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着云朵去天堂

露渊

                                                                                                                           坐着云朵去天堂

                                                                                                                                                  文/露渊


        四季轮回，优美的秋已经接近尾声，不知何时树叶变成了黄绿相间的颜色，那些不知名的花树也逃不脱最终的宿命，不再趾高气扬，耷拉着被霜伤害了的脑袋，变了原本的颜色。一片片叶子心不甘情不愿地划着弧度徐徐落下，伤感从脚底而来。

         不何故我被戴上了抑郁的帽子，安置在白色的包袱里，像个婴儿没了自由。此刻我是悲哀的，婴儿尚可有自己的意愿哭闹，而我呢？所谓抗焦虑药物只不过是吃了五六年的安神助眠之类的药物而已。

        我没病，我提出抗议，可得到是一剂镇静剂。慢慢地我意识模糊，世界上最大的皮囊遮住了我所有的视线。

         我逃离了所有人的视线，躲在冰冷的屋顶，那里有一种高瞻远瞩的感觉，忽然间窃喜，忽然间被不明液体遮挡了视线。

        我不知道我的窃喜与悲伤来自哪里，它凭什么莫名其妙地占据我的身心？凭什么？

        邻床的老奶奶张着没牙的嘴在笑，听说她有八十高龄了，昨儿个进来的。喜怒无常，看见谁都笑或者破口大骂，瘦瘦弱弱的，仿佛稍有点风就能把她吹跑。

        一整天了可怜的她没有找到发泄对象，没有一个人来看她，也没见她吃东西。这里所有的一切都是白色的，就连护士的脸也白地让人羡慕。她怯生生地给老奶奶打针的时候，老奶奶扒了她的口罩摸她的脸，天使就是天使，始终面带微笑，顺利完成了任务。

       不一会老奶奶安静地睡了，躲在门外面的护士长长地出了口气，她走过来把老奶奶的腿扶上床，脱了鞋子，盖好被子，转身要走。

        我一下子坐起来，我要喝水，太烫太冷都不行，那张白色的脸始终笑着，打来开水，去掉口罩吹着上面白色的热气，好美的一张脸，我也想摸一摸。她没有拒绝，“阿姨，喝了水要吃面包的，不然一会还得喝药。”那两片粉嫩的嘴唇像极了罂粟花瓣，让人不忍心拒绝她的任何要求。

         我点点头，吃下一块面包，最后还有白色的，黄色的药片，她说只要按时吃这些东西就能早点飞出白色的房子，就能见到我儿子。

        我的眼里又有水了，因为我想到了儿子，他是我的骄傲，是我在这宇宙里生存的唯一信念。

        他书读得很好，他告诉我会帮我圆了我所有的梦想，去上大学，考研，他也是这么做的。

       “我儿子在尖子班。”我笑着说，可是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紧接着就是大哭。哭相太难看了，仰着头，任由鼻涕流过嘴巴。

       那个护士像搂着孩子一样搂着我，拍着我的背，我是有一定的意识的，我抱着她的腰哭，一抽一抽的，好久嗓子冒烟了，眼睛里没水了。

       “我要喝水。”她重复着先前的动作，我笑了，她也笑，她的笑好美，好美！

        喝了几口水就吐了，连着那些面包和彩色的药片。她拍拍我的肩，可能是想让我安静下来吧。

        我知道自己错了，低着头偷偷地看她，她开始收拾那些垃圾，没有一句怨言。

        “还喝水不？”那声音像个婴儿的笑声，又像银铃。

        我机械地摇摇头，失去了知觉。

       “我不吃，除非我儿子来喂我。走开。滚开！”

       我一下子坐起来，老奶奶在嚷嚷。

        我望着她，怀疑明天或者是后天我也会是这个样子。

        护士始终笑着开始逗她开心，“你儿子说了，只要你开始吃饭，按时吃药，情绪稳定了就来看你。”她试着喂她，老奶奶接过碗一顿狼吞虎咽，接着舔碗。她的舌苔是白色的，没有牙齿，红嘻嘻的牙床加上菊花一样的脸，那一瞬间我开始呕吐，只可惜只是干呕。

        “我想见我儿子。”这句话被我重复了一遍。她转过身拍拍我的肩，“说说为什么想见？你儿子叫什么？在几年级几班？我去给你找回来。”

       我努力地想，我儿子叫什么名字？在哪里读书？到底在哪里？头疼得厉害，我开始哭，不是为了头疼，我想我儿子，可是记不起来他的名字。

        我赤脚走到窗前，窗户很高，我想从这里飞出去，我要去找我儿子，可是窗户打不开。

        “我认得他。”我在征求她的意见，“能不能让我出去？”

         “外面的坏人很多，你儿子很安全，他在读书，等你好了再去找他。”那笑容能融化我坚强的意志。

        “来，开始吃饭了。”餐盘里面有面条，有彩色药片，还有温水。

        我选择温水和药片，为了见到我儿子，我从不抗拒这些药片子。但是我的胃很排斥所有要吃下去的东西。眼睛里又有水流出来，它流到嘴里是咸的，我尝了又尝。

       “我儿子好可怜。”

        “为什么可怜？”

        “…………”我张了张嘴巴，不知道为什么发不了音。

       “你要按时吃饭，按时吃药，不能再流眼泪，这样很快就能见到你儿子了。”她的笑很美，“这个周末就可以，但是他叫什么名字呢？”

        我使劲地想，…………

         “子涵，我儿子叫子涵。”我想起来了，我抓着她的肩使劲地摇她，最后我和她都跌倒了。

        我惊恐地睁大眼睛接受惩罚，可是她没有，安静地陪着我躺在冰冷的地砖上，“子涵在哪里读书？他几岁了？”她摸着我的头，那笑容像故去的奶奶，“他在高二八班是班长。”我笑了，我的儿子在高中读书是尖子班的。

        我开始大哭，我儿子好可怜，他读书那么苦，没有妈妈怎么办？她搂着我，看着我哭，陪着我哭。

        好一阵子我哭够了，“我要帮他把妈妈找回来。”

       “对，找回来。”她笑着扶起我，“所以要按时吃饭吃药，不能再哭了。你这样会吓到子涵的。”

        “你怎么知道我儿子叫子涵？你是她同学吗？他在学校乖不乖，能不能吃饱？有没有同学欺负他？”我紧张地抓住她的手问了好多问题。

        “我是他的同学，他很优秀，一直夸他有个好妈妈，他妈妈就是你。”她抱住我说，“你不要让他失望，我相信你一定会从白房子里走出去。”

        我笑了，大笑可惜没有声音，可惜我不知道自己发不了声音。

         我整整高兴了好多天，因为我记起了儿子。



       白色的房子此刻却是漆黑一片，有一些细细碎碎地声音，我恐惧地蒙住了头，那些可怕的声音被隔在了被子外面。瞌睡虫不知去向，我努力地想能够想起来的人和事。

       我的奶奶走了，父亲也走了，我有个老母亲在老宅子里，她有一大群羊，还有牛，鸡，还有个菜园子。

       我还有公公婆婆，我婆婆精瘦，我公公很胖，像个待产的孕妇。

        对，我老公做了心脏手术，不知道他有没有按时吃药？

       还有我的女儿，对，还有外孙女，她好可爱，好可爱的！我记起来了，我全都记起来了。我儿子说过等他考上大学带我去坐飞机，带我去看大海，等我老了他会给我买面包吃，我儿子好懂事，他不能没有妈妈。

         “遗体从哪边走？”

         是在说我吗？我死了吗？不可能！我全部都记起来了，我是个健康的人，这一定是个梦。

       我使劲掀去被子，纯色的白，很安静，老奶奶的床空荡荡的。

       “阿姨，该吃药了。”亲切的笑容像天上的云朵很轻。

        “老奶奶去了哪里？”我很想知道。

          “昨晚上老奶奶坐着云朵去了隔壁。”仍然是很甜的笑容。

       “吃完药我要回家。”我回报她同样的笑容，“我儿子叫子涵，读高二八班，他不能没有妈妈；我老公做了心脏手术，不能没有我；我外孙女才四个月，她好可爱，会认生，看到我会笑出声来。”

        她抱住我笑着说，“这个周末你就可以回家了，邻床的老奶奶……”

         “邻床的老奶奶去了隔壁的天堂，她完成了所有的使命，所以走得无牵无挂，等我完成了所有的使命，也会和她一样走向天堂。”我知道昨夜细细碎碎地声音，是老奶奶留在这个世界上最后的声音。

       天呈清晖色，自由地流浪街角，至少我是自己的王，可以掌控自己的喜怒哀乐，谁说我一无所有呢？至少我有满满一握的遗憾！努力地伸出手，低眉，将掌心向下，将遗憾洒满尘埃！

​        天呈墨色，我的遗憾在脚下，可步伐有万万斤，轻而易举的动作，此刻的脚步却被禁了足。

​       我渴望一场风，不需要太大，不要伤到任何人和物，能够将我的遗憾带走便可！我想，是我贪心了吧，在这尘埃谁没有风花雪月的花好月圆？谁没有无法超越的世俗？那又怎样呢？浮世万千，谁不是一边流泪，一边忙着长大呢？

​       太阳升起，那光很亮，照亮了宇宙的每一处阴暗，我解开层层皮囊，让阳光带走我所有的不甘与遗憾！

​       此刻，我已非我，我是人子，是人妻，是人母，更是祖母，我需要收起所有的自我，扮演好每一个角色。

         经过一段时间的治疗我终于出院了，那次治疗的过程让我体会到，好多的病需要自己去克制，不是所有的病都能用药物治疗的，尤其是精神类的疾病。战胜病魔最终需要的是自己坚强的意志，药物固然重要，但只是辅助作用。

        后来办出院手续的时候，我才知道老奶奶是用自己收集的那些塑料袋填满了嘴巴，趴在枕头上结束了自己的生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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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于文华

坐沙发拜读欣赏关于生命，意识流一样流淌着的对于生命的思考和人生的感悟，问好朋友！

露渊

于文华 发表于 2023-10-29 18:46
坐沙发拜读欣赏关于生命，意识流一样流淌着的对于生命的思考和人生的感悟，问好朋友！

感谢老师来读，恳请老师指导，晚上好！

露渊

这是前段时间住院的一段经历，一直想整理出来，杂乱无章的献丑了，只是很羡慕老奶奶那种可以弃尘而去的心态，也很欣赏精神科的护士的那种服务素质，和说话的涵养，老奶奶是坐着云朵去了天堂。

xam720

读文感到有些压抑，人生有许多不如意，就得自己来化解，问好！

河西村夫

生老病死苦是一个人的全部，都是天大的事，只有放平了心态，看开，并且勇于担当，天大的事也就不大了。

陌小雨

很有创意的一篇文章，坐着云朵去天堂，多么美好的愿望！学习拜读老师佳作！

文珺

人生不如意十有**，唯一二可开心亦。珍惜生命，珍惜当下，过好往后的每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