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医（原创首发）

程贤富

　 子夜时分，孙子忽然从睡梦中醒来，说肚子疼。我以为揉一揉,减少一点疼痛感，他就会重新入睡的。出乎意料的是，他的肚子一阵比一阵疼得厉害。我只好抱起他，边在室内踱步边哄他入睡。可是，抱在怀里的他，就像个刚离水的大鱼，弹来弹去的，有好几次就差点弹到地上去了。

　　给孙子揉肚子时，我觉得他的肚子胀鼓鼓的，简直像一面绷紧的羊皮小鼓。我索性用两根指头,轮流敲打着他的肚皮。孙子听到那羊皮鼓一样的咚咚声，竟然咯咯咯地笑了。笑过之后，他反而哭闹得更凶了。我向老婆提议，赶快去看医生。

　　平时孙子看病，都是去市里的儿童医院。所以儿童医院的医生，老婆大都认得。在那些医生里面，老婆最佩服的是赵医生。老婆摸出手机，打开赵医生的微信，给他留了言，问他今天晚上是否在值班。赵医生立马回了个“在”字。老婆赶快打开手机视频，面对着孙子，向赵医生概述了孙子的病情。

　　“小朋友，”赵医生在手机里问孙子，“你肚子疼得厉害吗？”

　　孙子带着哭声点了点头。

　　“不要怕，你的肚子马上就不疼了。”

　　赵医生话音刚落，孙子果然就不再哭闹了。孙子在一秒之间，简直判若两人。我不禁高声感叹道：“赵医生的一句话，就让孙子的肚子不再疼了。赵医生，真乃神医也！”

　　接下来，我便抱着孙子，来到小区门前的公路边，拦了一辆出租车。一到儿童医院，孙子更是在大厅里跑来跑去的，好像他的肚子从来就没有疼过似的。

　　挂了号，来到赵医生所在的急诊室。赵医生问孙子：“小宝贝，你哪里不舒服啊？”

　　“我先前在电话里跟你说过了，”老婆回答，“孙子肚子疼。”

　　“你看我这记性。”赵医生拍了拍自己的脑门儿，继而伸出细长的五根手指，按着孙子的上腹部问，“是这里疼吗？”

　　孙子摇了摇头。

　　赵医生又抬起手腕，将五根手指挪到中腹部，边按边问：“是这里疼吗？”

　　孙子还是摇了摇头。

　　最后，赵医生又将手指转移到下腹部，边按边问：“是这里疼吗？”

　　孙子点了点头。

　　“没有别的原因，是屎没拉净造成的。”赵医生说这话时，一字一顿，掷地有声，字里行间充满了自信。

　　但是我认为，赵医生给出的这个判断，有点仓促，还有待商榷。于是乎，我连忙对赵医生说：“赵医生，我认为孙子的肚子疼，是腹内淤积了大量的废气造成的。”紧接着，我便把敲打孙子胀鼓鼓的肚子取乐，孙子还笑出声的事情，如实地向他作了汇报。

　　听完我的汇报，赵医生仍旧一字一顿地说，孙子的肚子疼是屎没拉净造成的。这个，一点也不会错。

　　既然赵医生说得如此肯定，那么让孙子把屎拉净，不就行了么？我真想抱着孙子，马上离开赵医生，马上离开儿童医院！

　　善于望闻问切的赵医生，也许看透了我的这一心思。他的双手搁在键盘上纹丝不动，脑子也进入到了沉思状态，就像一个说错话的孩子，想把说出口的话收回去，可又羞于启齿。整个人就像一尊石雕墩在那里，一动不动的。

　　过了一会儿，赵医生突然回过神来，语气坚定地说：“先作两个检查。”说完，他就噼哩叭拉地敲打起键盘来。

　　对于赵医生的这个要求，我真想礼貌地予以拒绝。之所以产生这样的想法，是因为现在的医生，每开一张检查单都有一定的提成，这是地球人都知道的秘密。但转念一想，如今当医生的真辛苦。板凳调头坐，如果换成是自己劳神费力地守了一个晚上，到头来却一分钱的好处也没有捞着，那我该怎么想，又该怎么做呢？

　　赵医生在键盘上敲打完毕，再鼓捣鼓捣打印机，最后递给我两张检查单。“先化验血，再做彩超。化验在一楼，彩超在二楼。”

　　我一看单子，两项检查，一共二百多。

　　凌晨一点，我们一家三口离开明亮的急诊室，钻进了一楼那个黑咕隆咚的巷道口。巷道两边的科室门都关得紧紧的，只有通道里的指示灯，向外散发着微弱的红光。沿着幽深的巷道缓步向前，似乎走到了巷道的尽头,却没有看到化验室的影子。再往前紧走几步，这才发现，巷道在这里拐了个弯儿。

　　白天来儿童医院也时常迷失方向，更何况漆黑的夜晚呢？在这狭窄的巷道里，时间似乎停止了。越往前，心中越没有底。走了老半天，感觉还在原地打转。始终没有找到化验室，心里难免着起急来。站下来，东看看，西瞧瞧，又懵懵懂懂地抬脚向前，忽然看见一个清洁女工：“请问，化验室在哪儿？”

　　“再往前走几步就到了。”清洁女工正在专心致志地拖着地，她回答我的问话时，连头也没有抬一下。

　　还好，大方向没有错，我放心了。下意识地仰起头，虽然光线挺暗，但头顶的指路牌上，“检验科”三个字仍然模糊可辨。沿着箭头指引的方向继续前行，灯光由弱到强。再往前，抽血的窗口赫然呈现在眼前。走近窗口，将头伸进去看了看，屋里无人。我大声问：“有人吗？”

　　无人答话，但从架子后面传来了有节奏的拖鞋声。不一会儿，人还没露面，又传来女护士的说话声：“叫小孩把手搁在窗台上。”

　　我慌忙按照女护士的吩咐，将孙子的一只手，搁在窗台上了。女护士来到窗前，用什么东西在孙子的中指尖上扎了一下，中指尖上立马冒出米粒大一颗血珠来。女护士赶紧拿出麻绳粗三根玻璃管，吸了满满三管鲜红的血。

　　“啥时出结果？”我问护士。

　　护士懒懒地抬起下巴，指了指窗口上方。“看那里！”

　　窗口上方有块牌子，牌子上写着：30分钟后在大厅的机器上打印结果。

　　“做彩超的地方又在哪里呢？”老婆问女护士。

　　“二楼。”女护士回话时声音微弱，有如一个即将走到生命尽头的人，说话时有气无力的。

　　我转身扫了一眼，没有看到上楼的地方。“从哪里上楼呢？”

　　“找电梯。”跟先前一样的腔调，一样的有气无力。

　　光是找电梯，我们就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好不容易找到电梯，上到二楼。

　　二楼比一楼更复杂：巷子七弯八拐，纵横交错。我们只能一见到巷子就往里钻，一见到木门就站下来，看看它属于哪个科室。我提心吊胆地在前面探路，老婆则抱着孙子，跌跌撞撞地跟在我身后。

　　在整个二楼，我们没有遇见一个人，也没有听到一点声音，更没有见到一丝亮光，有如在漆黑的隧道中穿行。

　　我们将整个二楼都寻了个遍，终于在一个角落里找到了彩超室。可是，室门紧闭。说找错地方了吧，然而木门上方清清楚楚地写着“彩超室”三个字。正准备离开，去别的地方找找，却发现门板上贴着一张纸条，纸条上写着一个手机号码。

　　我摸出手机打过去，电话通了，还未来得及问话，耳中便传来冷冷的两个字：“等着”。伴随着这两个字的，还有起床声。

　　不久，木门开了，一个女化验员一手整理着衣领，一手扣着纽扣。女化验员打开电脑，并在电脑前面的凳子上坐了下来。她神情专注地盯着电脑屏幕。我也目不转睛地盯着，可是电脑屏幕上那些不停翻滚的图像，究竟意味着什么，我浑然不知。

　　彩超结束，她递给我一张化验单。我问：“有什么问题吗？”

　　“看单子。”依然是冷冷的几个字。

　　单子上面那些字我都认得，但具体意思不明白。

　　我们再次回到急诊室。

　　急诊室内，灯光依旧，可是不见赵医生的影子。叫老婆和孙子坐在那里等候，我去外面寻找。我在急诊室外转了一圈儿，没有找到赵医生。偶尔有个工作人员从面前经过，我急忙打听，他们要么一点反应都没有，要么摇摇头一个字也不回。我又回到急诊室，叫老婆给赵医生打个电话，老婆将我狠狠地训斥了一顿：“急什么急？反正是一晚到亮！动不动就打电话，赵医生会反感的。”

　　二十分钟过后，巷道尽头来了个穿白大褂的，我一眼就认出是赵医生。

　　赵医生一到，老婆就将两张检查单递了过去。

　　赵医生接过单子，连瞟也未瞟一眼就还给老婆了。“是屎没拉净造成的，开两天的药，吃了就会好的。”

　　赵医生又噼哩叭拉地敲打起键盘来。

　　我从赵医生手中接过药单，一看价格，又是二百多。

　　划了价，拿了药。回到家中，老婆说先给孙子喂一遍药了，再哄他睡觉。我说，既然赵医生说得明明白白，两项检查实属无奈，吃药的事就免了吧。孙子听说不让他吃药，立刻就哭了。我说，是药三分毒，能不吃最好不吃。似懂非懂的孙子，假称肚子又疼了起来，意思是非吃不可。一家三口，两票赞成，一票反对，我不得不让步。在拿水杯的过程中，我偷偷在杯中加了半勺白糖，再有意把药包揉得哗啦哗啦响。其实，我连药包也没有撕开，就公公开开地扔进了垃圾桶。

　　孙子刚喝完白糖开水，便接二连三地大声喊：“我要拉㞎㞎，我要拉㞎㞎……”

　　老婆抢先一步，立即将孙子抱进了卫生间。

　　孙子蹲在儿童专用的小马桶上，普普擦擦地拉了一大堆。给孙子擦干净屁股，将他抱上床，头还没挨着枕头，他就睡着了。

　　老婆看着呼呼大睡的孙子，也学着我的口气高声喊道：“赵医生药到病除，真乃神医也！”

程贤富

敬请各位大师，多指出缺点，少谈优点。

小平_gMTT8

程贤富 发表于 2023-5-8 14:24
敬请各位大师，多指出缺点，少谈优点。

     首先向程老师虚心学习、诚恳求教的态度致敬！

小平_gMTT8

           程老师的小说《神医》用孙子肚疼往医院求诊的一次经历，以现身经历抨击了医院只贪“经济效益”，实则丧失医德的社会弊病。令人发指，耐人深思，......。

邱天

写了一件爷爷奶奶带孙子去医院看病的事，叙述了事情的全过程。作者习惯了这样叙事，跟记叙文写法一样，难得。

全文中很关键的一些句子，如“把屎拉尽”，这些句子中的“尽”和“净”，我一直思考哪个字合适呢？百度了一下，觉得应该是“净”（干净）。但“尽”有“完”的意思，显然“二者皆可”。不说了。

程贤富

小平_gMTT8 发表于 2023-5-8 16:27
程老师的小说《神医》用孙子肚疼往医院求诊的一次经历，以现身经历抨击了医院只贪“经济效益” ...

社会现实，只能忍受，莫可奈何。感谢！

程贤富

邱天 发表于 2023-5-8 16:34
写了一件爷爷奶奶带孙子去医院看病的事，叙述了事情的全过程。作者习惯了这样叙事，跟记叙文写法一样，难得 ...

感谢老朋友提醒，问好。

程贤富

邱天 发表于 2023-5-8 16:34
写了一件爷爷奶奶带孙子去医院看病的事，叙述了事情的全过程。作者习惯了这样叙事，跟记叙文写法一样，难得 ...

感谢哥子不吝赐教，今天外出了，后天回来再把尽字改成净。谢谢！

冰峰雪鹰

我需要的是人物活在事物中。此篇明显地描述事物环境多了笔墨。

程贤富

冰峰雪鹰 发表于 2023-5-8 18:34
我需要的是人物活在事物中。此篇明显地描述事物环境多了笔墨。

感谢赐教，不胜感激。问好。

程贤富

小平_gMTT8 发表于 2023-5-8 16:04
首先向程老师虚心学习、诚恳求教的态度致敬！

感谢版主鼓励，不是虚心，实在是半路出家，加之所懂不多，有缺点才是正常的，光是优点，是不客观的。再说，来这里面写作，也是消个遣。再次感谢，问好。

小平_gMTT8

      程老师的《神医》用现身说法揭露社会弊端，很有现实意义，特加精鼓励。

程贤富

小平_gMTT8 发表于 2023-5-9 18:28
程老师的《神医》用现身说法揭露社会弊端，很有现实意义，特加精鼓励。

感谢版主的厚爱，真诚感谢！

小平_gMTT8

程贤富 发表于 2023-5-9 19:06
感谢版主的厚爱，真诚感谢！

       期待精益求精，妙文继续。

程贤富

小平_gMTT8 发表于 2023-5-9 19:13
期待精益求精，妙文继续。

感谢感谢，一定要来这里发文的，这里有一批高水平的朋友，关键是还有一批如邱天那样说真话的朋友，我受益匪浅。在此一并真诚感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