借钱

草舍煮字

借    钱

文/草舍煮字

　　老赵如约来到教务处，拿到了孙主任答应借给他的钱。他接过银行卡千恩万谢，表示一定会按银行定期存款，本利奉还。孙主任说不用不用。两人正在客气推辞，老钱推门进来看到这一幕，停下脚步略一迟疑，想退出去已经不妥了，忙上前帮他们岔开话题说：“啊，赵老师，真的不好意思帮不到你哈。你知道我家刚娶了儿媳妇，我连自己的私房钱都贴进彩礼去了。那可是我千字六十、八十的稿费，辛辛苦苦攒起来的。”他表情带着歉意。
　　
　　老赵正要表示理解，孙主任拍拍后脑勺说：“呃对了，说到稿费，咱们教务处指派李老师主笔，以学校的名义出版了一套教辅资料，他分得了五万元的稿费，昨天应该到账了。这也许是他计划外的收入，你可以去借借试试。这款不就凑齐了吗？”
　　
　　老赵从教务处出来，一路琢磨怎么向老李开这个口，毕竟老李从一个普通校调来本重点校才半年，彼此还处于点头之交阶段。老钱这时快步跟了上来，神秘地低声提示老赵，李老师不会借给你的，他这个人比较算计。然后就快步离开了。
　　
　　老赵借钱的起因，是他家要用攒了半辈子的钱给儿子买婚房了，虽然孩子刚刚大学毕业，在学校交的女友也因为异地恋分手了。现在买房的事进入了一喜一忧的局面。喜的是，自己从前的一个学生在一家正规的房屋中介工作，给他透露了一条最新信息，一个卖主急需用钱救命，要求一次性付全款，可以低于市场估价小十万元出售。虽然是二手房，可房龄不到五年，还是学区房呢。忧的是，付款期限只有一周，贷款是来不及了。老赵拿出全部能变现的钱，离房款还差几十万。好在几天时间里，他在亲友、同事中奔走告贷，成效显著。离最后付款期还差两天，把确切能够筹到的钱加在一起，就差几万了，没想到再去借却异常艰难了……
　　
　　听了老钱的话，老赵心里咯噔一下。那话颠覆了他对李老师的好印象。老钱和老李几年前是同一个学校的同事，自然更了解他的为人了。可是自己这一通紧锣密鼓地借钱，三叩九拜就差最后一哆嗦了，哪能功亏一篑呢？思来想去，加上老婆的严令催促，他决定硬着头皮也要去试试，大不了自己多付利息就是了。
　　
　　老婆帮他事先做了点功课，交给他一纸箱新鲜蔬菜，特意嘱咐他要交给老李的爱人。在这十冬腊月里，这箱细菜可是好东西，是市郊自己娘家大棚种的。城里的市场上虽然不缺，但也不便宜啊，而且市场上的哪有这么新鲜呢！只要老李家的女主人笑纳，这事就有了一半的把握。这里还暗含着老婆的一个伏笔，她见过老李家上大学的二丫头，就连自己一个老大妈看着也不由得怦然心动了。当然，她这是替自家儿子心动的。这段时间她已经在私下打听老李的家庭情况了。老头子这第一次登门，带上轻重适当的时令礼物，这是联络两家感情的好开端。
　　
　　敲开老李的家门，几句寒暄，放下礼物，客厅就坐，老赵主动客套：“李老师调来有一个多学期了吧？我一直瞎忙，也没顾上探问，实在是失礼啊！” 又扫视着简洁温馨的室内摆设问，“嫂夫人没在家吗？”
　　
　　“劳您费心了。她昨晚和二闺女一起回娘家了。我岳父这几年身体一直差着……”老李为他端来热茶，茉莉香气飘散开来。
　　
　　“嗯，听说孩子大四啦？放寒假回去孝敬老人，好家风啊！”老赵这话倒不是虚与恭维，他老婆这段时间打听到的都是李老师的好话。
　　
　　“哪里哪里，讲究亲情是咱们的生活日常，大家彼此彼此嘛。”老李看了一眼那个敞开的蔬菜纸箱说，“现在的孩子都娇惯坏了，有什么做得到不到的地方，赵老师直言指教。咱们都是同事，需要帮忙的也请不要客气哈。”
　　
　　李家女主人虽然不在，事情依然顺利地朝着理想的方向发展，水到渠成了。赵老师于是把自己的请求和盘托出，一再客气地表示要支付借钱利息。
　　
　　“啊，呃……这个……哈，是这样，这笔稿费呢有……有，确实拿到了，可……可是，已经花……花出去了呀……”提到借钱，老李的话就没那么流畅了，脸上笑眯眯的表情遮不住尴尬的红潮。
　　
　　“哦，哦……这样啊。没关系，没关系的李老师，我已经凑得差不多了，几万块不难……不难，你别过意，别过意哈。”出乎意料的老赵更加尴尬，仿佛受到老李传染似的。
　　
　　临别，老李坚决要求老赵把那箱新鲜蔬菜带回去，说他也准备去老婆娘家了，路上不方便带。老赵看见大门边上果然堆着收拾好的几个行李箱包。
　　
　　老赵悻悻地骑车驮着礼物往回走，感觉比出来的时候沉重得多，心里五味杂陈。路过学校门口，想起老婆曾经说起的，老李做的一件好事。
　　
　　那天公休的上午，赵师母上街采买，路过学校门口时，看见高中篮球队的同学抬着一个队友出来，在路边打电话叫120急救车。老李从校外回来碰见，看见那个队员脸色苍白，浑身冒汗，瘫软无力。他摸了摸队员的额头说：“你没吃早点吧？这是低血糖了，来，先补充一下能量。”说着，他打开随身带的巧克力礼盒，拿出牛奶让队友给这个病人喂下。急救车到的时候，病人的脸色和精神状态已经明显缓和了。后来学校老师才知道，那天老李来学校加班编写材料，巧克力和牛奶是他在路上给孙子买的生日礼物……
　　
　　老赵到家向老婆交还蔬菜礼物，情绪低落地汇报情况，最后评价说，五万块可能对他来说数字大了点，但也看出人性复杂啊。赵师母当时没说什么，过后琢磨这件事的时候，小声嘟囔了一句，“我不管，我就相信自己看到的。”
　　
　　最后老赵家还是艰难地买到了那套学区房。
　　
　　一年后，老钱心脏患急症猝死。葬礼上赵师母发现钱师母暗暗把李师母拉到一边，递给她一个大信封，隐隐约约听见她说：“我家老头子临走最放不下的……，这五千……你家李老师的……好多年前了。我要是知道早就还了。”
　　
　　李师母的声音比较大：“我家老李当年倒是提过一嘴。大姐你也不用给我了，钱老师走得突然，你留着救救急。”
　　
　　“哎呀不行不行。”钱师母一着急声音也高了，“老钱生前心心念念，就差让我诅咒发誓，要当着他的遗像面前还钱了……”

      老赵听老婆回家一说这件事，就评价说：“嗯，这就对上了。老李恐怕是经历了老钱借钱不还这件事，就再也不愿意往外借钱了。”
　　
　　又过了一年，老赵儿子结婚，娶的果真是老李家的二丫头。赵师母的撮合如愿以偿。李家不光没要彩礼，还陪嫁了一台新汽车。老赵还和李家当警察的儿子小李成了围棋棋友。
　　
　　这天两人在李家下棋，两家的女主人在一旁择菜、闲聊，就聊到了当年老赵来李家借钱的事。
　　
　　李师母不无歉意地说：“亲家母你别过意哈，那年你家老赵来借钱的时候，我爸爸在医院进ICU快一个月了。为了治病我们已经欠了一些外债，可是头天晚上我爸爸还是没抢救过来……”
　　
　　“哎呦你看我说什么来着。”赵师母用眼角狠狠剜了丈夫一眼说，“李老师全家人急急忙忙赶回娘家，我就觉得你家遇到了难事。死老赵就像个木头，也不问问有什么要帮忙的。”
　　
　　“是我家老李脸皮薄没说，就怕自家的丧事让大家知道了又要给凑份子钱。毕竟他是新调来学校的，从来还没给大伙凑过份子钱呢。”李师母话里对丈夫是埋怨，神情却是赞许。
　　
　　“何止是脸皮薄啊，我爸那就是脑子缺根筋。”小李瓮声瓮气地接过话茬，“他还在原来那个学校教书的时候，小妹刚考上大学要用钱。我爸当着那么多同事的面让钱大伯还五千块钱，那钱大伯能承认吗？没凭没据，我们都以为要不回来了。”
　　
　　老赵看了一眼老婆诧异的表情，好奇地帮她问：“借钱就该承认、还钱，天经地义的事，没什么见不得人的吧？”
　　
　　“也难怪，那个时候我爸还不知道，钱大伯把那钱用到了见不得人的事去了……”小李不假思索地说。
　　
　　书房里的老李忙大声咳嗽两下打断儿子的话，从一本古旧的书里抬起头，训斥儿子说：“逝者为大，你钱大伯又是长辈，这不敬的话是你能说的吗？”
　　
　　儿子调皮地冲着大家吐吐舌头偷笑，右手落下一子。
　　
　　老赵不便追问，举着棋子暗想，见不得人？怪不得老钱跟老李借钱，连自己老婆都要瞒着……原来他跟老李的梁子是这么结下的。

邱天

这篇小说是典型的故事型写法，涉及“人际关系”主题，情节一波三折，结尾揭晓答案。小说编排得很不错！


人物略显多了一些，为表现人之间错综复杂的关系，也是可以理解。

草舍煮字

邱天 发表于 2023-9-2 08:20
这篇小说是典型的故事型写法，涉及“人际关系”主题，情节一波三折，结尾揭晓答案。小说编排得很不错！

...

是的是的，传统的写法，把情节作为重点。
主要人物赵、钱、孙、李，四位，再加上他们的家属就显得多了。
写的时候一直有这个顾虑，担心读的时候理不清人物关系。
邱老师的感受是对的，感谢你的肯定！问好。

邱天

草舍煮字 发表于 2023-9-2 10:05
是的是的，传统的写法，把情节作为重点。
主要人物赵、钱、孙、李，四位，再加上他们的家属就显得多了。 ...

邱天一点看法，见谅！


小毛病无妨，瑕不掩瑜，还是一篇好作品！

草舍煮字

邱天 发表于 2023-9-2 10:13
邱天一点看法，见谅！

小说一旦发出，大的改动就意义很小了。这也是一种遗憾的艺术。
但征求文友们不吝指出谬误和不足，这确实是发表的意义所在。

小平_gMTT8

    在短篇小说的表达层面，人物尽量简单，关键情节要突出，否则会使主题思想模糊，不容易理解思想内涵。

草舍煮字

小平_gMTT8 发表于 2023-9-2 11:15
在短篇小说的表达层面，人物尽量简单，关键情节要突出，否则会使主题思想模糊，不容易理解思想内涵。

是的，心懒手惰，我明显感觉退步了。
“笔不能停”，所有文学大家如是说。

莹莹子期

本来我想说的，一看楼上老师们都说了，我就不再画蛇添足了，缺点大家说了，我说有点，煮兄的作品故事紧凑，一环扣着一环，通过借钱而反衬出每个人的小心思，正所谓社会就是人性。煮兄笔力不减当年。

草舍煮字

莹莹子期 发表于 2023-9-2 13:28
本来我想说的，一看楼上老师们都说了，我就不再画蛇添足了，缺点大家说了，我说有点，煮兄的作品故事紧凑， ...

的确是的，缺点有点涉及整体结构，有待下次避免吧。
谢谢子期！

幸福小草

赵（钱）大伯把那钱用到了见不得人的事去了。这人物关系，理清不容易。我认为草舍打错了，应该是“钱大伯”。
借钱这本身就是个难事，还遭遇这么多曲曲弯弯，还必须是人死后才能归还？该不是故意安排的小说套路？

草舍煮字

幸福小草 发表于 2023-9-2 15:32
赵（钱）大伯把那钱用到了见不得人的事去了。这人物关系，理清不容易。我认为草舍打错了，应该是“钱大伯” ...

草姐看得细致，一眼洞穿硬伤。
感谢感谢！

老钱因为老李有可能揭穿他做了见不得人的事，就一直在背后搞小动作，孤立、贬低老李。还好他临终悔悟了。小说的主题是间接表现这两个人物的品行。

幸福小草

草舍煮字 发表于 2023-9-2 16:30
草姐看得细致，一眼洞穿硬伤。
感谢感谢！

^_^，小说一直看，就是爱当成真事，时常把虚构跟现实混淆。所以这几年不敢写小说，也不知咋点评！

草舍煮字

幸福小草 发表于 2023-9-2 16:34
^_^，小说一直看，就是爱当成真事，时常把虚构跟现实混淆。所以这几年不敢写小说，也不知咋点评！

心善的人容易这样被带入节奏。
小说写不写凭兴趣，但是你很会读。

云廷

当下的婚姻状况，子女结个婚，确实可以拖累几代人。老赵家和老钱家是代表。

也写人性，但人性是复杂的，会因为一些事情而转化。总体来讲，人性本善。

拜读问好。

草舍煮字

云廷 发表于 2023-9-2 18:30
当下的婚姻状况，子女结个婚，确实可以拖累几代人。老赵家和老钱家是代表。

也写人性，但人性是复杂的， ...

欢迎新文友
中国传统的家族、亲情关系，说得冷口一点可谓代代“拖累”，并且乐此不疲，代代传承。
其中的内涵的复杂的，不是优劣、对错就能简单概括、界定的。
无论如何，把握一点，“人性本善”是没错的，在国人范畴是行得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