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河西村夫 于 2023-10-9 17:50 编辑
记忆中的童谣
梁正虎
我的童年时期是在二十世纪七十年代。那时候,家乡古浪还没有电。没有电的乡村,并不缺少欢乐。
冬天的夜晚,我们家里兄弟姐妹四五个,共同坐在暖炕上,伸出脚丫子点脚板:“点,点,点脚板,脚板脑儿过三年,三年半,桃花开,有钱的哥哥买着吃,没钱的哥哥滚出去。”我们的小脚片儿,伴随着童真和快乐,那么优美的一缕缕时光,就在这一伸一缩里,悄悄流逝了。也或在某个清晨,我们还耍赖趴在被窝里假寐一会儿。忽然,门外树上传来喜鹊清脆明朗的喳喳声。此时,母亲会喊我们快快起床,说要收拾屋子,要来亲戚了,并顺口说出:“喜鹊喜鹊喳喳,门上来个姑妈,姑妈姑妈你坐哈,我给你说个唠叨话。你的娃子十七八,我的丫头核头(核桃)大……”伴随着我们童年长大的,就是这些简洁明了、爽朗明快的一首首童谣,最初给我喜庆影响的,便是这童谣中的喜鹊——它就是乡村的报喜鸟。听到喜鹊一声声清脆欢快的叫声,就意味着好事要来了……
若遇雨天,闲来无事,我们照例围坐在土炕上,大人给我们讲故事,说童谣。“梭罗罗树,吊擀杖, 一撵撵到峨博子,养下的娃娃会放羊。 拾了些蹄蹄耳朵子。耳缝里听着狼吃羊, 再撵撵到干河里,翻起身来就数羊。 拾了些皮皮索索子,差的什么羊? 望着望着怪着气。差的白驹驴。 拿到家里补皮裤。”这则童谣常常被父母讲起,我们百听不厌。穷人家的孩子为生计,虽然小,还必须得去放羊,可是羊被狼叼走了。羊是家里的重要财产,可不能轻易丢掉。孩子很勇敢,去追叼羊的狼,可是,最终只是拾了些撕破了的羊皮。没有办法,只好拾上羊皮回去,心想:虽然羊被狼吃了,但破羊皮还可以利用,至少可以补一补旧皮裤。显然,这是个很懂事的孩子。穷人的孩子早当家,任何人看了这段儿歌,都必定会对这孩子产生极大的同情,他将怎样向他的父母交代呢?他的心里将是怎样的难受呢!
类似的古浪童谣还很多,可以说,这些古浪童谣是伴着我长大的,沉淀在我的记忆里。以至后来我有了孩子,也常常拿这些童谣逗孩子快乐,哄孩子入眠。
我把童谣也带入了学校,在给小学生们上语文课时,常常自觉不自觉地将记忆中的童谣搜寻出来,给学生们说上一段,不仅让他们体会到铿锵的语调,而且在这场景中感受到作文的写法,从中学习童谣那细致入微、栩栩如生的细节感、场景感,让学生在作文中有话可说,有情可抒。比如“砂锅沙,炒茴香,大哥起来念文章,二哥起来扫地方,嫂嫂起来进厨房,奶奶起来补裤裆,这儿找,那儿找,找不到那个大补丁,爷爷的帽帽补上吧。爷爷起来找帽帽,奶奶吓得挤尿尿,挤了半碗,卖了两串,给爷爷买了个红缨大帽帽,爷爷戴上哈哈大笑了”。那时,我们听了,就跌倒起来地笑,笑着笑着,就笑不出声音了,因为我们被这家人的贫困程度所伤感……想一想,家里贫困到找不到一丁点补裤裆的衣料,哪怕是手掌大小的一块破布,奶奶只好冒险将一家之尊的爷爷的帽子,权当补丁用了,可想奶奶做出的选择何其艰难、何其无奈……
古浪童谣,虽然内容浅显,思想单纯,但取材贴近生活和自然,温暖质朴。就内容而言,可以分为苦难类、游戏类、理想类、戏谑类。这些童谣生活味十分浓厚,那种艰难心酸的生活,那种无可奈何的遭遇,那种纯真无邪的亲情,仿佛就在昨日,顺口读来,有一种发自内心的亲切感觉。也有一些童谣,对生活充满美好的希望,尽管我们看到过去的生活颇为严酷,但这些童谣没有一首是悲戚沮丧的。想象上天做星星、做彩虹,想象在人间做娘娘,想象天上掉下羊来,想象王母娘娘为“我”摘豆角,且“摘一升,打一石”从来没有失去生活的自信心和勇气。
古浪童谣具有较强的艺术性,所采用的修辞手法,完全是不自觉的、本能的、无意识的,显得更加浑然天成。“豁落牙,吃大豆,一屁打到山背后……”可见,吃了大豆,肚子里生出的胀气。“摘一升,打一石,十个骆驼驮不完。”“爷爷吃了上不动屲,奶奶吃了把炕压塌。”诸如此类,都运用了夸张的手法。“人家赶上的白牦牛,我们赶上的瘸牦牛。瘸牦牛,拉椽椽,人家拉上的好椽椽,我们拉上的坏椽椽。坏椽椽,盖房房。”这则童谣运用了顶针的修辞手法。除了修辞手法,童谣还具有很好的音韵美,本文所例举的童谣,读来无不朗朗上口,易诵易记,脱口即来,浑然天成,朴中藏巧,妙趣横生。比较突出的如:当格子当,盖马房,你搭梯梯我上房……这首儿歌的开头有异曲同工之妙,他们像是打着快板一板一眼娓娓道来似的,和谐、悦耳,听着十分舒服。
这些童谣承担了启蒙教化那一代人的使命。
如今,在古浪一些山村小学,设有童谣讲习所。古浪童谣也被列为非物质文化遗产,并有传承人。天长日久,日积月累,让古浪童谣慢慢渗透到孩子们的心灵中去,不仅仅是对知识的汲取,更是一种精神的传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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