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李志文 于 2023-8-3 16:28 编辑
幽居二维半
时值盛夏,天气突变,每当风声、雨声过后,让我最欢喜的是,在时空高度纠缠的某个瞬间,我还能听到时间在自己的体内碎裂的声音。我由此证明了自己“活着”的状态,难道不值得欢喜吗?
过了而立之年,我最想做的就是把自己的容颜镌刻到另一张更加年轻的脸上。我觉得现在的我,世事看得差不多了,美酒品得差不多了,世界的细节也勾勒得差不多了,我就差一张稍微年轻一点的脸。我想,终有一日,总有一人会拿这张脸来说事,就连她自己的善恶、美丑、真假等等,都与这张脸有关。
于是我重新定义了“小隐于市,大隐于朝”的概念,我只是一介布衣,对我而言,“隐于市”即是大隐。有一天风和日丽,我踏着青春的余光,去追逐那人朦胧的一生。她是个活得非常矛盾的人,每次出门前,镜前梳妆就需要两三个小时,她说女人要活得精致、有品位。打扮精致的她走在闹市中,显得婀娜多姿,确实是一道难得的风景。不久后的一天,也是闹市中,接听了男友的电话,好像是男友因事取消了她们原先制定好的周末之旅,她一怒之下摔碎了手机,径直走到旧时的林荫小道上哭了起来。后来同事问她,什么事值得这么生气,把自己心心念念,省吃俭用三个月买来的手机给摔坏了,她自信地说要做一个真实的女人,那一刻,她就是想摔手机,没有其他理由,说男友取消周末之旅云云,也不过是导火索。
我与她有过短暂的交集,是一次谈论佛学的座谈会上。她很巧妙的解释了“极共业圈”和“极不共业圈”之间的区别联系,认为人与动物的区别是人比动物有更统一的言行。就说那天在闹市中摔手机,她可不管什么美女形象,想摔就必须摔,任何事物也阻挡不了她。我刚想在我的青春还未完全失色的时候,赶紧去换一张脸,可是她对“共业”的这番说辞,让我有预感:我没有办法从其他地方去找另外一张脸。我不知道是我抛弃了世俗,还是世俗抛弃了我,这世间再也没有和我“共业”的女人了。
所以每个夜晚,我总是辗转难眠,整夜担心明早醒来,我的这张脸会不会就莫名的变色。也曾在梦里穿梭到不同的维度空间,有一回,在一个遥远的国度里见到了一群正在搬家的蚂蚁,我随意盘坐在它们国度的入口,那些蚂蚁大量爬到我的身上。我用腹语问它们:你们这样爬到我身上,就不怕我把你们一个个捏死吗?其中一只领头的蚂蚁说:我们在搬家,你为什么要捏死我们。原来,蚂蚁的身体虽然有长有宽,但暂未达到三维世界所需的高度,换言之,它们爬到我身上,不是要侵犯我,它们真的只是为了搬家,它们从我身上“往上爬”,仅仅是站在我的角度,实际上,它们没有“往上”和“往下”的概念,它们搬家也没有明确的方向,它们唯一的方向就是“平移”。
那夜梦醒后,我就彻底明白了今后该如何去换脸,所以我给自己立了一个标准:自己的思想高度绝对不能高过自己的身高,最好的状态是抱着“平移”的姿态去三维以下的世界里生活。
这样一来,我的人生更加有趣了,现在的我为人处世都有自己的一套,我有立场,但是没有原则,有原则的时候又有意无意抛弃立场。再难处的人,我都能轻易地融入,再好处的人,我也不能随便地介入。
随之,我的日常出行规律也改变了,一般就是从家里出发到办公室,饭点到食堂,下班后再行色匆匆地回家。但也有特别的时候,眼下正值夏季,时儿狂风暴雨,过后不久,天边时常会出现彩虹,那一刻,我会念十万遍累世囤积下来的咒语,再以意念用光速穿梭到彩虹上,在彩虹里,一张张年轻的脸是显得那么稚嫩,那么无暇,那么天真。 现在我经常需要时不时飞升仙境,去看一眼自己最初的模样,从那张最初形成的脸上获取某种力量。每当获得力量,我就再用腹语告诉自己:人真的需要修炼,如不修炼,那仅仅是高等动物,高等动物与人之间不能放等号,真的不能。
不久前,我因故换了一间卧室,那卧室里透着一股湿气,还有很浓的烟酒气味。我断定卧室的原主人是一个粗鲁的男人,他不懂得男人要精致,也不懂得男人要真实,所以他非常善于伪装。听说他最开始抽的烟是10元以下的,再后来抽10元到20元之间,他本想抽更贵的,但是实在装不下去,因为那时,他想起了乡下年迈的老母亲,想起了上幼儿园的小儿子,于是有一天终于下定决心,把自己用了三年的水烟筒砸烂了。有人说,他砸烂水烟筒的声音,比女人摔手机的声音大了好几个分贝。
他以为砸了水烟筒,他一生的臭毛病就没了,实际上,他抽烟的时候是一边吸着烟筒,一边翻看各类国学经典,现在烟筒没了,看经典也不习惯了。再后来有一天,他索性把常看的那些经典书籍烧了。烧完以后,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站在窗前大喊:古人焚书坑儒,今天我也来学他一学。他还喃喃自语:什么经典,你是要把我逼到世俗之外吗?
自那以后,那个粗鲁的男人成功换脸了,每次聚会,再难喝的酒,他都硬说是好酒,再丑的女人,他都硬说是美女。为此,他狐朋狗友一大堆,整天不是在喝酒,就是去喝酒的路上。
我还听说这个粗鲁的男人也曾到过蚂蚁国的入口,烂醉如泥的他平躺在地上,完全挡住了蚂蚁搬家的路,奇怪的是那成群的蚂蚁把泥土、碎石等搬到他的胸口处,就地筑穴,不再搬家,他大睡的三天三夜,那些爬满他身的蚂蚁,并未伤他分毫。
他的经历令人动容也令人费解。有一天闲来无事看了几个海底世界的视频,看到一种生物张开嘴巴吃下食物,吃完后又一动不动了。我记不得那生物的名字了,但记得科学家明确把它定义为植物。由此,我终于明白那群蚂蚁为什么不伤害那个粗鲁的男人了。
对了,我那卧室的墙上还有一个斑点,我曾用手去触摸,确定不是实体的,就是与白墙不同颜色的一个点。但我用眼睛看时,这个斑点远远凸出白墙的平面,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我想,以后要想成功换脸,我还得回到蚂蚁的国度,只有在那里,即便我做了一些不太好的事也不用自责,因为在平面人生里是没有是非对错的;就算真的错了,也不会有人来暗示我,因为在直线的人生里,没有言外之意。也只有在这样的国度里,我才能处于幽居状态,不悲不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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