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张道云 于 2023-5-18 07:55 编辑
贾平凹作过一篇小文,曰《秃顶》,语言幽默,妙趣横生,其中的秃顶歌更让人忍俊不禁: 秃 肉瘤 光溜溜 葫芦上釉 一根发没有 西瓜灯泡绣球 一轮明月照九州 此歌一唱,天下大白:贾先生秃顶了。其实,贾先生并没有要掩盖自己秃顶的事实,脑袋上的事儿想瞒也瞒不住,索性大度的来一番自嘲,既安慰了自己,也娱乐了别人,何乐而不为呢。当然,贾先生那顶秃得也没有这首歌唱得那么残忍,只是脑袋中间开了光。我见过他的照片,典型的“地方支援中央”发型,而且“地方”似乎还很强悍,竟然可以让“中央”看似繁荣昌盛呢!
想起这篇文章,多少与我的脑袋有点儿关系,我觉得我的下场比贾先生好不到哪里去。我把自己往一个差点儿得了诺贝尔文学奖的人那里靠,不是表明我有些虚荣心,而是因为我崇拜他,所以有那么点儿爱屋及乌,于是就觉得有他那样的下场也是件妙不可言的事情。
不用我说,大家也应该知道了,我已经有了秃顶的征兆。
告诉我这一消息的是理发店的师傅,我自己一点儿也没觉察到。我一向对自己的事儿很马虎,特别是形象方面。像我这种人,形象普通得掉进人海想捞都没法下手,于是只能这么想:既然我不能为市容增色,又何必花那些冤枉钱为自己妆容点缀呢!
我才得知自己要秃顶的消息的时候,并不是很淡定,倒不是我害怕将来秃顶的事实,而是我没有这方面的思想准备。在这以前,我不是没有注意到起床时有几根头发还赖在枕巾上不愿跟我起来迎风战雨,也不是没有注意到洗头时脑袋上脱落的断丝残缕的在脸盆里旁若无我嚣张的做着散兵游勇,我还以为是自己的新陈代谢功能强悍,生息速度过快呢!唉,看来我的自以为是终于遭到了报复——脑袋就要荒芜了。
荒了就荒了,这无关紧要,既不影响吃饭,也不影响工作,说不准还可以给我增添一份耀眼的特征呢。你说,一个人若没有一处与众不同的地方,这人活的多没劲儿。
可不管自己怎么豁达,怎么忽略现实,也还是无法消弭忧患。
头发的重要,自古就形成了共识。她不仅代表着生命,还启示了生命的意义,更揭示了性别特征。
且不说人之发肤受之于父母,对头发的忽视就是对父母的不敬,单单从从自身考虑,头发往往还会出卖自己的年龄和健康信息。脱发往往是受这些因素影响的:饮食不当、睡眠不足、精神紧张、情绪低落、工作负荷重。它们直接影响了内分泌,引起雌雄激素分泌失衡。雌雄激素分泌都失衡了,你还能像个没事儿人一样么?
古人一直爱用头发区别人生的不同阶段,比如幼儿成总角垂髫,女孩子成年称及笄,男孩子成年要将头发装进帽子,老人自然就是黄发了。特别是称八九十的老人为耄耋的那个“耄”字,看了就教人心寒,老毛子,没用了。
记得一个典故,说是曹操为肃军纪,在自己的马受惊踩踏了庄稼后,竟然叫执法官处置自己。执法官哪来那个虎胆,最后让曹割了一绺头发了事。当然,说辞很代表了古人的思想:头发代表了脑袋,脑袋就是性命。也就是说,割了曹操一绺头发,就等于问斩了。怪不得如今犯了事儿的巨贪们,可以轻罚了事,感情古已有之呀。
还有一个词儿,叫“髡首”,是剃去男人头发的一种刑罚。用剃头来惩罚罪犯,现在好像还在施行,不过那已经只是刑罚的附加成分了。但在古代,这种刑罚却是不轻的,大有将你逐出凡尘之意,所以出家人也叫髡首。
由此看来,少了头发,或是没了头发绝不是一件小事情。贾平凹为了为自己解心痛之围,先指出秃顶的三大美好理由,一是灵人不顶重发,二是富矿山上不长草,三是秃顶是对雌化的反动是雄性的勃发。接着列举出处秃顶的十个好处: 一、省却洗理费。 二、没小辫子可抓。 三、能知冷知晒。 四、有虱子可以一眼看到。 五、随时准备上战场。 六、像佛陀一样慈悲为怀。 七、不会被“削发为民“。 八、怒而不发冲冠。 九、长寿如龟。 十、不被误为发霉变坏。 既然秃顶如此美好,就该引无数英雄竞折腰。然世人却谈脱色变,更不用说敢于由着自己由脱而秃了。贾先生如此畅谈秃顶之妙处,只不过为那些治不了秃顶的人开一剂自我麻醉的药方罢了。世人为了寻求治脱发之良方,上当受骗的还少么?其实,贾先生也是要形象的人,不然为何要“地方支援中央“呢?你说这世上有谁能不顾脸面呢,若不是“甩鼻子不上墙”的人,大家总还是认可“人要脸树要皮”的古训的。
我也该为自己的头发做个长远打算,不然真的无颜再见江东父老了。
我的破棉袄 今日立冬,没啥表示,穿上破棉袄,以示纪念。
冬天来得突然,若不是京城陡降五毫米的暴雪,我又以为被忽悠了。没来得及添上新衣,只能从衣柜里找出一件穿了若干年的棉衣应付。还记得这衣服簇新时叫羽绒服,但经过阳光漂洗,身子蹭磨,毛毛们大多耐不住寂寞逃到空气里吸氧了。如今,只剩下一个夹克模样的东西罩在身上,哐当哐当的显得自己瘦了几圈。作为给今冬的见面礼,虽然寒酸了些,但多少还是有点善待她的意思,对这场突然亲近我的冷空气,我总要讲点情谊。
很多情况明知道可能发生,但就是懒懒的不愿应付,必须等到迫的无处藏身了才逼着自己去适应。你说,这秋已经深到了极致,大雁们早就逐日而去,树叶子都迫不及待的回到大地的怀抱取暖,我难道不知道早早准备御寒的工具吗?无奈的是,杂七杂八的琐事总人忘了时间的滴漏,等到突然明白这一日就是你曾反复念叨的那一日时,才会明白世上没有比时间跑得更快的东西。
名义上的比实际上的更有话语权,好像代表着权威。领了结婚证的两个人自然是夫妻,法律上认可,绝不会受到道德的谴责。至于是不是睡在一张床上,睡在一张床上是不是同床异梦,是不是还存第二张床的小三儿,那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既然我具备了形式上的认可,在理论上你就得属于我。该得的利益,我一点都少不了;该负的责任,你一点都逃不掉。感情么,随你的意,给多少就接着多少,反正我个人很难左右。所以,大家普遍喜欢所有形式上的东西,时装,化妆品,房子,车子,就连名片上也印满了各种虚空的头衔,至于那些东西的背后隐藏着一个什么人,倒没人在意。
立冬了,名义上的冬天一来,自然就是冬天了,更改不了的事实。这以后尽管有些日子仍然摆脱不了秋天的影响,有一派秋天的景象,但我们务必承认这是冬天的气候,最多说今冬有些反常罢了。而当天气实实在在冷起来的时候,我们反倒不会觉得意外:毕竟是冬天了,奇怪啥呢?
还好,今儿个也只是名义上的冬天,我的破棉袄挺管事儿,虽在面子上有点儿跌份儿,但里子还是热乎乎的,冷暖自知就行,也没必要在乎别人的苛刻和自己的不讲究了。
我本是个散淡的人 慌慌忙忙的过日子,忘了打量自己。每天洗漱完毕也按时照照镜子,多数是整理整理沉睡时弄乱的头发,翘起来的太扎眼努力抹平,搅在一起的尽量理顺;偶尔照顾一下脸色,大体上不碍观瞻即可,心情好的时候活动一下眉眼整理出一点笑容,尽量来个温情的写意,只此而已。我总不在意生活的细节,以至于经常被唠叨,说我缺少形象意识,不顾全大局。想来也是,我委屈了别人的眼睛也就等于告诉别人有人不在意我了,而这不是事实。可是随意惯了,乐的清爽,这点自私还不至于成为公害吧?
可是就在我乐颠颠的自我陶醉的时候,有两个好事者却发现了我日渐稀疏的头发已经昭然揭示我难再“见人”的真相。前些日子沐浴时,看着纷纷逃离现实的发丝我还为自己新陈代谢功能强悍而自豪,平时家里用坏了什物我也自我安慰“旧的不去新的不来”,却原来是只有旧人哭不见新人笑了。
男人照镜子总不会像个女人似的微观的翻看细节,没那闲工夫数数添了几道皱纹少了几根睫毛或对体积与表面积的增加或减小感怀不已。于女人而言,容貌便是生命,若不在意除非是性取向出了问题,不然绝不会置之不顾的。所以,她们花那么多时间修眉净面涂脂抹粉并非臭美,而是让自己的生命绽放开来,其意义重大可与一场改革相提并论。尽管她们知道长期稳坐江山的几率不大,但仍不乏有多延续几年的希望,只要时代允许,自会把握绚烂的机会。
而男人大可不必如此处心积虑,平时对镜纯粹只有最低级的要求,完全没有鉴赏的意味,(也会有几个卖相取宠,鸭子一般涮头捋毛,间或来个潇洒的甩水POSE,把青春当做货物的,这却另当别论)所以就不会挑三拣四吹毛求疵,干净利落为第一,即便眉疏发枯皮糙肉厚也全不在意。可突然间有几个美眉关注了自己,竟评起头论起足,还真让他手足无措无法镇定。原来男人不是不在意自己的外在,而是内在的流光溢彩掩没了对外在的注意力——一个在战场上准备建立辉煌功业人总不会想着自己一笑一颦一衣一衫的。而当硝烟散尽英雄迟暮,他终于将自己真正暴露在人们的眼前时,曾经沙场上的那些风雨雷霆忽然就蜕变为今天心灵里的狂涛巨澜。
或许是每天都瞧着自己这幅模样,觉得没有什么变化,总以为还是二十年前的版本,于是也就少了容颜易老韶华易逝的喟叹。可是当我翻看老旧的相册,检出我正茂的风华时,猛然被蜇痛了!我在而今的眉眼间几乎找不到往日的神情,原来今日的彻悟并不值得庆幸,它让我交换了我所有的青春。岁月的铁蹄不仅踏破了梦想,还留下了满是残垣断壁的空城。
我知道,无论怎样包装也还原不了过往的繁华,匆忙之间遗落了太多的修复年轮的细胞。如今我只有端坐空城洪声演绎诸葛武侯的“我本是个散淡的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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