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村鸟窝

露渊

   
                                                                                                                                     乡村鸟窝


                                                                                                                                          


                                                                                                                                                   文/露渊






      鸟窝在乡村是一枚印章，在那个物资匮乏的年代，麻雀不单是那个时代的一种乐趣，还是我们改善伙食的一种意念。


       麻雀的窝一般建在墙缝里，它们身材小巧玲珑，在乡村人家一个小小的缝隙，就成了它们的家。为了玩和打牙祭，我们是费尽了心机。


       玩麻雀是在盛夏，父亲说这个时候的麻雀是吃虫子长大的，又是繁殖的旺盛时期，所以这个时候掏麻雀窝太容易了。


         有一次父亲从田间回来拿着一只小麻雀，它之所以被父亲擒住，就是它刚刚长满了羽毛，学习飞翔的时候，不小心跌落在父亲脚下。父亲甚是稀罕就给我们带回来，在它爪子上拴了根线，我看到它娇小的身躯一直在颤抖，嘴巴上还有黄黄的一圈，父亲说等到它的嘴黄退了，就会像大麻雀一样飞翔，那样我们就不容易抓住它了。


         被栓了线的小麻雀怯生生地躲在一角，即使没有人去逗它，它也不停地试图逃跑，结果没到第二天它就没了气息，从那以后父亲再不允许我们抓小麻雀了。


         可是闲下来的时候，真的是百般无聊，姐姐像个侦探一样，哪里有麻雀窝她是最灵通的。


         有一次是春天的时候，中午吃过饭，父母都在午休，姐姐神秘地拉着我的手走出了屋子。


        “走，后院的墙缝里有麻雀窝，我们掏出来烤着吃。”姐姐把手靠在我的耳朵边悄悄地说。


        “我害怕，我不吃。”我连忙往后退，姐姐很不甘心地说，“你不吃可我爱吃，妹妹也爱吃，是吧妹妹？”五岁的妹妹也许还没有搞清楚情况就连连点头，而且还流口水，清粼粼的拉着很长的丝。“怎么样？多数服从少数，不吃也得去。”


        我们到了后院，姐姐把我抱进羊圈的篱笆墙，自己又跳进去，脚底下垫上两块土坯，然后抱起我，我怯生生地把手伸进去，感觉里面有一团羽毛和线头之类的东西。


       “胆大点，把手往里面伸，争取一下子全掏出来。”姐姐在下面给我打气，我鼓足勇气掏出一团软绵绵的东西，谁知道竟然是一窝黄蜂，一时间嗡嗡嗡地向我们围攻过来。我吓得赶紧丢了黄蜂窝，姐姐把我抱出篱笆墙，然后放下我，抱起妹妹就跑。可想而知我是被黄蜂蛰得最厉害的，被黄蜂蛰了的地方，奇痒难忍，我不停地抓，结果好多地方都被抓破流脓，最后被剃了头发，直到现在我的头皮上还有好几处都是白色的，那几处从那以后再也没有长过头发。


        这件事情我和姐姐都得到了惩罚，“你身为姐姐，因为贪吃让妹妹去掏黄蜂窝，知道错误不？”母亲狠狠地打了姐姐的手心。姐姐倔犟地扭着头，母亲又把尺子高高地举起，可最终还是流着泪放下了手，姐姐就是这样的性格，母亲知道再打下去她也不会承认错误的，因为她掏麻雀窝不仅仅是为了自己贪吃，再说她压根没不知道那是黄蜂窝，所以才让我去掏的。


        母亲又转向我，“你说你咋就那么没有主见，姐姐叫你干啥你都去，你没长脑子吗？”母亲的尺子还没有打下来，我就已经是瑟瑟发抖了。


       “妈，你不要打她，是我强迫她去的。”说着姐姐护住了我，母亲的尺子啪地落在了姐姐头上，母亲被姐姐的举动惊呆了，但是为了让我们记住这次教训，她还是假装无所谓地走开了。


        后来的很长一段时间，我们没有掏过麻雀窝。


        直到冬天的时候，父亲教了我们另外一种捕捉麻雀的新方法。


        我们在院子里撒上苞米籽，用一根短木棍拴上绳子，支起一个竹箩筐拉着绳子另一头躲在不远处，等那些麻雀小心谨慎地走到箩筐下吃苞米籽的时候，趁机拉掉绳子，箩筐下的麻雀顿时慌乱起来，我们飞快地跑过去，守着箩筐，父亲笑着说，“不要着急拿起箩筐，不然麻雀还是会飞掉的，它们毕竟是长翅膀的。”


          我们欢笑着守着箩筐，麻雀在箩筐下面拼命地，惊慌失措地挣扎，我们想象着它们惊恐万状的样子，父亲觉得时间差不多的时候我们小心翼翼地，从一个边上开始取箩筐，竟然有九只麻雀，姐姐和妹妹欢呼着，她们帮着父亲，乘着麻雀还在惊恐万状中快速地用袋子装起来。


        吃麻雀肉的过程是残忍的，父亲把装着麻雀的袋子高高地甩起来打在地上，重复好几次，直到袋子里没了一丝气息，那些麻雀就这样丧失了生命。它们娇小的身躯被倒在盆子里，用开水烫脱了羽毛，剪去爪子和头颅，内脏，过程和烫鸡是一样的。


       以前吃烤麻雀肉，我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过程，这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而且从这次开始，我再也没有吃过麻雀肉。


       每当夜深人静的时候，我在想麻雀只所以被人们捕捉是不是因为它们的窝太容易被人们发现了？想着想着那些麻雀，那些云朵就压在了我的眼皮上。


        其实我最喜欢的是燕子的窝，而且会抓住一切机会，观察它们搭建窝巢地整个过程，燕子的窝巢是我见过最好的，最结实的飞禽类的窝。


        它们的窝巢建在屋檐下，整个窝型呈背篓状，材料是泥巴和细细的树枝或者是羽毛掺杂在一起，一口一口地衔回来。我亲眼看见一只燕子，把一口半干泥巴反复地放在它的窝巢上，用自己的唾液和泥土，在房梁或屋檐下一点一点的筑，或啄取湿泥，集成丸状，然后衔回，再混以稻草、残羽筑巢，和喜鹊一样，它们耗费自己的心血，来浇筑属于自己的一个家，直到满意为止，真的是很佩服它的这种自觉认真的态度。想想人们修建的时候都有监工督促，可还是会有偷工减料，应付过关的现象，可是燕子从来不需要什么监工，那种对自己负责的品德值得人们学习。


       燕子是个恋旧的宝，头一年住过的窝，第二年还会回来住，所以屋檐下有燕子窝的人，在闲聊的时候都会说，“我们家的燕子。”


         “我们的燕子。”


         “那个真的是我们家的燕儿。”


         如果谁家的燕窝里空着就会失落地猜测，“我们家的燕子今年没来，不知道是病了，还是去了别人家，”然后又不甘示弱地说，“可能是有事耽搁了，过几天它就回来了。”那种心情不亚于盼望自己的亲人回家。


       还有喜鹊的窝，虽然外表粗俗，但在盛夏不容易被人们发现，更有一种遮风挡雨的感觉。它们的窝，一般都建在高高的树上，比其它同类的窝要大出很多，多用树枝搭建，中间用羽毛，可能是为了休息时候的舒适度考虑的。夏天树叶茂盛很难被人们发现，但是到冬天的时候，它高高地建在树顶，无论是在晨光里，还是在夕阳下都是一种让人心情愉悦的风景。有人说喜鹊是风水先生，它们的窝不但高，还建得比较大。


         有一次村里有人家修房子伐树，才发现，喜鹊的窝并不像外表一样粗俗，一般都是几层，外层是粗枝，用树枝做的窝看似杂乱无章，实则是很有规律的，一根一根都牢牢卡在枝丫里，这个算是搭窝的“大工程”，框架基础打牢了，才能开展后一步的建造工程。


         接下来就是精心装修了。吃苦耐劳的喜鹊夫妇整天飞进飞出，从来不偷懒。外部结构搭好后，喜鹊会用一些柔软的、比较细的树枝，将它们编织成筐形，并将这些筐镶嵌在巢穴的下半部。一个舒适宽敞的窝就做好。


        那还不算完，还有后续的收尾工作要做。接下来再修缮底窝，内部用一些泥土固定窝底，并在内部垫上动物羽毛、毛发，这样既有助于喜鹊窝抵抗风雪，还可以在寒冷的冬天保持窝内温暖。这样看来，喜鹊不但勤劳，也很聪明。它们的窝也会随着村上的变化而变化，不知何时，就有人发现了，喜鹊搭窝居然用上了铁丝，像模像样地横在树杈里，这样比树枝更牢固。喜鹊也是个让人佩服的工程师。


        老人们说对于窝巢，喜鹊是个喜新厌旧地家伙，它们住一段时间就会把自己的窝丢弃，另选地方重新搭建，也许它是个风水先生的美称就是这样得来的吧。


       我见过最简单最懒得鸟窝，不过它在我们家乡被叫作野鸡。大人们说那种鸟，警戒性极高，所以它们的窝随处可见，芦苇深处，杂草茂盛的地方，还有柴火垛边，随便几根羽毛，有的连羽毛也懒得垫一些，直接就地起窝，如果不及时发现，过几天就没了踪迹，所以人们是轻易抓不住它们的。如果被人们发现了，没等你反应过来，它嗖地一下就连飞带跑，火速逃离，你只能看着它的影子叹气。


        尤其是春天，人们对它们是恨之入骨的。不论怎么保护，它都会偷吃种在地里的苞米籽，我们捕捉它最简单，最牢靠的方法就是下扣，用铁丝拧成活口，把一头固定在树墩上，等它经过的时候落网。不过人们很少得手，它记性很好，经过的地方绝不会再来。


        我们小时候斗嘴的时候，常常也会用这些鸟名来开荤，身形娇小的就被逗趣成麻雀；皮肤黑有些笨拙的就打趣成喜鹊；娇小乖巧的就会被称为燕儿；狡猾机灵的就是野鸡，但是野鸡直接说出来又有些不雅，所以就婉转成野鸡鸟。当然这些称呼都是关系特别合得来的人之间才用的。所以我们村里有好多女孩子的乳名就叫燕子，如果村里有好几个叫燕子的，就用大燕子，小燕子，或者是王燕子，李燕子，来辨别。所以所有家乡的那些鸟类，燕子是最被人们宠爱一种，冬去春来燕子也是被人们惦记的一种。


         那年我们家的燕子迟迟未归，奶奶惦着三角形的小脚，一直站在院门口守望，口中喃喃自语，“我们的燕儿不知道怎么了，咋还不来啊？”回头又吩咐我们站在梯子上看看窝里，燕子有没来过？又拿着鸡毛掸子轻轻地掸去那些吊吊灰，心里很是失落。


        其实我们又何尝不是村里的那些鸟呢？土生土长在村庄长大，就如长辈们所说，等我们的翅膀硬了，一个个都飞走了。把村庄和父母孤寂地丢在原地，为我们守候着，等待着，当我们在他乡疲惫不堪的时候，望着家乡的方向，心中总会涌现一股暖流，笑着说我是有家的人！世界之大，但不是所有地方都可以栖身，但是不管在外面有多落魄，家乡永远会是肉身和灵魂的栖息地，因为在家乡我也是有窝的人，就像那些鸟窝，真真实实地是我的！








                                                                                                  

高迎春

乡村的鸟窝，就近在人们身边，燕子是益鸟，即便建在屋檐下，也没人去干涉他们，喜鹊是报喜鸟，所以它的窝即便很矮，也无人去动它。唯有麻雀被认为是害鸟，所以人们才肆无忌惮的去掏它的鸟蛋，毁它的鸟窝。野鸡近年来才渐渐多起来，我小时候根本没见过它们。有一种叫做云雀的鸟儿，窝也是建在平地上的，它的叫声婉转，模样却不怎么好看。读你写的鸟窝，从容而有趣，让我想起儿时掏麻雀窝的往事。