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嫁

露渊

      
                                                                                                                                   出嫁


                                                                                                                                        文/露渊








       “听说了吗？李家那丫头回来了，还带着两个丫头。”王婶偷偷地把一只手挡在嘴边对张妈说，“看样子是走投无路了，这几年过得不咋地，还太显老。”


        “你这话说的，手指头加脚趾头算，那丫头不过二十三岁左右，怎么会显老么。”张妈低着头慢悠悠地说。


        “就是的，我昨儿个也见了，鱼尾纹都有了，蔫不拉叽的，见了人躲躲闪闪的，这就叫自作自受。”翠花婶接着说，她们都偷偷摸摸地，手里干着活低着头说。


        是的，李家丫头回来了，她跑出去有七八年了，这时候却带着两个丫头回来了，一时间成了村里人茶余饭后的谈资。


        说起李家丫头她叫秀秀人若其名，秀气的脸上有一双会说话的大眼睛，身材高挑皮肤白皙，真的是人见人夸。


        可就是这么个水灵灵的她，不单是家境贫寒，而且父亲早逝，留下他们孤儿寡母地相依为命。


         为了生活她老早就不去上学了，母亲对她有着一份愧疚，十六岁那年送她到镇子上学裁缝，希望她将来能有一技之长，养活自己，结果不到半年就跟着一个不知道底细的外地人跑了。这一跑就没了音信，家里只剩下她妈和弟弟相依为命。


        更让人无法原谅的是为了找她，弟弟也辍学了。七八年了弟弟也结婚生子了，她却带着两个丫头回来了。


       秀秀不知道是从哪里回来的，只见她怀里抱着的最多不到一岁半，手里拉着的看起来有四岁了吧。她一直低着头，若不是实在是走投无路她是不会回来的。


       如今她家的房子已经翻修过了，远远地看见她妈提着桶子在倒水，她赶紧轻轻地喊了声妈。她妈以为是耳朵听岔了，愣了那么一秒钟才回过头看。


       也许是距离有些远，妈眼神不好，看了看又准备进去了，秀秀着急地大喊一声，“妈，我是秀秀。”她特意把那声妈拉得很长，眼泪唰唰唰往下流。


        这次妈听清楚了，可还是很怀疑，她揉揉眼睛仔细看看，这是谁家的娃，是在叫我吗？


        秀秀三步并作两步跑过去拉着妈的胳膊，这次她终于有勇气看着妈了，“妈是我，我回来了，这是我的孩子。”


         “秀秀？你从哪里回来的？怎么一个人带着娃娃回来了？她们的爹呢？”妈一时间没有回过神来，一连串的疑问，也不知道先让她进去，或者是先抱抱娃娃。


        “姐姐？你怎么突然间回来了？这娃娃是谁的？你一个人回来的吗？”弟弟和媳妇从地里回来了也是一连串的疑问。


        “姐姐回来了，先进屋再说嘛。”还是弟媳妇有眼力，几个人一起进了屋。


        这院子真的是发生了很大的变化，是啊，秀秀跑出去五年了，弟弟比她小一岁，如今也有自己的儿子，听说还在村里集中养殖点养猪，前年狠赚了一笔，翻修了房子不说娶妻生子都很顺利。


        从秀秀的穿衣打扮来看可以肯定这些年过得并不好，但是让一家人没有想到的是，她是被赶出家门的，她的婚姻，包括两个娃娃都不合法，所以没有地方说理去。


        “你这时候想起妈了？当初跟着野男人跑的时候咋把妈忘了？我……”妈气得举起手想打她，可手还没落下来，两个娃娃吓得哇哇大哭，就连在弟媳妇怀里吃奶的娃娃也跟着哭起来。


        一时间大人哄哇哇哭，屋里乱作一团，好不容易哄住了，妈又数落起来，“当初我养活你们两个那么辛苦，省吃俭用让你学裁缝，你倒好跟着别人跑了。你回来干啥？你不是胆子大吗？咋不去告他？领着两个娃以后怎么养活？谁还要你？”妈越说越气，直气得大哭不止，“老头子你倒是睡安稳了，节节有人给你大把的钱花，吃穿不愁，你咋把我忘了？你快来把我也一起带走吧，我活够了，一天都不想活了。”她仰着头，用拳头捶着胸膛，哭得是伤心欲绝。


        弟弟虽然是男子汉，可是眼睛软，看见妈哭，一边劝着也跟着流眼泪。


         秀秀抱着两个娃娃木讷地低着头坐着，也许她早已经没有了眼泪，不知道说什么，也无话可说了。


       秀秀就这样在娘家住下了，弟弟他们今年养的猪多，秀秀就跟着他们到猪圈里帮忙，这样一来三个娃娃就要让妈一个带着。


        一天他们从猪圈回来，远远地听见娃娃们哭作一团，弟媳妇先跑着进去了。原来妈做饭的时候，把孙子放到车车里，让秀秀的两个娃娃一起玩。谁知道，秀秀的大丫头把弟弟儿子的脸抓破了，娃娃们在一起玩，一哭都哭起来怎么也哄不住，妈妈气得打了秀秀的大丫头一巴掌，越发哄不住了。


       弟媳妇看见自己儿子脸上一道血口子，气呼呼地质问婆婆，“叫你领个娃娃都领不好，不是你养的不知道心疼吗？娃娃脸上留下印印子咋办？”


        妈低着头不说话，两只手使劲地揉着衣服拐拐，眼泪一直掉，掉在手上又掉在地上。


        秀秀拉过大丫头就是两巴掌，可是三个娃娃齐刷刷地又哭起来。弟媳妇心烦意乱地说，“你这是干啥，想骂我就直接说嘛。你的是丫头子，就算脸上有个红伤黑印的，将来嫁人不成问题。我儿子要是破了相，将来找媳妇可就难了。从小就没有教育好，跟个野人一样，这会子了打给谁看。”秀秀赶紧又把娃娃抱起来哄。结果弟媳妇又说，“干了坏事还这样宠着，将来长大了谁要？”


       秀秀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她恨不得找个老鼠洞钻进去。


       这件事情过去以后，弟媳妇不让她跟着去喂猪了，让她在家跟着带孩子。妈的脸一直拉得老长，她一直过不去那道坎。


        大孙子睡着了，她看见秀秀抱着小丫头发呆，就走过来说，“你有啥打算啊？你也看到了，娘家门上待不久的，不行我托四婶子给你找个婆家？”


        秀秀半天不说话，其实这辈子她都不想找了，当初她是自由恋爱，男人对她好，可是第二个丫头出生后就变了心，啥都听他妈的，动不动对她就是一顿打。她一直忍气吞声，可是男人从外面领回来一个大肚子女人。男人还说，女人肚子里有他的儿子，如果她再不走，就把她们娘三个卖了？同村的人也有同情她的，可同情又能怎么样？挨打的是她，无名无分的是她，不合法的也是她。渐渐地，男人不但打她，连两个丫头子也打，有一次喝醉了大半夜的回来，把两个丫头子和她赶出家门，随便扔出来几件衣服，还放出狠话，如果等到天亮再不走就卖了她们。


        她是一路乞讨着回来的，其实她回来后的结果早就想到了，只是没有料到弟弟结婚了。她本来打算让妈给她带娃娃，她去打工挣钱，把两个娃娃养大成人，一定不让她们走自己的路，至于男人这辈子她都不会再找了，绝对不会。


         可是生活哪有她想象的那么好，有一次大丫头从半夜起就发起了高烧，她只能是抱着娃娃用热毛巾敷敷。她想着抗一下也就过去了，可是谁知道连着三天了娃娃高烧不退，小嘴巴满是口口子，她心疼不已。只能问妈要钱去买药，自然少不了一顿骂，钱是扔在地上的，她没有说话，捡起钱抱着娃娃就往诊所里跑。把小丫头的哭声远远地甩到身后。


       可是诊所里的医生说，娃娃的扁桃体化脓了，需要到镇上的卫生院住院治疗，不能再耽误了。


         她哭着求医生先给娃娃开些退烧药，万一娃娃好了呢？可是医生解释一番后就不理她了。她只好抱着昏迷不醒的大丫头去了镇上的卫生院。医生检查完了说去办住院手续吧，不能再耽搁了。


         到了缴费处才知道她没有身份证，需要交两千块钱才能住院。她绝望地靠着墙坐下去，可是娃娃的脸成了紫红色，小嘴嘴有点发黑，她害怕极了。借了医生的手机给妈打电话，“妈娃娃要住院呢，需要两千块钱，你先拿钱过来，等娃娃好了我去挣钱还你。”


         “啥？两千块？扔出去算了，我的命都不值两千块了，我哪有钱啊？”妈在电话那边怒吼。


      她知道妈现在也靠着弟媳妇生活哪有钱啊！


       她又给弟弟打电话，“弟弟，娃娃住院要交两千块钱，你先借我好吗？”


        弟媳妇一把接过电话，“啥？两千块？你拿啥还呀？啥病需要两千块呀？找你男人要啊，我是欠你钱了吗？丫头病了关我屁事？要饭的命还把自己当千金大小姐呢？”弟媳妇还在说着，弟弟一把接过电话说，“我去借，你先给娃娃看着。”电话挂了。


         “谢雨欣家属，住院手续办好了吗？医生给你配药了，马上要下班了。”走廊里护士再催了，她木讷地不知道怎么回答。


       弟弟来了，看都没看她一眼，阴着脸交了费，把一张借条塞到她怀里走了。


        娃娃住了一个星期，没有一个人来看过，她也不敢回家，怕小丫头缠着放不下。医生问她的家里情况，她低着头不说话，整个卫生院的人都看着她可怜，就让她打扫卫生，管她一日三餐，早晚一顿两个馒头还有小菜，她舍不得吃，偷偷攒起来，中午一碗面，她喂饱娃娃后都吃了。


        娃娃出院了，结完账剩下三百块钱，他先还给了弟弟。弟媳妇指桑骂槐，妈也是指东骂西，她从医院里带回来的馒头，一家人除了她的两个娃娃稀罕，谁都不看一眼，她找了个篮子，把馍馍掰开晾干，等娃娃缠着她的时候，用开水泡着慢慢喂娃娃。


        那天夜里月亮很亮，一家人都睡了。她坐着看了一夜的月亮，终于落泪了，虽然无声，但是眼泪怎么都止不住。


         天麻麻亮的时候，娃娃还睡着她做了早饭，弟媳妇很不情愿地吃了，两口子出门的时候把门摔得很响，秀秀的心跟着紧了一下又一下。


       收拾完碗筷，她看着妈阴沉的脸终于下定决心说，“妈，要不你跟四婶说，给我找个婆家吧。”


        秀秀的声音很低，她突然很后悔这个决定，更希望妈没有听见，可是妈却听见了，“看吧，终究少不了走这条路，我看你能坚持多久？别以为妈在撵你害你，再过几年人老珠黄了，想找还没人要了呢。”


        第二天妈就去了四婶家，四婶是远近闻名的媒婆，但是有个毛病就是指甲长，给人介绍对象看你送礼的轻重决定。


        妈老了又靠着弟媳妇过日子，哪有礼品赠送？四婶看着她两手空空，满脸的鄙视。


        妈说了老半天好话，最后还许诺只要把秀秀嫁出去了一定会重谢她。多少年的媒婆了，这空口无凭的话谁信呢？但是碍于面子她还是应承下来。


         妈千恩万谢地回去了，开始了焦急而又漫长的等待。


        那天东村葵花熟了要找临时工，秀秀终于可以挣点钱了，可是只干了四天就完了，四天挣了四百块，她捏着那些钱，怎么算都不够花。她想给家里的每个人都买件衣服，两个娃娃的衣服烂了不说，实在是太小了，穿上都勒得慌。


       她跑到集市上看了看，这四百块钱实在是不够开销，最后决定把这些钱给弟弟还账。在集市上看了半天肚子饿得咕咕叫，可还是没舍得买个馒头吃。


        她回到家，家里都吃过饭了，她望着桌子上的碗咽了口吐沫，把四百块钱掏给弟弟，“我只有这些你先还一些吧。”谁知道弟媳妇一把接过钱，“你都来了多长时间了，不交点伙食费吗？一家三口想吃到什么时候？”


         没办法，现在男女比例严重失调，村子里好多和弟弟差不多，甚至比弟弟大的都找不到老婆，当初要不是弟弟养猪赚了钱，弟媳妇是不会嫁过来的。所以全家人就都忍着让着她，不论对错都忍着。


       秀秀低着头不说话，她只盼着四婶那边能够快点有消息，如果因为她把弟弟的家庭破坏了，她就罪该万死了。她不止一次地想到过死，可是两个娃娃怎么办？她们是自己身上掉下来的肉，哪怕是吃得差一点，穿得更次些都行，有她在娃娃们就有呵护。


       妈知道四婶的毛病，就走去催，可四婶皮笑肉不笑地说，“我尽力了都嫌带着两个娃娃呢，再说长相又老气，又瘦成那样，人家还嫌弃将来能不能生育呢。”


        秀秀哪里是长相不好？只是条件不允许，连脸都不怎么洗了，如果把她打扮一下，真的是很漂亮的。可是一切都需要钱啊。


        “这么着吧四婶，条件好坏不说了，年龄也不说了，只要有人娶她就行了，我怕再耽搁下去我儿子的家就保不住了，我先给你磕头了。”说着就磕起了响头。


         四婶假装拦挡着，“你先回去吧，我儿媳妇这几天害口，我要找着给买只鸡，就不和你闲扯了。”四婶这是下了逐客令，可也点醒了妈。


         夜黑了，秀秀哄着娃娃睡了，可她实在是睡不着，起来又怕惹弟媳妇不高兴了，就眼睁睁地躺着。


        “我说虎子妈，想和你商量件事。”妈虽然压低了嗓子，可秀秀还是听见了。


         “要不把咱家的鸡给她四婶提过去一只，她答应给秀秀找个婆家，彩礼是少不了的，到时候都归你行不？”妈小心翼翼地问着。


         弟媳妇没说话，哐地关上了门。妈知道，这是弟媳妇同意了。如果不同意，她会骂天骂地，谁都不会绕。


         鸡有夜盲症，妈轻而易举地就抓住了。


        一个月后四婶传来了消息，“邻县有个四十多岁的老光棍，还没找过老婆，就是条件差些，不过人家不嫌弃她带着两个丫头，只要还能生娃就行。”四婶一脸的不容易，“要不是我们关系好的话，我才不会费这么大的劲去撮合呢。”


         看见秀秀不表态，弟媳妇起身哐哧一下关了门走了，秀秀的心打了个激灵才回过神来。


       看着妈和弟弟的脸，一个比一个阴沉，秀秀低着头说，“好。”











                                                                                                               

邱天

张妈慢悠悠地低着头说。

词语组合成句子，要注意搭配。像这句，是“慢悠悠低头”，还是“慢悠悠说”？应该是后者吧？


所以应该改成这样“ 张妈低着头慢悠悠地说”。

邱天

       如今她家的房子已经翻修过了，远远地看见她妈提着桶子在倒水，她赶紧轻轻地喊了声妈。她妈以为是耳朵听岔了，愣了那么一秒钟才回过头看。


       也许是距离有些远，妈眼神不好，看了看又准备进去了，秀秀着急地大喊一声，“妈，我是秀秀。”她特意把那声妈拉得很长，眼泪唰唰唰往下流。


        这次妈听清楚了，可还是很怀疑，她揉揉眼睛仔细看看，这是谁家的娃，是在叫我吗？
这个部分有些“失真”，都说儿女是娘的心头肉，女儿再怎么变，母亲不可能认不出的。


这三段可以压缩，这样写：秀秀回到家，见妈在提着桶倒水，她轻轻地唤了声：“妈！”妈闻声回头看着秀秀，半晌没能回过神来，等看清了是女儿秀秀，手中的桶“啪”一声掉地上。

邱天

写小说忌讳花力气全文详写，要“详略得当”有轻有重。

这是写作基本功，得多练习，逐步掌握。

露渊

邱天 发表于 2023-11-27 08:53
张妈慢悠悠地低着头说。

词语组合成句子，要注意搭配。像这句，是“慢悠悠低头”，还是“慢悠悠说”？应 ...

这样果然读起来很顺，谢谢老师辛苦指导，问安！

邱天

露渊 发表于 2023-11-27 14:38
这样果然读起来很顺，谢谢老师辛苦指导，问安！

您写完小说，自己不读一遍吗？最好是朗读，就能发现问题了。

莹莹子期

我同意邱天老师的提议，作品要详略得当，老师的作品都很贴近现实，很细腻，只是忽略了情节的主次，使读者有疲累感。一点小建议，一家之言，望老师担待。

小平_gMTT8

       “听说了吗？李家那丫头回来了，还带着两个丫头。”王婶偷偷地把一只手挡在嘴边对张妈说，“看样子是走投无路了，这几年过得不咋地，还太显老。”


        “你这话说的，手指头加脚趾头算，那丫头不过二十三岁左右，怎么会显老么。”张妈低着头慢悠悠地说。


        “就是的，我昨儿个也见了，鱼尾纹都有了，蔫不拉叽的，见了人躲躲闪闪的，这就叫自作自受。”翠花婶接着说，她们都偷偷摸摸地，手里干着活低着头说。
       以对话开篇进入主题快，且有生动形象的读感，是小说写作中的一种不错的选择。

小平_gMTT8

     赞同子期和邱老师的指导意见。
慢慢提高修辞技巧，注意素材的主次安排。

荷花淀派

这篇小说开篇设计了一个特别好的局，人物和戏剧冲突瞬间就挂上，很有吸引力。随着线索打开，因为女主人公的境遇，需要比较长的篇幅和文字基础做支撑。在有限空间里，很多情节不得不收紧。本作品如果放开写，个人感觉会很好看。

小平_gMTT8

                 “她妈以为是耳朵听岔了，愣了那么一秒钟才回过头看”


   建议；像这样的句子，尽量通俗化处理，不必准确时间。比如“楞了一下”，或者“愣了一会”，这样会给人通俗自然的感觉。

小平_gMTT8

也许是距离有些远，妈眼神不好，看了看又准备进去了，秀秀着急地大喊一声，“妈，我是秀秀。”她特意把那声妈拉得很长，眼泪唰唰唰往下流。
      这段描写真挚、动情，很有真实感。

露渊

小平_gMTT8 发表于 2023-11-30 09:04
也许是距离有些远，妈眼神不好，看了看又准备进去了，秀秀着急地大喊一声，“妈，我是秀秀。”她特意把那声 ...

能者为师，徳者为范。老师的话让露渊很受益，不管是在写作路上，还是在人生的道路上。感恩有你，安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