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生子

守望天使

　　我的姑姑并非亲姑姑，听奶奶说，姑姑是捡来的。至于捡来的地方，奶奶神神秘秘地把嘴探到我的耳朵旁低语：“你姑姑是在乱坟岗子里捡的，是鬼生子，千万别惹她，她发起脾气很恐怖的。”

　　恰巧姑姑进屋，我惊恐地看了姑姑一眼，撒腿就跑。从那时候起，我就开始怕我姑姑，她只要双眼冲我一瞪，我就会吓得哇哇大哭，她让我干啥，我屁颠屁颠的从不敢耽搁。

　　姑姑其实并不严厉，只是因为奶奶的话，我对她总是敬而远之。姑姑没上大学，她考上了，但是没读。小时候我不知道为什么姑姑会选择去服装厂上班。现在明白了，姑姑是知道家里穷，供不起自己。

　　在我十五岁那年，姑姑被厂里提升为班长，管理十多个人，很有发展空间。可姑姑突然辞退了服装厂的工作，要去卫生院学医，当时把我奶奶气得呀！拿着拐杖就要打姑姑，姑姑没跑，我却跑过去拦住了奶奶，紧张地对奶奶说：“奶奶别打，姑姑……发脾气很恐怖的。”奶奶一愣，气得用手使劲戳我的脑门。

　　我则回头冲着姑姑大喊：“姑姑快跑……”

　　后来，姑姑还是去了卫生院学习，学费没用家里出一分。有一次我看见爸爸偷偷往姑姑手里塞钱，姑姑不要，她说：“哥！我有钱。”

　　“有屁有，我上次去卫生院看你，你同学说你天天吃馒头啃咸菜，你瞅你瘦的。”

　　“没事哥！你拿回去吧！让嫂子知道，又该发脾气了。”姑姑说着硬把钱塞回了爸爸手里，爸爸叹了口气埋怨：“你呀！从小就死犟。”

　　姑姑在卫生院学的是妇科，毕业后在镇卫生所做了一名妇产科医生，她从家里搬了出去，住进了卫生所的宿舍里，那时候开始，她很少回家，就算回来也不在家吃饭。

　　不过每次回来，姑姑都会给我买东西，什么衣服、书包、学习用品，我穿的用的大多数都是姑姑买的，对她我更亲近几分，只是不敢造次。

　　有次我听说姑姑回来了，连忙往家跑，路上我听见几个女人在聊姑姑。说什么什么姑娘家就做了接生婆，以后指定嫁不出去。还有姑姑那张寡妇脸，常年不开晴，谁娶了姑姑这样的女人谁倒霉，说这些也就算了，还说姑姑是鬼生子，阴阳人，千万碰不得。这话冲上我的脑门，我拿起砖头就打在她们身上，一个女人的额头被我打伤了，找上了家门。要不是姑姑拦着，我这顿揍是躲不过了。

　　听说姑姑赔了这女人200块钱，这事才算了。二百块钱不是个小数目，我很内疚，当然也愤然，至于姑姑是什么鬼生子，我不信，我觉得那不过是无稽之谈。

　　这次回来，姑姑例外在家里住了一宿，原因是隔壁王叔家的媳妇要生孩子。送镇卫生院已经不赶趟了，大冬天孩子生在路上可怎么办？王叔一进屋就给姑姑跪下了，说什么也让她帮个忙。

　　姑姑自然没有推辞，人命关天的事，就算王叔不来求她。她知道了也不会袖手旁观。于是姑姑饭都没吃，就去了王叔家。我好奇也跟着去凑热闹。还没进屋就听见王婶杀猪般的嚎叫声，躺在炕上，使劲拍打着炕延，发出结结实实的啪啪声。

　　姑姑一个箭步冲上去，左手抓住王婶的左臂，右手掀起了被子，看向王婶的下体，然后严肃地对王婶说：“别嚎了，力气都用完了，怎么生孩子？”

　　姑姑这一声极有震慑力，王婶被姑姑震住了，乖乖地闭上了嘴。

　　姑姑不慌不忙地上了炕，半跪在炕上掀起了被子，她的眉头紧皱，一脸的严肃，然后她下了地，把王叔叫到了外间屋子。见我跟来，姑姑瞪了我一眼。

　　我吓得溜溜地跑了，但又不死心趴在窗户外听里面说话。

　　“孩子怕是不好了，送医院吧！”姑姑的声音。

　　“胡说，胡说，你是不是大夫，你……你竟然杀了我的孩子？”王叔开始低吼，后来哭着嚷嚷了起来，屋子里又传来王婶杀猪般哭声。

　　姑姑在没说话，王叔找了隔壁村的接生婆来。孩子是生出来了，但是生下来浑身青紫，早就没了气息，一时间姑姑杀死王叔家孩子的消息不胫而走。没多久，姑姑辞职了，说是王叔天天去县卫生院闹，影响很不好，姑姑没办法只能辞职了。

　　姑姑辞去了卫生院的工作，整个人像是换了一个人。脸上的笑容更少了，她把家里的仓房收拾出来一个人搬了进去，吃住都自己解决，绝对不跟我们参合。有时候奶奶做点好的叫她来吃，她也从不来，奶奶送去，她会让我拿回去。为这事我父亲发了老大脾气，冲她嚷嚷：“这个家对你怎么了？你要这么见外，你让外人怎么看我们，欺负你个没出门的姑娘？”

　　姑姑看都没看父亲，自顾自地忙着自己的事，好像父亲不存在一样。气得父亲浑身颤抖，说从此跟姑姑断绝来往，就当家里没这个人，姑姑依旧无动于衷。

　　那时候农村医疗条件差，女人有了妇科病都不好意思去县医院瞧，也不知道谁带的头，先找姑姑看了病，姑姑是药到病除，一时间来找姑姑的大姑娘小媳妇络绎不绝。姑姑也渐渐忙碌了起来，脸上的笑容也多了。她还是对我极好，每次看见我都会往我手里塞好吃的，用她的手摸我的头，姑姑的手跟别人不一样。常人手有时凉，有时热，有时发僵，有时流汗，姑姑的手是软的，凉的，就像某种疗伤的神器，摸在头上非常舒服，所以我有事没事就爱往姑姑屋里跑。

　　母亲不愿意我跟姑姑相处，她觉得姑姑屋里老有生病的女人来，晦气。

　　不让我去，我就偷偷去。

　　那天正好村长的老婆来瞧病，我躲在门后不敢进去。听姑姑说让她脱了裤子，我就更不敢动了，悉悉索索的声音后，我听姑姑说：“你这病，我看不好，你去大医院吧！”村长老婆呼一下坐起来问：“咋的，我病咋就瞧不好，是你不会看吧？骗子。”说着她骂骂咧咧地走了。

　　没多久村里传出村长老婆生了见不得人的病，村长要跟她离婚。

　　村长老婆一阵风似的跑来，话都没说就把姑姑的家里东西砸了个稀巴烂。她指着姑姑的鼻子说：“行，你毁我名声不让我好过，我也不让你得好，你记住了，有我王翠兰在一天，你就别想安生。”姑姑一句话也没辩解，默默地拾起地上的东西，却没成想被村长老婆一脚踢在心窝上，她躺在地上半天没起来。我气急了，扑上去咬住了恶婆娘的手，那婆娘又气又恼，竟拿起一把剪刀冲我刺来。

　　我被她抓住了肩膀，根本跑不了，她的剪刀在我剧烈挣扎时，划破了我的肩膀，再次刺来，她手中的剪刀被姑姑抓住，姑姑面色铁青，另一只手紧紧握着一把刀，刀抵在女人的脖颈上。

　　“滚……”说着姑姑对准村长老婆的屁股踢了一脚。村长老婆翻了一个滚，爬起来，坐在地上双手拍打着地面，呼天抢地：救命啊！杀人了，杀人了……

　　正是傍晚时分，夕阳、晚霞、微风，村里人听到喧闹，都跑来凑热闹。村长也来了，黑着脸骂他老婆：别他妈给我丢人现眼，给我滚回家去，真他妈不臊得慌！

　　姑姑对村长说：赶紧把你老婆领回去，别在我这里撒泼打滚。

　　村长红了脸道：娃没事吧！还是先把孩子送医院吧！

　　姑姑说：这不用你管，你赶紧把你家里人带走。

　　村长哎了一声，抓起老婆发后脑领子，硬是把她拖走了。

　　人群还没散，姑姑就赶紧抱起了我，她的手按在我的伤口上微微颤抖，眼睛里含着泪，仔细地帮我清理伤口，亲手缝了针，还把我抱去了县医院，打了破伤风。

　　回来时，村长正坐在我家堂屋里抽烟，看见我回来，他腾一下站了起来，目光落在姑姑身上。

　　“娃！没事吧？”

　　姑姑冷着脸没回话。

　　“这死婆娘，我非跟她离婚不可。还有她的毛病，是不是……是不是跟男人染上的？”最后那句他说的很小声只有我和姑姑听得见。

　　“这个我无法判断，我希望你尽快带她到大医院治疗，免得贻误治疗。”

　　村长唉声叹气地走了。

　　我小声问姑姑，村长老婆到底得了什么病？没等姑姑开口，母亲突然出现冷着脸把我拽走了。

　　后来我被母亲严厉禁止去姑姑的小屋，我只能通过窗户偶尔望向她的小屋，小屋又冷淡了下来，很少有人来找姑姑看病了。奶奶劝她离开这里，不然婆家都寻不着了。

　　姑姑闷着头没吭声。

　　一个冬日的夜晚，我半梦半醒之间仿佛看见窗户下站着个人影，我很害怕，用被子蒙住了头。第二天早上，我得知姑姑走了，走的时候只拿走了她平常给人看病的医药箱。

　　那一刻我突然觉得站在我窗下的人，就是姑姑。

小平_gMTT8

姑姑在没说话，
使劲拍打着炕延，


       注意错别字。

小平_gMTT8

      天使此篇《鬼生子》，用第一人称讲述了一个深受“迷信”、旧俗迫害的女性的故事，语言通畅，情节明了，读感不错！

邱天

作品女主“姑姑”形象树得正。但“姑姑”给人看病，是否有经营许可证？这点作品不够明确。

守望天使

小平_gMTT8 发表于 2023-6-19 10:42
姑姑在没说话，
使劲拍打着炕延，

感谢小平老师斧正，敬茶！

守望天使

小平_gMTT8 发表于 2023-6-19 10:51
天使此篇《鬼生子》，用第一人称讲述了一个深受“迷信”、旧俗迫害的女性的故事，语言通畅，情节明了 ...

感谢小平老师点评，敬茶！

守望天使

邱天 发表于 2023-6-20 16:14
作品女主“姑姑”形象树得正。但“姑姑”给人看病，是否有经营许可证？这点作品不够明确。

现在我们这里的农村还有很多没有许可证的中医师给人看病，不过他也不说开诊所，都是自愿找去看病的，也不卖药。

邱天

守望天使 发表于 2023-6-26 10:01
现在我们这里的农村还有很多没有许可证的中医师给人看病，不过他也不说开诊所，都是自愿找去看病的，也不 ...

哦，哦。不清楚。但我觉得，看病是神圣的，事关人的健康，得负责任才行！

荷花淀派

本作品“姑姑”的形象刻画生动真实，主人公的人生历程充满传奇，她的亦正亦邪、孝道善良和对职业的坚守，在作者笔下有着不俗的表现力。妇产科医生在现在是一个令人尊重的职业，可在本小说的社会背景下，这个职业被妖魔化，文中后半部分的人物间矛盾，构建起的戏剧冲突很好看。文章以姑姑背着医药箱出走结尾，沿着这条线，读者相信“姑姑”会回来，成为一位成功的、令人尊重的医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