有来得及把旧梦温习一下，天就亮了。拉开窗帘，嗬！好大的雪啊。


　　屋顶上，车顶上，看得见的树枝上，都落了厚厚的一层。雪把所有的破败和不堪都遮掩了起来，恍然觉得，看到的这个世界是新生的一样。有时觉得，人的心里，在适当的时候，也要下一场雪，把所有的过往埋葬，之后开始。暮春的雪，比任何冬天里的都要大，都要白，都要厚。


　　欣喜的对老公说：下雪了。他呢哝了一声，又睡着了。中年的男人，就像一辆走累了的马车，随时随地，都想卸下负重。近日，儿子的婚事，令他身心俱疲，突发的一场疾病，又将他送进医院一周之久。此刻，他太需要静养了。


　　熬茶，热奶，吃早餐。之后，在窗前落座。


　　巴掌大的阳台，放了一个小小的茶台。每有闲暇，静静地坐几分钟，便觉生活的劳碌皆以卸去，身体便也又充满了能量。此时，玻璃茶壶里，几朵玫瑰，几粒枸杞，拥抱着几片绿茶，缓缓的涌动。木槿、吊兰和飘香藤们，在又一年的春天里，生枝长叶。三角梅花期已经结束，新一年的叶子，已在枝头上发起了。


　　毕竟是春天了。虽还是清晨时光，但还是听到雪化成水的声音了。嗒哧。嗒哧。若时光走动的声音，又若童年时，母亲在院落里走动的声音。想到母亲，心里疼了一下。春天的到来，并没有给母亲带来多少希望，流走的时间里，母亲的生命之花在一朵朵凋零。


　　雪停了，天还阴着。


　　许是雪的缘故，天虽阴着，但屋子里的光线很亮。几盆花，也格外的妩媚可爱。木槿又丢出几朵，红艳艳的，令人很容易想到，这已是暮春的时光了。每至这样的时节，心里就涌动着那个美好的愿景：“暮春者，春服既成，冠者五六人，童子六七人，浴乎沂，风乎舞雩，咏而归”，但这一切，是多么需要人间四月天的温暖与美好。生活在高原小镇的我们，大约是无缘了。


　　算了，不去想了。人间的小确幸，大多与能否及时和当下日子和解有关。花开的时候，看花。下雪的日子，就去赏雪吧。


　　之前觉得，风雅的赏雪，就是在雪天里，坐在高台上，煨着红泥小火炉，边喝酒作诗，边看无边大雪簌簌下，之后，任思想的野马四处驰骋。而今，无诗无酒的中年女人，拿着三脚架，夹着手机，想去小区外的小公园里拍拍片。


　　没有风，积雪落在寂静了一个冬天的树上。杨树、柳树、松树，还是杏树、梨树、榆叶梅，一时之间，都开满了素白的花朵。一时无语，只想起一句诗：忽如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梨花开。每每在人间行走，忽有一刻，就会与古风相遇，始才明白，无涯的时间长河里，人只是一粒微尘，你的相遇和古人的相遇，和未来无数人的相遇，本质上是没有差别的，不过是无数年前的一场雪，下在了今天的时间里，又有可能会被后人遇到罢了。


　　暮春啊。人间四月芳菲尽，山寺的桃花不但没有开，雪却下满了山谷。但毕竟又是春天了，即使脚下踩着厚厚的雪，冷却感觉不到。只是一些激动，想把这素白的美，留在记忆中。从各种角度去拍照，想把内心的某种感动拍出来，但又无力到达。


　　索性不拍了，就这样静静走一会儿吧。


　　有一对中年夫妻，在离我不远的地方拍照。女人摆着各种姿势，令男人按着她心中的意愿去拍照，但似乎总不能如愿。女人用一种尖利的声音呵斥男人。男人一会儿俯视，一会儿仰看，搞不懂自己到底怎么做，才能让女人满足。


　　还有一个男人，腋下夹着一部相机，却没有拍照取景，只是低头抽烟，若有所思，好像他来这里就是为了抽烟似的。他的脚又狠狠地踩着雪，又好像要把心中的一些不快踩掉似的。


　　小山丘后面的树林里，几个女人在一遍遍跳一段藏族舞蹈，一个男人在给她们拍照。她们旁若无人的哈哈大笑，笑声把树上的雪都震落了。她们红色的衣裙，落满白雪的树林里十分鲜艳，连同她们蹩脚的舞蹈，透露出一种俗世里的欢喜。


　　还有一个拐了脚的男人，忽然从轮椅上下来，推着轮椅往前走。雪地上，他的轻重不一的脚印，看起来有点奇怪，但又是倔强的。


　　一个年轻的女人，脚步匆匆迎面走来。她一面拍照，一面东张西望，有时停下里，摆着剪刀手自拍一下，又扭着屁股走了。


　　公园深处，有一段人造河段。假模假样的石头台阶，在雪的映照下，有一种异样的美。潺潺流过的河水，比往日洁净了许多。这个公园的底部，有许多活动的泉眼，但人为的打造之后，这些泉眼就不见了。水是从旁边的大河里引过来的。冬天的时候，冻成了一个小小的滑冰场，有闲散的小学生，常来这里玩，滑冰，或是打石子。春天来了，河水又流动起来。由于落差，发出咕咕咕的声音。


　　有树，有水，就有鸟儿。但鸟儿在没人的时候才出现，我见过的花喜鹊，灰喜鹊、山雀、麻雀，都来过。雪天里，鸟儿藏在树枝间，唧唧唧的叫。一些树枝上，去年的果实还在，下过雪了，红果子格外红一些，鸟儿们来这里觅食，是有道理的。


　　不过，比较钟情的，是那几座草房子。大雪的背景下，有一种高远的意境。此时此刻，若在那草棚里烤肉喝酒，再念几句歪诗，应该是不错的事。早几年，这样附庸风雅的事，还真做过几次，但这些年，不再乐意去参加那些无聊的聚会了。更多的时候，愿意陪着内心的小女孩，在这人间美景里独自徜徉。


　　这是一个人封存在内心的风雅，它时刻提醒自己，在吃喝拉撒之外，还有一个可以带着灵魂飞翔的地方，那里有清风朗月，有无边的芳草和静美的花朵。

问雨……

拜读学习了，问候安康！

yugongjin

春天的夜，是多么的短啊。欣赏

匡建华

欣赏学习老师美文，晚上好！

xam720

文章沉静，意境悠然，在平稳的叙述中， 象人们传递春的气息，欣赏，问好！

草央

散文，首先应该是美文，

老师文字优美，行文流畅，绝不拖泥带水，读起来舒服，我不懂散文，觉得好读，优美，应该就是好的散文了，喜欢老师的大作。

学习老师佳作，五一节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